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丽娜扎显然是知道的不多,描述的也很模糊,不过听完小姑娘所知的事情后,张起聪大致也能猜到一些,想来是她的叔叔故意为之,想谋朝篡位。而她叔叔若想上位,必须名正言顺,大明朝与吐鲁番之间多有摩擦,而她叔叔也就利用这一点来笼聚人心,逼莫查尔可汗发兵,其实真正目的是篡位,至于王国中的官僚,只怕在暗地里也早就被小姑娘的叔叔给买通了。
如果这事情属实,迪丽娜扎的叔叔一旦上位,是必须与大明打一仗的,否则人心难安,她叔叔也不能安安稳稳的做吐鲁番可汗。
张起聪小兵一枚,平头老百姓的一个,对于这种事情也不怎么懂,不过不得不说这条信息对大明边防军极为重要。
只是……张起聪皱着眉看着小姑娘问道:“昨天你不是还说你父亲是商旅,你们遇到了沙暴……”说到这,他忽然语止,仿佛一下子想明白了什么。
小姑娘带着哭腔道:“我,我不敢说,我怕……”
“怕我是坏人?”张起聪已经完全明白了,也是,一个公主逃亡,见了生人自然不可能轻易就告诉别人自己是公主。
小姑娘道:“起聪哥,对不起。”
张起聪摇头:“你不用道歉,你做的很对,换做是我,打死我我也不会告诉别人我是公主。”
小姑娘低着头不说话。
然而,此时让张起聪最为担忧的是,既然迪丽娜扎已经遭到追杀,那么后面一定还有追兵,如今又过了一夜……
“走,咱们赶快走。”说着,张起聪拉着小姑娘就走,迪丽娜扎被带出几步,忙挣开,紧张地问道:“去哪?”
“去嘉峪关,这个消息我要尽快报上去。”张起聪也来不及与小白兔告别,而迪丽娜扎听了这话,也松了口气,忙跟上。
事态是否严重,张起聪也吃不准,毕竟他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兵,眼下当务之急,是报上去,看看上面的参军参将对此怎么看。
吐鲁番王国动|乱,是大事,消息只怕也早已被迪丽娜扎的叔叔封锁,短时间内绝对传不到嘉峪关,而吐鲁番若是真的起兵,一定也会想着给嘉峪关成防军来个措手不及。
两人走的很快,然而在距离嘉峪关还有十里路时,张起聪让迪丽娜扎脱掉外衣,解开小姑娘头上的小辫子,又把她的头发弄得蓬蓬松松,看起来像个小乞丐后,张起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随即问道:“我之前告诉你的,你都记住了麽?”
小姑娘点头:“恩,我父亲是商旅,在沙漠里遇上沙暴后我和父亲走失了,然后我就碰到了起聪哥你。”
张起聪满意地点点头。
这个幌子是之前小姑娘对张起聪说过的,现在正好能用上,张起聪可不敢让迪丽娜扎说出身份,否则将一发不可收拾。
因为他也完全可以想象出来,迪丽娜扎一旦暴露身份,被人知道她是吐鲁番公主,立刻便会被软禁,到时候吐鲁番人不起兵还好,若是一旦起兵,嘉峪关这边立刻会做出回应,迪丽娜扎首先人头落地,而且头颅还会挂在旗上,祭旗。
其实,这个幌子是迪丽娜扎的奶娘早就为她想好的,也给她准备了通关路引,有通关路引,到时候便可轻松入关。
至于张起聪,他本是成防兵,入关后也一定会被叫到冯总旗那里,到时候正好将信息报上去。
张起聪是这样想的,只是小姑娘有些不明白,问道:“起聪哥,我入关进中原,干嘛要弄成个小乞丐模样啊?”
张起聪道:“这样才不起眼,而且也显得娜扎你吃了不少苦头,其实吧,主要还是你的那件衣服。”
小姑娘纳罕:“我的衣服。”
张起聪道:“是绫罗绸缎。”
小姑娘不明就里,张起聪笑着摇摇头,看来迪丽娜扎的奶娘什么都想全了,就是没想到商人是不能穿绫罗绸缎的。
之前张起聪就一直很怀疑迪丽娜扎的身份。要知道,如今大明上下尊卑的界限分明,谁敢僭越了规矩?商甲再怎么有钱,最好也不过穿个上好棉布制成的衣服,因为商旅没资格穿丝罗。
几年前在湖广一带发生过一件事,有十几个平民家的少年,因为家中富裕,买得起锦带,所以都带上了锦带显摆,跑到街头去玩耍,结果被巡街公人抓个正着。那时朱元璋刚刚下诏:庶民、商贾、技艺、步军、杂职人等一律不许带锦带。有人敢顶风作案,自然要严惩不贷。最后十几个倒霉蛋都被砍了双手。
有鉴于此,甘州虽然有点天高皇帝远的意思,可是家里有钱却没资格穿华服锦衣的商人老爷们,也只好在家里穿穿锦衣丝罗抖抖威风,一旦出门的话,外面多少是要罩上一件布衫的,夹着尾巴做人至少太太平平,谁也不敢公然招摇,直接挑衅大明洪武皇帝的威严。
然而,吐鲁番是近国,在张起聪看来,吐鲁番国内也一定有着明确的阶层划分,况且,他也见过不少吐鲁番商旅,可从来没见过穿丝罗的。
如今,大明朝人户以籍为定,分为军、民、匠、灶,还有一个是贱民,不过贱民是位列四民之外。
商贾、皂隶、优伶、奴仆、娼妓、乞丐都是贱民,然而贱民也分三六九等,像商贾、皂隶、优伶虽位列贱民,其实和普通百姓相差不多,甚至地位、财富、社会关系比一些普通的良民百姓还要强得多,但是贱民中最卑贱者,却是真正的挣扎在社会最底层。
这样的贱民,大多是因为战争而被贬为贱民的人,当年朱元璋起兵攻打张士诚,张士诚被困城中,不少百姓都与军一心,全力死守,给朱元璋的军队造成了重大损失。是以朱元璋破城之后,愤而将城中军民尽皆贬成了贱民。
贱民不许读书识字,不许务农做工,自然也就不能出仕做官,更可怕的是,就算是改朝换代,贱民的身份也不会改变,从古到今,每一位开国皇帝坐了天下,都不会赦免前朝遗留下来的贱民,因为他们已经脏了。
而商贾既然属于贱民,自然也没资格穿绫罗绸缎,若是穿了绫罗绸缎,一旦被发现,轻则坐牢,重则发配关外。
起初,看到迪丽娜扎穿的是绫罗绸缎时,张起聪心里就很奇怪,同时也怀疑她父亲是不是商旅,当然他也没想到小姑娘是公主。
此时,太阳微微西斜,张起聪看了看天,擦了一把汗,道:“快要下雨了。”
小姑娘闻言忍不住问道:“起聪哥你怎么知道快要下雨了,你会看天气?”
张起聪一愣,是啊,我为什么会突然说快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