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被人家占了——却不知道是什么人!辽东和敦煌都是要留心的地方,而临海山东那一片有海寇,又有倭国,出了什么乱子也还在情理中,我们也是常年在那些地方留意的。但福建……福建……哪来的这群人要占福建?”应青木又像在答话又像在问话,眉拧得紧紧的。福建岭南位置偏远,正是蛮荒地方,朝廷从来也没多么在意,那地方似乎也连不到什么大些的他国势力,也通常没人去啃这块肉——又不好吃,又吃不下——但是自然不是说大华就能任人占了自家领土的,何况占了福建大概也不过是个开始,若不重视起来,南方那一大片都能不留神叫人拿走了——能发来八百里加急,就证明对方必然不是省油的灯,朝廷在南部的防守向来薄弱,从这儿打开了缺口的话,今日仅仅是福建,明日就可能到了两江!——只是这些人是哪里来的?除了北面与西面的夷人,最多不过再有个东面的倭国和海寇罢了,南面是哪里冒出来的势力呢?
沈元杰默默地退了开去,心里却无比惊异——那女子的推测,竟果真……果真有了!
应青木阴着脸也没心思再想别的,眼下军务比天大——回到案几边匆匆收拾了奏折,招呼也不打便赶回应府去——他要和涵煦商量一声,还要看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消息。
涵煦却正等在前厅中,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左转右转,却又不敢去东阁给应青木传这个话,见应青木回来,顿时眼前一亮:“可算回来了!福建……”
“我已知道了。你怎么知道这事的?”应青木来不及多说,立即便问道。
涵煦拿出那信来:“今日接到的……”话音未落,应青木一把将信抢过去,匆匆展开读了,又向涵煦解释道:“今日的八百里加急。这可是个大问题啊。”
“要打仗了。”涵煦虽想问那信是谁的消息,却知道现在不是时候,“躲也躲不得么?他们是些什么人?福建,为什么会是福建?”
“他们是哪里来的人我不知道,为何先占了福建也不知道——军务上的事情我不懂你也不懂,但也不过是一要前面带兵的人会打仗,二要后方跟上粮饷。能打仗的将领……”应青木瞄了眼那信纸,道:“我还有人可用,但是现在的问题是后方。你知道,大人走后我这一两年方才接手,那时候实物折俸还闹了阵子,直到现在国库里也还是拿不出银子来的……粮饷若是跟不上,前线上岂不要吃大亏。”
他分析得虽然简单却正是要害地方。涵煦听得明白,一时半会却也想不出主意来,只是愁眉不展地坐了发呆。
被人侵占了领土河山,大华可真就不成国了啊……
粮饷……银子……果然经济是命脉!她如今才深切体会出詹仰贤留下这么个烂摊子给应青木是真正可恨了。瞧着内忧尚未解决,外患又来了,可恼的是连这“外患”是打哪儿来的都不知道——难道真是天要亡了大华?
“攘外先安内。”涵煦想了半日忽地这般说道,“国库拿不出银子来,只能效仿前朝事体,向有钱的那些人家先借了。如今‘他们’想必掌握着不少商人的势力,恐怕我们这时候只能与他们合作了。”
应青木眉头一松:他知道找涵煦来商量果然是不错!她真有这套路想。办法虽然困难,但同仇敌忾的情况下,他倒也不信对方是不明事理的人——虽然对方的人里有詹仰贤的人,但也必然有空乘派的人,那些人里,总有个懂事的,何况温氏带着小明乾帝,也不会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涵煦又击掌道:“对了——楚风!上次就看见她同沈家家主说话,她现在和那些商人定然是有什么协议的,我们去找她?”
