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日月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谁也不曾想到,小草竟能唱出如此遏流裂云、响彻云霄的清越之声!众位首领尽皆色变,满山遍野的细菌病毒更是魂飞魄丧,他们个个惊呼道:“长胜!长胜!”“长胜将军!长胜将军!”啊,当年长胜在大树十字坡下,手持单刀,在千军万马中杀了个七出七进,斩首无数,长胜由此名动天下,使天下贼匪梦中也怕!现在,这个弹刀而歌,刀发刀芒,口吐清音的人,不是长胜复出,又是谁呢!于是“长胜”“长胜”的惊呼声越来越大,这声音汇成了一片惊恐的波涛,这波涛拍打着满山遍野的细菌病毒,使杀气腾腾的细菌病毒大军溃不成军,不少细菌病毒偃旗息鼓,溜之大吉。他们的头领们拚命地喝着喊着,才勉强止住了全军崩溃之势。
小草看见此情此景,他没想到长胜大哥的名头居然威风如斯!一股豪气便硬硬地充满了他的胸腔,直顶在脑门下。
良久,歌声和刀声的余韵才渐渐散去,看那刀,那刀也宁静下来了,成一弯三尺长的青冰。
小草双手捧刀再次朗声说道:“众位头领,大家看了,这刀上的确没有什么宝窟图!”
这时对面有人喊道:“宝窟图就在刀柄上!”
小草又看了看刀柄,说:“也没有啊!”
对面的众位首领都是微微一笑,他们根本不相信小草说的话,
小草说:“你们不相信我的话,非要从我身上找到宝窟图,我可怎么办呢?要不你们过来,自己来看这把刀,看到底有没有宝窟图!”
众位首领一听,都向小草奔来。但通向小草的礁石小道甚是狭窄,他们没跑几步就撞在一起,三队人马推搡起来,甚至刀剑相对。他们后面的大军也随之拉开了阵势,大战一触即发。
典帮主见状大喊一声说:“且慢!咱们都放下兵刃,都往后退!奶奶的,咱们都是老流氓了,可不能叫一个黄口小儿把咱们耍了!”韩先生和艾黄二人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当即喝令自己的人马后退,各路人马又都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典帮主冲着小草嘿嘿笑道:“小子,没想到心眼挺多呀!”
小草也笑道:“哪有什么心眼!你们既然不愿意一起来,那就一个个来看吧。谁先来看呢?艾黄二老板是我的老东家,韩先生说我是他们的帮主,咱们都算是一家人!只有典帮主说我是他们的仇人,算是外人了,咱们先客后主,典先生先来,怎么样?”
典帮主掉头看向大家,只见大家都默不作声,便大声说:“你们不要多心,咱们轮流着都能看到。我先给大伙儿探探路,我也未必能看出什么名堂来!”说完他压低了点声音说:“这小子最近有些古怪,也许这小子一直古怪着,是咱们走了眼,把他小瞧了!我过去后,你们给我搂着点!”说完他向小草走去,走到礁石路口时,他又对着小草大声说:“咱们今天打开窗子说亮话,敝开肚皮掏心窝——我说小子,你只要把那玩意给我们,我们立马放你走人,绝不难为你!你只有这一条路好走!不要以为你每次假扮长胜,吓唬天下英雄,每次都能得逞!我告你,长胜我也见过,并不是三头六臂,没什么特别了不起的!”
说到这里,典帮主停了停,接着说:“我还要对你说,你也别拿那把刀说事!那把刀是宝刀,但天下宝刀并非就那一把,你要是以为手里有把宝刀,就能有恃无恐,那你就错了,非吃大亏不可!”
