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酵母山庄后门出去,翻过一座山岭,离胆囊苦海果然不远了。这时空气越来越苦碱,越来越焦燥,燥得人口鼻眼睛红肿疼痛。而四周空气变成了暗绿色,难分昼夜。
风儿病情越来越重,多亏小草怀中的那瓶醋,不时喝上两口,使风儿稍稍缓解一点。小草背着风儿,终于来到了苦海海滩。
小草放下风儿,让她在礁石上坐好,掏出醋瓶又给风儿喝了两口,然后两人一起举目望去。
只见这海水墨绿色,粘粘稠稠,郁郁沉沉,天空与海水浑然一色,空气里弥漫着直逼心底的苦味。远处一些鸟屿的影子沉沉地浮动着,因为远而不甚清晰。到了这里,谁都会以为是到了地狱,起码是到了地狱的边缘。
小草看了半天说:“基督山宝窟就在那些岛上吗?”
风儿也望着那些隐约的鸟屿,半晌对小草说:“你知道基督山宝窟的来历吗?”
小草说:“我不大清楚,正要请教呢。”
风儿说:“从前,在咱人体王国的胃肠州,长出了一批叫蛔虫的巨蟒恶龙。这批巨蟒恶龙逍遥游动在空回肠里,把人体王国搅得不得安宁。咱王国就服用了驱蛔药,把这批巨蟒恶龙毒得死的死,伤的伤,把他们尽数排出了体内世界。只有一条例外,这条巨蟒命极大,他拚命地往上窜,一直窜到十二指肠。在这里他发现了一条通道,通道流出的是碱性液体——就是这苦海中的胆汁。蛔虫这东西是厌酸喜碱,他喜欢这苦海胆汁的味道,于是他就沿着这个通道即胆总管上行,一直进到这胆囊苦海里。他这一钻没把咱王国的命要掉!他引起了一系列的疾病:蛔虫性胆总管梗阻,梗阻性黄疸,胆源性胰腺炎,胆囊蛔虫等。咱王国想了好多办法,吃了很多药,才把他杀死。这家伙死后,尸体分解,大部分排了出去,却有一节阴魂不散,胆囊苦海中的胆盐胆红素就沉积在这节遗体上,越积越大,最后就形成了其中一个最特殊的岛屿。”
小草说:“原来如此。”
风儿问道:“你知道什么人才能在胆汁苦海里生存吗?”
小草说:“虽然按体外世界PH值分类苦海胆汁是弱碱性,但对于咱们来说这碱性已非常可怕,最要命的是它非常苦,所以没有人能在里面存活,除了两种细菌——伤寒杆菌和霍乱弧菌。”
风儿年了小草一眼说:“没想到你还懂得挺多!”
小草笑了笑,没有吭声。
风儿接着说:“正是这样。当年有一队霍乱弧菌潜伏在苦海里,他们把自己的积蓄藏入一个岛屿的山洞里。这帮霍乱弧菌终究没成气候,被白细胞清除了。后来又有一族伤寒杆菌潜入苦海,他们折腾地挺凶,积攒了不少财富。他们发现了霍乱弧菌的藏宝洞,便把自己的财宝也藏入这个洞中。后来这族伤寒杆菌也渐渐衰落,被白细胞消灭。再后来,黑伯爵大帅崛起,他用的一族伤寒杆菌——就是韩大总管那一族,找到了这个宝洞,并进行了一番修理改造,做自己的金库。他将自己财宝也存进洞中。黑伯爵大帅将这个岛命名为基督山岛,将这个洞命名为基督山宝窟。想想看,这宝窟里有多少钱呀!”
小草说:“后来呢?”
风儿说:“后来就是现在——天下群雄做梦都在惦记着这个宝窟!都在绞尽脑汁想找到这个笔财富!”
小草说:“他们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风儿望着小草,摇摇头说:“你真是个混沌未开的傻瓜!你忘了在首都心脏那个饭馆里你钱不够,那个老板说的话?在曲霉山庄、醋酸山庄、酵母山庄,你要是没有帮人打架,你怎么走人呀?人说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小丈夫不可一日无钱,我看你连小丈夫都不是!也对,在外面你是能吃军粮,能随地露宿,但你想喝酒了怎么办?亏你还是在海派市呆过的人,大城市米珠薪桂,哪一样不花钱?”
