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舞轻萝一把拉过她,亲亲热热地递了个食盒过来:“跟你说别叫我师叔,叫我轻萝就好,都把人叫老了。喏,还没吃饭吧,我偷偷给你留的。”
幽若在绝情殿上服侍了一天,上面三位都是吃风喝烟的朋友,且今天几度形势凶险,也没人顾得上她,几乎一整天都粒米未进。之前她还忍得住饿,现在一打开食盒,香气涌来,腹间饿虫瞬时溃不成军。
舞轻萝看着幽若狼吞虎咽,递了杯水给她,问道:“你累坏了吧!尊上今天怎么样?可有点起色?”
幽若手一顿,叹了口气,摇摇头。
舞轻萝也跟着轻轻叹了口气。她们现在就在练武场上,席地而坐。四周夜幕已沉,满天星罗密布,似一把碎银,撒在深蓝色缎面上。又似长留海上不断被翻卷上来的水星子,这一秒风口浪尖、下一秒永沉海底。
舞轻萝还待再叹口气,幽若那厢已经把饭食一股脑儿都倒进了肚子,边打着嗝边含糊不清地问:“轻萝,你和火夕师叔这里都还好吧,没什么事儿吧。”
舞轻萝正欲开口,就见一群弟子远远过来,吵吵嚷嚷不知争执些什么。火夕正站在头里。
她们俩立刻站起来,朝人群疾奔过去。只见火夕伸开双手,拦着大家,急得团团转。他本不善言辞,和舞轻萝斗了十几年的嘴,回回落下风。现在面对一群气势汹汹的弟子,虽然自己是儒尊的弟子,落十一和花千骨之后就属他辈分最高,但完全压不住场,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幽若皱了皱眉,问:“怎么回事?”
舞轻萝跺脚道:“一定是又有人闹着要走,这个月已经好几次了。尊上病着,世尊和我师父天天忧心似焚,我们也不敢再给他们添堵,就……就一直瞒着。”
幽若脸色明显地一沉,“走了几个?”
“不算上今个儿,已经十六个了。”
幽若怒火攻心,蓦地大喝一声:“别吵了!”她这一声喊中暗暗运了内力,修为浅显的弟子们只觉耳膜被震得嗡嗡疼,霎时安静了下来。
幽若走到大家面前,目光冰冷从众弟子脸上一个个扫过。她本是天庭帝君的孙女,生来便有着几分居高临下的仙家气度,平时顽皮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脸罩寒霜,竟也有几分凛凛之气。
“你们拜师之时,都曾在祖师爷前立下重誓,忠于长留,死生不弃。入门之后,各自的师父也都传道授业,谆谆教导。如今长留有难,你们不但不想着发奋图强,共度难关,却一个个背信弃义,一走了之?你们,可曾对得起长留,对得起尊上!”
这番话掷地有声,有些被怂恿着离开的弟子已开始唏嘘,但沉默半响,也有弟子大着胆子回敬:“幽若师伯,您是帝君孙女,身份高贵,莫说今日长留有难,即便长留真的倒了,您也有的是大好退路。”这番话立时便得到了几人响应。说话之人便更大声地继续道:“可我们不同啊。我们本就出身尔尔,来长留学艺,无非是打算光耀门楣,亦或是学一技傍身。”那人轻笑两声,“呵呵。可如今的长留,如今的尊上……自身都已难保。还让我们留下,凭什么?”
幽若瞥了一眼说话之人,是个辛班的二级弟子,高高瘦瘦,白净斯文,只是一双眉眼太细,显得城府略深。幽若即已找到了带头之人,便不再客气,道:“长留门规,未得掌门许可,任何弟子不得私自下山。”她直直瞪着那人,一字字道:“妖言惑众、煽动闹事者,一律发戒律阁治罪。”
那人被说得一时语塞,暗忖这幽若可不像火夕那么好糊弄。但事到如今,她肯定是要杀一儆百,拿自己开刀。真被押送至戒律阁还能有什么好下场?不如扯破脸皮,一了百了。遂也不再忌惮幽若身份,狠狠道:“掌门许可是吧?行!我们这就上绝情殿,亲口问问尊上!只要他发句话,我们定当遵从。”
这句话捏到了幽若的命门。若是在平时,根本容不得他们这么嚣张,可如今的白子画,只怕连认人都困难,别说压住这帮气势汹汹的孩子们。
想到这儿,她索性一笑。“六界复苏,百废待兴,三尊忙着呢,哪儿有空理你们这些破事儿。所有门中事务,暂时都由我代管。”她从墟鼎中祭出自己的灵犀剑,似漫不经心地用手轻弹道:“也就是说,我——就是你们的代理掌门。想下山,问过我手中的剑吧!”
她话音未落,一剑直指那带头闹事之人。众人还未看清,那人自己也没反应过来,即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施了术法,定在原地,背上包袱里的东西散落一地,露出一本《天门幻世》。人群中有识得此书之人,已发出唏嘘,乃是藏书阁中一本禁书。
“好啊!不但聚众闹事,还偷盗长留禁书!难怪急着要下山,是怕时间久了,被发现吧!”幽若故意大喊,遂冷眼一扫其他弟子道:“你们也跟着要下山,不会也是干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吧!”
众人面面相觑。本来要下山,要离开长留,即便到了白子画跟前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长留门规虽严谨,但也不是不近人情。本来拜师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白子画为人也不喜欢勉强。但偷盗禁书这罪名可就大了,按门规决计轻饶不了。有几个弟子已经冷汗都下来了,心中十分后悔刚才还起劲帮腔,没想到站错了队,跟错了方向。
“火夕师叔、舞师叔,”幽若恭恭敬敬向二人行了礼,道:“您二老看,该如何发落?”
火夕刚才被憋了满肚子火气正无处发泄,恨恨道:“我押他去戒律阁,请八大长老治罪!”
舞轻萝钦佩地看了一眼幽若,这妮子年纪虽小,但处事机变,又有手段,比自己和火夕不知强上几倍。尊上不愧是尊上,收了个徒弟这么牛逼,徒孙也强悍。想到白子画,想到花千骨,她心中又是暗暗一揪。唉,拥有通天彻地又如何呢?还不如自己和火夕这样碌碌无为,却能平平安安地相守到老的来得实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