“嗯。对了,她在……对,永济糕点作坊。”
福建那里突然出现的,不是别方势力,自然是洋人。他们本该在几年后才会出现——但既然连应青木和空乘派的最后一战都已经提前,张宁取辽东都督的位子的时间业已提前,那么一直看着大华的动静的那些洋人自然也不会错过如今大华朝堂内乱外强中干的时机。次遇到提前发生了的事情的时候楚风是惊慌失措,但从此她便明了,世上事有因方有果,那因有了,那果自然也就来了。因此,这一次她才能提前猜得到福建的事情。
洋人们捡了个好时候来抢掠,大华却不如《梧桐锁》之中死而不僵。那文中好歹也已经过了几年,在应青木的整治下大华的国库充盈,但这次楚风却知道他一定没有做好准备——所以,她要利用这一点。
楚风并不在乎主动权这类的东西,所以,还不等应青木和杜涵煦想好了来找她,她已经站在应府门口敲门了。王管家认得楚风,却在起初的时候却就不大待见她,后来楚风又一波三折地闹失踪,把其间还有的那么几天好相处的好心思又磨没了——便拦着门不许她进,老人家又甚是碎嘴,叽叽咕咕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就是好长时间,楚风就那么站着恭恭敬敬地听,也不生气——一直等到应青木和涵煦商量毕了要来找她,出了门才发现要找的人就站在门外等了不知多久了。
应青木的脸部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了下,僵立在那儿不动了。涵煦却立即上前挽住了楚风的手臂,好不亲切自然:“你怎么来了?正想去找你。”一面又回头吩咐王管家道:“王伯也是,楚风又不是没见过的人,有什么不放心的?怎么把人这样拦在外头?”
王管家唯唯。楚风也没说情——又没有罚什么——只是跟着眯起眼儿笑,极像一只小狐。应青木也不知为何见到她就本能地戒备着,一向的八面玲珑都不见了踪影。直到涵煦说话他才想起来,侧身让开,面上绷得紧紧地道:“请。”
三人一起进去,引着人到前厅坐了,一时竟都讪讪无话。应青木不知怎地戒备着不想说,涵煦看他不说倒也不好说——至于楚风,顿了没多久,见主人家不开口,便还是打算自己挑明来意。
“听说福建出事了?”她一出口便是开门见山的句子。应青木抿了抿唇,最终还是没问她如何得知的,光是点了点头算作回答。
“要问不问,晓得我不会答,只肯自己去找答案——你真真是有千百样的心思的——不过,也好,反正我的确也不想说。”楚风一语道破他心思,莫名地转头看了一眼涵煦才接下去道:“这一仗我敢断言是非打不可,我想你们也明白。如今那边吃紧,可是国库却支付不起粮饷了……这问题你们想过了吧?我手里,现下倒是能腾挪得开。”
应青木立时便明白她是来谈判的——不知要提什么样的条件。
“这事也不是那么急。”既然是谈判,应青木就必须将己方置于有利地位,省得对方狮子大开口。因此一张口,他就故意想将此事淡化:“能不能打起来还是个未知数呢,何况你又怎知国库空虚?大华两百年基业,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那不过是不知哪儿来的一群不长眼的野人,要打发起来也不难吧?楚姑娘,你有些危言耸听了。”
“野人?野人能在几天之内占领了福建?野人能逼得边关发回八百里加急文书?”楚风摇头微笑,“应大人,你我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就不必再掩饰了。再有,应大人接手了首辅的位子还没多久,那一阵实物折俸的事情闹得多大我也不是不知道的,国库里若有银子还能这么玩?就是不说这个,南方打起仗来,万一东西北三面的那几方也不安分起来,应大人你能应付的来么?……况且,先听听我的话再说嘛。我知道应大人也有能打仗的心腹人,只在粮饷这一方面不好办,关于这个,我手里把握着两江绝大多数商户,叫他们拿些银子出来就是。不过先说好,募捐可不成,有借就得有还,这是打仗,谁家也撑不起来这么大的消耗。再有,这一次之后他们就全是跟你合作了,两江可是经济命脉……这么好的条件,应大人还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