典帮主又停了停,他看见小草依然不动声色,不禁心中诧异,继续说道:“第三,你别再指望你那一路崩拳了!实话给你说,上次在肺脏州,第一是小瞧了你,第二是不愿伤你,所以才让你占了便宜。这次,嘿嘿,嘿嘿……”在嘿嘿声里,他肥胖的身体几闪便跃过了乱石礁的小道,来到了小草跟前。
众人看见典帮主肥胖的身躯竟如此敏捷,不禁齐声赞叹,典肺帮帮众们更是大声喝彩。
小草依然坐在礁石上,风儿在他身后,他双手抱着那把宝刀。典帮主拔出他的明晃晃的鬼头刀来,这刀小草见识过。
典帮主转动着他的鬼头刀,看着它的刀光说:“老夫喜欢刀,也喜欢使刀的人。这是因为刀是男人的家什,它大劈大砍,坦坦荡荡,这是男人的心胸啊!老夫最不喜欢使剑的,剑分阴阳两刃,使剑的也是一阴一阳的,叫人头痛!老夫见你拿把刀,心里也是高兴的,所以给你说句实话:你对刀一窍不通,却怀藏利器,那实在是太危险的!”
小草听到这里,不禁肃然起敬,这典帮主实是外粗内细。他双手倒握刀柄,向典帮主拱手道:“多谢典帮主教诲!”
典帮主点点头,看了看小草的宝刀,然后从长衫中擎出把刀来,这把刀黑黝黝的,刀身陈旧,似毫无光彩。
典帮主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把旧刀,目光甚是恭敬,他口里对小草说:“这把刀也是宝刀,是敝帮的镇帮之宝。相比这把刀来,你那把刀实有所不如——我这把刀源远流长,而你的刀却是不久前长胜才打造的。嘿嘿,嘿嘿……”嘿嘿声中典帮主将自己明晃晃的鬼头刀突然抛向半空,待到它快要落地时,典帮主的黑刀突然出手,只听“嚓、嚓、嚓、嚓”四声,典先生已使了劈刺撩抹四招刀法,那把鬼头刀被砍成了四截,齐刷刷地扎在沙滩上。
众人见典先生露了这一手惊世骇俗的刀法,不禁彩声雷动,小草也失声喝彩。
但典先生的刀势还没使完,他接着向后又是刷刷两刀,将两位从礁石背后跃出的黑衣人也劈成了四截,典先生这才收住刀,又朝刀望去,只见这把黑刀不但丝毫无损,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沾上。
小草吃惊地朝沙滩上的四截尸体看去,这两个黑衣人从刚才跃出的身法看自是身手不凡,但却被典帮主头也不回就劈成了四截,典帮主的刀法果然出神入化。
典帮主这才看了看那四截尸体,叹道:“这是艾黄二人的手下。到底是新流氓呀,一点都不讲信誉,跟咱老流氓就是不一样!”
小草再次拱手说:“典帮主请坐下少歇。”
典帮主点点头,横刀在手,坐在一块礁石上。他凝神望着小草,半晌后他长叹一声。
小草奇道:“典帮主为何叹气?”
典帮主说:“看来我这只老苍蝇的确走了眼,把你当成了傻小子。”
小草望着典帮主。
典帮主再次叹口气说:“魔由心生啊!老夫如果再次栽了,也是咎由自取。小草兄!”
小草说:“典帮主有何指教?”
典帮主说:“小草兄,我想问你,你以前多少知道些咱典肺帮的名头吧?”
