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兄如父,如今你兄长正在房内养病,你为何不去端药送水!你在这里厮混些什么!”
王府内的厅堂上一位穿着鲜红色蜀锦霓裳的女人正在刻薄不已的训斥着一位年轻人,不时将手指戳在年轻人的额头上,仿佛山村蛮妇一般肆无忌惮的叫骂,丝毫没有顾忌面前年轻人的身份。
女人粗蛮的夺过年轻人手中的《论语》,随手便扔到了厅堂中的角落,继续冷笑着刻薄挖苦道:“读什么《论语》,我看你将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全府上下谁不为你兄长担忧,你还有心在这里读这破书,我看你还是快些出了王府,我们王府里不缺你这个无用的闲人!”
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家的大夫人李氏,而他面前的年轻人也不是别人,而是诗会上的和刘璋有过一面之缘的王累。
此刻王累的脸上正因为强压下的怒火而一片铁青,但在大夫人李氏的面前王累却依旧恭敬的将脸埋在地上,听候着李氏刁钻刻薄的训斥。王累知道,这并非是第一次,但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李氏为了让王通当上王家的家主,只会愈加的排挤他,直到他的父亲王皆将家主的位置敲定。
李氏看着将头埋在地上的王累,怒目而视,脸上竟因为王累的无动于衷而变得愈加愤怒,以至于面颊上雪白的肌肤都开始变得颤抖起来,慢慢变作了潮红。
“你不要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有办法!”李氏咬着牙轻声冷声对王累缓缓道:“你父亲明日就要从广汉回到绵竹,届时我自会将你的事对你父亲说明,让你回广汉老家做个安安分分的账房管事。”
王累心中顿时一颤,李氏之所以敢在厅堂上肆无忌惮的训斥他,就是因为王累的父亲王皆不在绵竹,这座宅子中又都是李氏的亲信,而如今他的父亲王皆从汉中回到绵竹,可是他王累却要因为李氏的挑拨而回到广汉做个无人问津的低下账房,王家的家主与他便再无干系。
王累将躬身施礼的一双手臂放下,直接从李氏的身前直起了身,愤怒的看着李氏,再也压不下心中的火焰,向前逼了一步,沉声怒道:“这王家不是你李氏的王家,还不是你李氏一人说的算,你不要欺人太甚!”
王累向前了一步,李氏同样是向后退了一步,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被王累吓的怔住了,看见往常任凭揉捏的小猫突地发怒,任谁也会被吓一跳。但李氏毕竟不是普通的山村悍妇,她是王家的女主人,同时也是出自诗书世家,并没有因为被王累的发怒而吓倒,相反,却如同火上浇油一般变得更加愤怒了。
“这王家却还真的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李氏在想清了自己的底牌后冷笑了一声,声音背后满是冰冷的怒意,道:“但我的话却也不是没有分量的,明日我自会在你父亲面前提议,让你回广汉老家历练,等你回了广汉,希望你还能记得今天这番话。”
王累清楚,名义上历练,但实际上这却是一次无限期的打压,泥人尚有三份土性,更何况是年轻气盛的王累。
“希望你明天真的能把我送回广汉!”王累愤怒的回了下沉重的衣袂,想起一阵破空之声,随即扭头便走,既然和撕破了脸面,王累自然没有在这里流下去的必要。
出了王府,王累径直走到了繁华的绵竹街道上游荡起来,因为他实在是无处可去。
这条绵竹街道上很繁华,虽然比不上长安洛阳,但一应事物却是一样都不缺,热腾腾的荞面小摊,生意火热的酒肆,吸引了无数孩童的捏面人艺人,以及街上络绎不绝的热闹行人。
这条街叫求贤街,离州牧府仅仅隔了三条街,是刘焉上任后将绵竹街道重新翻修的第一批,由此可见,这条小街在绵竹并非是无足轻重,要不然王府也不会在这条小街旁置办这么一套房子。
街上很热闹,所以人很多,所以在人群中漫无目的走过的王累也是十分失落,他并不后悔和李氏决裂,因为这是迟早的,只不过恰好发生在了今天,真正让王累失落的原因是那种漫无目的的感觉,当一个真正有才华的年轻人失去了目标后,总会感到一丝莫名的失落。
因为失落,所以王累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身边拥挤的人们,也没有注意到刚刚那个身穿白色粗布长袍的中年人和他撞了个满怀,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怀中多了些什么东西。
“抓贼啊!”
“抓贼啊!”
“不要走了贼人!”
随着街道上的一阵呼喊声,整个街道上的人流顿时被劈为了两股,将街道正中央让了出来,与此同时,王累也才发现自己竟然孤鹜的站在街道的正中央,醒目无比。
“抓住他,他就是贼人!”一名手持长刀的白衣护卫面目不善的看着王累,用长刀指着王累大声对身后几名几名同样穿着的护卫高声喝道。
王累瞬间怔住,顿时发现了怀中竟然凭空多了一块不小的金镒,但又转瞬清醒,王累心头的第一念头不是误会,而是关于一桩杀人灭口的阴谋,因为他想到了咄咄逼人的李氏,同时也想到了正在养病的王通。
所以王累没有辩解,也不敢迟疑,在背后渗出了冷汗的同时扔下金镒拔腿就跑,跑到了街旁看热闹的拥挤人群中,在行人中硬是冲出了一条道路。
几名白衣护卫看得一愣,在一瞬间仿佛竟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喉咙间顿时像噎住了什么,完全没有想到王累竟连解释都不解释,拔腿就跑。
为首的护卫也是眼疾嘴快,当即喊道:“快抓住贼人,那贼人偷了府中的金镒,抓住贼人的老爷重重有赏。”
当即,一干护卫也迅速的冲进了拥挤的人群之中,旋即消失在了这条街道上,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块不小的金镒······
因为王累要保命,所以王累跑得很快,所以王累一口气直接跑出了绵竹城,一直跑到了西山脚下,一直跑到了自己脱力,一直跑到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认识的地方。
王累趴在地上,原本的一袭雪白的儒士长衫已经因为磕磕绊绊变成了褴褛破袍,发髻也乱了,脸也花了。王累此时很累,累的像一条丧家之犬,但王累却依旧在笑,因为他活了,从明晃晃的刀口下活了过来。
王累在笑,笑的像个傻叉,所以一旁正在捡柴的枯瘦老头正在好奇的看着这个不知所谓的疯子,
“这位公子,公子!”山中捡柴的老头最终还是忍不住叫了王累一声,以免这个疯子一直在原地笑到天黑,最后给喂了老虎。
“啊。”直至这时王累才忽的返回了现实,看了看捡柴的枯瘦老头,又看了看身旁的茂密山林,做了一个尴尬的判断:自己迷路了!
“见过这位老丈!”王累支撑着酸硬的身体从原地起身,很是尴尬的在捡柴老头的诡异目光下行了一礼。
“你没有癔症?”捡柴老头颤颤巍巍的问道,显得有些害怕。
“没有。”王累清晰回道。
“那你?????”老头指了指王累脚下只剩的一只靴子。
“骑马跑的太快,马疯了,迷路了。”王累尴尬道,解释的合情合理。
“哦。”枯瘦的拾柴老头点了点头,表示这种事情还是能理解的,犹豫片刻后,小心问道:“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不如公子先去我家住一夜,等到明日我再送公子下山如何?”
“多谢老丈。”王累真的很累,所以王累在热心老丈的建议下十分有礼的痛快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