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冯琨同学……”王绪结结巴巴地对冯琨说,“我的意思是,和同学之间要友好相处,有什么事,可以找老师解决……”
冯琨完全没听清王绪说了些什么,他心里只想着昨天的事。
不知队里现在怎么样了,恐怕从队长到粗线条,都已经被盘问了无数遍吧。也许队长现在正写着报告,对证人在队内意外死亡一事做出解释。但能解释得清吗?最近社会上对于嫌疑人或证人在公安机构内死亡的事很是敏感,媒体也报导了很多起,弄不好,舆论就会把刑警队推向“野蛮执法恶死人命”的深渊。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原来一直热爱着这个自己一直觉得不想呆在里面的队伍,一直关心着那些自己好像并不欣赏的同事。
“冯琨同学……”看着冯琨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王绪一脸的无奈。
“嗯?”冯琨从沉思中惊醒,看了看沉默不语的王绪。“王老师,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
“那好,再见。”冯琨礼貌地冲对方点了点头,起身离座,离开了教师办公室。
“现在的学生啊,个个都这么嚣张,好像他们是老师,我们才是被管理着的学生一样……”
另一位老师的叹息,在办公室的门完全关闭之前,传到了冯琨的耳朵里。门关上了,声音隔断。
管理?冯琨在心里重复着这个词。为什么是管理?教师的任务是管理学生吗?不对,应该是传授知识啊,可什么时候,教师开始把自己当成了管理者呢?就像警察一样,本应是服务者、是纳税人的保护神,可为什么现在多数警察却把自己当成了人民的管理者呢?
冯琨感觉到郁闷,也感到悲哀。
回到班级,坐在座位上,他忍不住回头看后面的空位子。昨天,那个家伙还那么可恶地坐在那里,而今天,他却已经不存在了,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了。
一阵脚步声从走廊里传来,不一会儿,就来到班级门口。在校长、主任和王绪的陪同下,一个乡下人模样的中年男人慢慢走进教室。王绪指了指角落里的座位:“就是那……”
中年男人颤抖了一下,冯琨望向他,看到的是一脸的憔悴。他感觉这个男人就快要崩溃了。
男人来到张峰的书桌前,从里面取出张峰的书和本子。冯琨离开座位看着他,他看到男人的手在剧烈地颤抖着,终于,他抱着那一摞书,跪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
“儿子啊!你怎么这么糊涂,你是咱家惟一的希望啊,你让我和你娘今后咋活啊!”
男人最后,在校长和主任的劝说下,离开的教室。他一路走,一路抽噎,嘴里念念叨叨。
冯琨带着复杂的心情坐了下来。
原来张峰家在乡下。
冯琨突然觉得惋惜——家中惟一的希望,他的父亲一定盼望他能好好学习,将来出人头地,为家争光吧。看他父亲的穿着,他的家一定不富裕,为了进入安逸中学,一定费了不少力。然而此刻,家里的全部希望却都落空了。
他的家人此刻一定沉浸在悲痛中。也许,他的妈妈已经哭昏了无数次。这个年龄的孩子,家中应该还有老人在吧,他的爷爷奶奶知道了这个消息,会不会因为太过悲伤经受不住打击而……冯琨不敢想了,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此刻已经被这惨祸所毁灭。
想到这些,冯琨突然感觉到心痛。他忍不住用力的捶了桌子一下,在心里暗暗发誓:躲在暗处的混蛋,你听着,我一定要将你揪出来,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他这一生,从未像此刻这般坚强过。
然而他的行为,在同班同学眼中看来,却是另一种味道。人们看他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玩PSP的女班长,久久注视着他,是全班惟一没被他那张突然变得横眉立目的脸吓着的人。
“昨天怎么没来上晚自习?”女班长侧着头问他。
“要你管!”冯琨故意装出凶狠的样子。这一半出于愤怒的心情,一半出于一个疯狂的想法——他要装成一个绝对可恶的痞子。因为这样,那个幕后的混蛋,或许会主动来拉拢他。
“我是班长,有权力管这种事。”女孩不紧不慢地说。
“留着闲心管别人吧。”冯琨没好气地说。
“我就想管你,我觉得你似乎和别人不太一样。”
小女孩!冯琨在心里不屑地嘀咕着。为什么这些小女孩都这么幼稚,总爱喜欢这些装酷的问题学生?你以为人生的价值,取决于你在学生时代能吓唬住多少个同学吗?