小草说:“久仰大名。”
典帮主说:“咱典肺帮正经说起来,其实是最有来头的。”
小草说:“是吗。”
典帮主说:“咱典肺帮当年可真是繁荣昌盛,兴旺发达。当年一提起咱典肺帮和典型性肺炎或大叶性肺炎,天下人无不色变!那时咱只要一动手,便是一大叶一大叶攻城略地,占领肺脏。当年咱杀死的人体王国不计其数!如果人体王国的免疫力强,白细胞骁勇善战,咱七天之内拚不过他们,咱便干干净净地撤了出来,还人体王国一个完完整整的肺脏。因为咱攻城略地时并不滥杀无辜,伤及土著居民——肺泡细胞、间质细胞等等。古人说‘盗亦有道’,说的就是咱这些‘老盗’——老土匪,老强盗,老流氓,老苍蝇!咱的道就是守信义,重然诺,下手有分寸,撤退有规矩。但现在这些老作风渐趋式微,马上就要失传了!你看而今街头上的小流氓哪有一点规矩?只是在心黑手脏不要脸上,远过前人矣!”典帮主说罢,摇着头,叹息不已。
小草继续听着。
典帮主接着说:“所以老夫常常想,咱典肺帮既是百年老店,咱就得有百年老店的风范和派头。所以咱就从来不赶时髦,不凑热闹。上次黑伯爵大帅起事,网罗天下英雄好汉和恶棍流氓,以柏树寨为老营,号召天下。江湖上应者如云,以为这次是个改朝换代的主儿,跟上就是开国功臣,就能分茅裂土,永享富贵。咱帮里不少人也动了心,纷纷劝我早日举帮加入,保我典肺帮的百年富贵。但这还是看出了这个时髦不能赶,这趟浑水不能淌!咱硬是压住全帮人马,偃旗息鼓,韬光养晦。最后结果果不其然,咱典肺帮硬是逃过了柏树寨那次大劫!现在怎么样?咱典肺帮不又成了肺脏州第一大帮!”说罢典帮主向前后左右,特别是艾黄二人那儿顾盼一番,踌躇得意地嘿嘿笑着。
小草点点头说:“哪你为什么却要赶这个时髦,趟这趟浑水呢?”
典帮主吃惊地说:“哪个时髦?哪趟浑水?”
小草看着他说:“就是非典SARS这趟浑水!”
典帮主满脸通红,他突然发起高烧来,脸红得如同血液在燃烧,烧得他双眼模糊,唇干舌裂。半晌他才喃喃地说:“你怎么知道?”
小草说:“从一开始我就知道。”
典帮主惊得清醒了一点,脸上的红晕也退了一些,他说:“果然,果然!果然我们都走眼了!”他的高热渐渐退去,他又恢复了既往的粗豪、狡猾和苍桑,他叹口气说:“我刚才给你说过什么来着——老流氓和新流氓的不同!你仔细看看,咱今儿个细菌病毒大聚会,你发现没发现哪一个帮没来?”
小草说:“咱人体王国的微生物太多了,我识不全。”
典帮主点点头说:“咱还是接着上面的话题往下说——当年咱声名如日中天,与结核杆菌齐名,但自从人类社会发明了青霉素,发现了抗痨药,有了对付咱的办法,咱这两大帮派就不行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还是放不下高门大户的架子,一天价死撑着,倒是一些小家小户、抱包的提鞋的、支桌子打狗的三流四流末流的一些门派,日夜用功,苦苦修练,寻求异化之路。他们若一旦得道,便在一夜之间,由一个以前只能跟在后面摇旗呐喊、支差跑腿的角色,变成一个江湖上一等一的人人害怕的大帮!这也应了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之说啊!”
小草盯着典帮主说:“那么就轮到你给他们摇旗呐喊、支差跑腿啦?”
典帮主面露复杂的神色,既有羞愧,但更多的却是恐惧,还有几分期待,他压低声音说:“这次不一样啊,这次人体王国我看是在劫难逃!”
小草说:“是吗?”
典帮主说:“你相信我这双老眼!上次黑伯爵大帅闹腾得那么大,我都没动心。但这次不同了,”他又压低声音说:“这次看来是要彻底的改朝换代了!咱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顺应潮流,保全本帮香火,在这个乱世里积蓄点财力,等咱这个王国完蛋了,咱再登陆另一个人体,再开辟一片新的天地,做出另一番事业来!”
小草说:“是吗!”
典帮主望着小草说:“相信我,小草兄!只要你帮帮我,咱们就能渡过这一大劫。然后我把你酒辣肉香地供起来,再带你登陆一个美丽肥沃的新大陆!你看如何?”这几名话典帮主说得诚恳至极。
小草说:“我且问你,你心里到底是什么鬼魂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