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案子移给凤栖去办了,”詹仰贤对她说,“既然牵扯到了张叶枫,交给他比较妥当。”
楚风点点头。詹仰贤这一手做得相当漂亮,有杜涵煦的关系,无论此案和张叶枫有没有关系,应青木也好说话些,要得罪人,也不会有詹仰贤的事儿。
等等。她忽然起了个可怕的念头。
《梧桐锁》原文,此案于詹仰贤移交应青木,应青木四下侦测之后……定案,塞北异族,胭脂醉。
如果此事真的是张叶枫所做,而应青木为了涵煦,才最后定案是塞北异族所为呢?
楚风打了个寒噤。
果然,最黑暗的那一面真相,永远是我在看。
应青木盯着那个明明的空乘派标记,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空乘派做什么要掺和到这件事里来?这李妃难道还背负着什么秘密不成?
然而……不管如何他是打定了主意的,绝对不能让涵煦知道这件事。
李妃身上无伤,面色红润如生前一般,只是身躯已经僵硬,也早起了尸斑。应青木验看一番不得其所,帝王的妃子,又不好查看得多细致,只得放过了尸体,四下望着。
眼神掠过搪瓷杯儿,青花小茶壶,那一面琉璃大屏风,杨木大梳妆台……忽然顿住。
女子笑吟吟站在墙拐角处,大风氅上几点落雪,手上攀着一枝好红艳艳梅花,好不娇媚动人。
应青木心下疑惑,仔细再看,分明是一张画儿。只是这画儿摆放的地方实在奇怪,又画得逼真,如真人活了一般。
那红梅红得甚为妖娆。
应青木心内狂跳,不受控制般走了过去,慢悠悠抬起手,落在那一枝红梅上。
如遭烫了一般,他猛地收回手,眼中惊疑不定,只望着那幅画儿。
想了想,吩咐人来,将那画上红梅颜色,刮下些许,带了回去。
也顾不上什么,忙忙地吩咐人拿些鸡鸭等活物,掰开了嘴往里填了少许颜色,不一时竟都断了气。应青木眉眼间有些郁郁,红色朱砂颜料虽然也有毒,却绝不可能立时吃死,如此说来那画上红梅的颜料并非朱砂,极有可能便是那鸩杀李妃的毒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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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专心思考,不成想着涵煦闻声已经过来,看这一片鸡鸭死在地下,皱眉出声问道:“你做什么?”
应青木猛吃一惊,立刻摇头不言,涵煦心上有些着恼:“说了无论如何,我和你共同面对,你又瞒我?”上前来从他手里将装那些颜色的小碟子劈手多了下来,却是一惊,脸色都白了:“这是……胭脂醉?”手上便拿不稳,应青木眼明手快将碟子接下来,问道:“什么胭脂醉?”
涵煦道:“我也只见过一次,那时候苏州出过这样的案子,我见了的,这胭脂醉极其可怕,颜色殷红如血,又如胭脂,中胭脂醉者,死后面色一如生前般红润,身上无外伤也查不出毒,当时……那案子牵连甚广,我只知道胡家一家大小全部身亡,知州大人查验不出,后来遇见个胡人,才验了出来的。”
说得平静,眼里却是无限惊恐,分明想起了更为恐怖的事。
“那么说来这是异族之毒?”应青木心里忽地有了计较。
“是的,并非西域,却是塞北苦寒之地所出。”涵煦一面说,眼神却死死盯住了应青木的手,仿佛那东西也能有灵性,下一刻便能扑上来要人的命似的。
应青木已经有了主意,也不再多问,看涵煦脸色不好看,想了想忽地问道:“那案子后来如何了?”
涵煦终于把目光移开,对上了应青木的目光,缓缓答道——
“没有结果。”
那张画的来历,查出来竟是谢云志所献。应青木百思不得其解,这谢云志天生怪哉的脾气,没事也要挑别人的刺,纯是鸡蛋里挑骨头的人,身份虽然不是言官,却也敢对帝王一点点错处就弄出来长篇大论,不知道这回怎么竟掺和进这件事里,还是他自己平生痛恨的贿赂。
提点着刑部先把人拘押了起来,应青木也不着急问了。毕竟毒物虽然找了出来,谁给最后喂到李妃口里的还难说。李妃身边的宫女内监也都盘问了好几圈,却几乎都是做一堆行动,除非是全部都有份,但是这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毕竟,李妃生性平和,对身边人都不错,也颇得泰丰帝的宠爱,一个两个的有异样心思也罢了,哪里能都起了心思?
应青木心里还记挂着的是那空乘派的标记,是为何会出现在了案发现场。
工部郎中大人何渊来拜。
应青木请了他进来,洗手浓浓点了盏乌龙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我给你报个信儿,大人怕是要动手了。徐大人定是保不住的,念你我相交一场,你好生着意些吧。”何渊也不废话,匆匆地便道。
应青木惊了一惊:“就有这样快?”
詹仰贤方才回朝,根基也不稳,如何能将徐轩成打压下来呢?应青木很不敢信。
何渊冷笑一声:“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的心思反正是到了。随你。”
“你可不能把话说得再清楚些么?”
何渊皱眉道:“我送你好大人情!没的提醒你这句,已经是冒了一个死——也罢,就做回好人。我只说一句,你手里这案子,大人虽查不出来,让给你,却有的是办法让你查出来。”
都是聪明人,应青木已经猜了大半出来。
“多谢你。”
何渊摇了摇头,急急地去了。他也不敢多呆,毕竟应青木已经和詹仰贤扯破那层窗户纸儿,他们都是一并不敢多掺和。
应青木咬咬牙。
说不得,硬护住这些人罢了。
询问了谢云志时,他却说道“虽然曾经确实献过一张画,却是泰丰帝令他作的山水画儿,并没有什么美人攀梅花的图。”再问也是这一句,泰丰帝也倒是金口证实了。应青木心里估摸着是有人调换了画,这案子也就必然着落在这换画的人身上。
徐轩成家大公子徐继思画得一手好梅花。
这一日刑部给事中连济安忽地跑过来这么跟应青木说。应青木听着心里一惊,知道詹仰贤开始动手了。然而连济安是个直肠儿,并非是詹仰贤的人,却给他利用得轻松——看应青木支支吾吾地推搪他倒生了气,说应青木必是因为门生之谊要做包庇的事情,竟咬咬牙,也不知会应青木,自家请了手令去拿人去了。
应青木知道的时候捶胸跌足也来不及。
说不得升堂问案。
“徐继思……”
“应大人不必说也不必问,那画是我画的,也是我悄悄换过了。”
徐继思眉目清朗,口齿清晰,这一句话答得真真切切。
应青木的脸色“唰”地变得惨白。
一切都按着预定的轨道发展,就譬如说,徐继思这个实诚孩子吃了詹仰贤几句话的说道,便真以为那幅画是徐轩成送进宫里的,也是徐轩成下手杀了李妃——于是纯孝的孩子就这样乖乖地承认那幅画是他调换过的,企图拿自己的命来换父亲的平安。
再譬如说连济安性子偏执而又道学,自居是“清流”一派,硬是要说应青木磨磨蹭蹭不拿人是因为他念着师生之谊要包庇于徐轩成,因此他心中硬着一口气,非要把这个案子办下来不可……于是可怜的徐继思就这样被问成了大辟之刑,连辩白也没有。泰丰帝正在盛怒之中,也毫不犹豫地勾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