小草说:“在海派市里我和黑大叔开饭馆,吃饭喝酒就是不花钱。”
风儿说:“我真怀疑你是在装傻!话说回来,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其实大丈夫更需要钱!事业越大,需要的钱就越多!钱越多,事业才能越大!就说故事里的基督山伯爵吧,他有了钱,就成了上帝,就能报仇施恩,愿望就能变成现实。咱们再说一个现实中的人——你的大哥长胜,他要是没到过基督山宝窟,身上没钱,在肺脏州柏树寨早被那帮病毒敢死队钻入体内,咬噬而死!”说到这里,风儿突然打了个寒颤,脸色一白,身子一软,倒在小草的怀里。
小草一边抱着她,一边去掏醋瓶。风儿推开醋瓶,说:“没有用的,你必须找到宝窟才能救我的命!”
小草望着遥远的海岛说:“这苦海怎能渡过去呢?”
风儿说:“长胜是怎么渡过去的?”
小草说:“是啊,长胜大哥是怎么渡过去的?”
风儿说:“长胜没有留下宝窟图吗?”
小草说:“哪有什么宝窟图?”
风儿转过脸来说:“是吗?你就忍心……”突然她张着口说不出话来,她睁大着眼睛,眼睛中充满着极大的惊恐,从小草的旁边向后望去。
小草回过头来,他看见了一幅令人惊呆的图像——
只见环绕苦海海滩的逶迤的山峦上,排列着无数支细菌病毒的队伍。他们一支支,一队队,刀枪鲜明,衣甲整齐,旌旗飘扬,杀气腾腾。他们密密麻麻,无边无际,似乎全世界的细菌病毒突然之间全部都集中到了这里。他们将小草和风儿所在的这片海滩包围得严严实实,插翅难飞。
风儿脸色又变得苍白,她对小草凄然说:“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小草似乎未曾听见,他继续凝神望去,只见这些细菌大军主要是伤寒杆菌,副伤寒杆菌,痢疾杆菌,变形杆菌,摩氏摩根菌,枸橼酸杆菌,产气肠杆菌,阴沟肠杆菌,沙霉菌,霍乱弧菌,副溶血性弧菌,产气荚膜梭菌,布鲁菌,破伤风梭菌,白喉棒状杆菌,结核杆菌,麻风分枝杆菌,炭疽杆菌,空肠弯曲菌,幽门螺杆菌,流感嗜血杆菌,副流感嗜血杆菌,嗜肺军团菌,百日咳鲍特菌,金黄色葡萄球菌,溶血性链球菌,肺炎链球菌,脑膜炎奈瑟菌。还有支原体,衣原体,产克次氏体,螺旋体。还有各种病毒:甲型肝炎病毒,乙型肝炎病毒,丙型肝炎病毒,丁型肝炎病毒,戊型肝炎病毒,己型肝炎病毒,庚型肝炎病毒,TT型肝炎病毒,流感病毒,副流感病毒,鼻病毒,麻疹病毒,腺病毒,腮腺炎病毒,风疹病毒,脊髓灰质炎病毒,柯萨奇病毒,ECHO病毒,轮状病毒,杯状病毒,星状病毒,乙型脑炎病毒,登革病毒,森林脑炎病毒,出血热病毒,疱疹病毒,狂犬病病毒等等。他们的种类小草根本数不过来,还有好多都认识不全。但小草却发现他们隐约分成三大板块,以伤寒杆菌为首的板块居于中间,以肺炎链球菌为首的板块居于左边,以肝炎病毒为主的板块居于右边。小草逐渐看清了这三大阵营各自为阵,而且相互提防,相互忌惮。
这时从这三大阵营中各自走出一干人来,中间为首的赫然是伤寒帮韩先生,左边为首的正是典肺帮典帮主,而左边为首的便是海派滩艾黄二老板。他们走到距小草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三群首领之间更是相互忌惮,相互防备。他们停步后便有人抬过交椅来,韩先生、典帮主、艾黄二首领各自坐下。