冯琨没理她,靠在椅子上假装闭目养神,实际在思考整个案子。下一堂是历史课,与冯琨过去记忆中的形式一样,历史老师简单地讲出要点,将需要背下来的地方指出,然后讲明了几个时间的重要性。冯琨闭着眼,满心觉得讨厌——为什么过去和现在,这类的文科课都是如此一成不变呢?历史,本来应该是由一个个有趣的故事组成的,历史课也本来应该是非常有趣的课程,为什么会变得如此乏味?
地理课也是如此,老师机械重复着课本上的东西,把重点全放心领着大家背知识点上。冯琨还是闭着眼,心想:文科课什么时候才能变得有趣一点,而不是简单的考验记忆力呢?
英语课,冯琨如听天书。好在他既然闭着眼不睁,英语老师也懒得理他。冯琨讨厌英语,因为他本人似乎没有学习外语的天赋,对他来说,学习这东西是一种折磨。他很奇怪为什么每个人都提接受这种折磨,而实际上有一大半甚至以上的人,未来的生活中根本用不上这种由二十来个字母组成的东西。
数学课,他稍微有了那么一点兴趣,但却遗憾地发现现在的数学题越来越难了,难到身为数学成绩还算可以的大学毕业生的他,竟然眉头深锁解不出来。
下午,他接到了粗线条的电话。
“事情……非常不妙。”粗线条的声音有些发抖,“自杀者的尸检报告,我偷看到了,和前面几个一样,他的身上也有许多瘀青的痕迹。从那些痕迹上判断,他是被人反拧双臂,押到楼上,然后推下去的。我们越来越解释不清了……”
冯琨惊呆了——这怎么可能?那可是在刑警队里,那个幕后的混蛋,怎么可能把力量渗透进刑警队?就算能,那些人又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押到顶层推下?
他的心情郁闷到了极点。
第一节课时,有人来班里调查。学生们挨个独自到主任室去接受询问,冯琨是最后一个。冯琨不认识那些警察,他可以想象得到,这是在调查刑警队的监察人员。
“你们在搞什么鬼?”门关紧后,对方不耐烦地扔下笔,冲着冯琨发火。
“不要问我任何问题,我现在头脑中一片混乱。”冯琨这是第一次顶撞别人。
“如果不是全班证实事发时你与其他人在一起,只凭你打过张峰这一点,我就可以将你带回去调查。”对方目光逼人。“你为什么要殴打张峰?”
“不是殴打,是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对方三个人都笑了。
“我请求你们……”冯琨压着心中的怒火,尽量保持低姿态。“不要干扰我。我很想弄清这一切,很想让整件事水落石出。”
长久的沉默后,对方开了口:“别把我们想得和仇人似的,我们也是警察。这件事,我们也知道有很多可疑之处,甚至说,是难解的神秘之处。但,证人毕竟死在刑警队里,毕竟身上带着那样的伤,调查你们,是我们的职责,请你理解。另外,我也想让你弄清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谢。”
监察走后,邵台又出现在班级门口,冲冯琨一个劲儿招手,然后将他带到了主任室。
“张峰死前,你曾打过他?”坐在主任办公桌后,邵台一脸盛气凌人。
作为学生,冯琨只能在对面站着,这让他感到极不舒服。
“是他先动的手……”
“安逸是一座有着悠久历史的重点中学,是本市乃至本省的骄傲,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邵台声色俱厉,同时拍了几下桌子。“你再敢胡闹,我就把你从这里赶出去!我绝不允许任何痞子,来搅乱这里的学习气氛!”
“痞子?”冯琨的声音冰冷,“你认为我是痞子?好啊,那我就把痞子进行到底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