这时从一堆礁石背后又走出一队人来。这队人一看便知是武林中人,只有区区二十多人,相对于漫山遍野的细菌病毒来说简直如沧海一粟,但他们个个硬朗精悍,身手矫健,为首的更是渊停岳峙,气度非凡——谁又敢小觑他们?他们也来到不远处,为首的师父坐在一块礁石上,弟子们分站两旁。
小草认出这是这是他的师父形意大师铁先生,和他的师兄们。他们也来了。
风儿再次凄然说:“啊,是我害了你呀……”
小草依然似若罔闻,依然细细观看着。只见远处的左右两边,在两个独立的山冈上,还坐着两个奇怪的人,一个便是那个盲眼的二胡歌手,另一个却是从未见过的冷面黑衣人。盲眼的二胡歌手还在拉着他的二胡,琴声依然如哀如怨,如泣如诉,不绝如缕。而冷面黑衣人则手捧一把奇怪的箫管吹着,这箫管的上端却是一个葫芦,致使忧郁惆怅的箫声多了一份浑厚和温暖。
小草看罢,站了起来,拱手朗声说道:“韩先生,典帮主,艾黄二老板,小草有礼了!”说完他一揖到底。然后他又对着铁先生说:“师父,徒儿拜见您老人家!”他跪倒在地,拜了下去。
礼罢小草站了起来,再次拱手道:“众位首领,今日群贤毕至,齐聚此地。其中缘由,能见教否?”
典帮主说:“要你交出基督山宝窟!”
艾黄二老板说:“要你交出基督山宝窟!”
韩先生说:“要你交出基督山宝窟!”
他们的话音一出,这句话就由他们身后的随从接连喊出,轰隆隆向后传去,声音越传越大,最后漫山遍野的细菌病毒大军齐声喊道:“交出基督山宝窟!”这声音就像无尽的滚雷,使天地变色,苦海失声,最后向小草隆隆劈来。
风儿面无一丝血色,浑身颤抖,她紧紧地抱着小草的胳膊,说:“是我害了你呀!”
小草这时才回头看了看她,低声说:“不要紧的,这不干你的事。”然后他又转身对众人说道:“众位首领,我想你们找错人啦,我确实不知道基督山宝窟在哪儿!”
典帮主大声说:“基督山宝窟图就在你身上!”
小草说:“哪有什么图呀?”他上上下下拍了拍自己的身子,说:“没有呀?”
艾老板以怪里怪气的外国腔说:“长胜的宝刀,是不是,小李一刀传给了你?”
黄老板阴森森地说:“基督山宝窟图就在那把刀上!”
韩先生干巴巴地说:“有没有这回事?”
小草恍然说:“有,有,有这回事!小李一刀大哥给我刀时嘱我忘记这回事,我就忘记了!现在承蒙众位首领提醒,我才想起这把刀来!”说完,他从腰带里擎出了一把寒光四射的宝刀。
这刀三指宽,三尺长,薄如纸,色如冰,青光四射。在这墨绿色的天地之间,就像一柄青色的冰块一样。宝刀周围五尺之内,空气也变成透明的青色。这刀中还有十余条殷红的血丝,在这沉沉腥苦的天地里,异常清晰,似游若动,闪烁不定。小草知道,这血丝正是长胜大哥的血,正是这把宝刀的魂魄!
小草左手持刀,右手五指朝刀轻轻弹去,只听刀发宫、商、角、徵、羽五音。小草随意弹着,刀声初淅沥以潇洒,忽奔腾而澎湃,叮叮铮铮,金铁皆鸣。又如风雨夜至。岩崩石裂。随着这刀声,一条条、一道道、一片片青色的光芒向四周放射而去!这时小草听见有人惊呼道:“刀芒,刀芒!”他看见典韩艾黄诸人尽皆后退,以躲避这凌厉的刀芒。
小草继续弹着刀,忽然起声唱道: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长空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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