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脸茫然的何天羽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那面白墙,他把双手放在了太阳穴上缓缓揉动着。虽然神智比刚才清明了一些,可是之前那种怪异的念头却挥之不去地萦绕在他的心间。
明明只是一个梦,为什么能给人如此真实的感觉?就好像在以前的某年月日,梦里的情景曾经在他的身边发生过。很多寻常的梦境在醒来后就会在人的脑海里变得越来越模糊,而它所带来的记忆却愈发清晰了。
恍惚间,他已放回身边的手有点发痒。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根长长的青丝正在手旁作怪。小心翼翼地捏起来看了看,这长发想必是属于曾在这里趴着睡觉的程蕙吧?
何天羽若有所思地把它拿到眼前看了看。少顷,他躺回床上并尽力翻了个身又把头向床的中部靠了靠,这样他就可以闻到小蕙留在床上的气息了。
那是一种迷人的淡香。深深地吸了几下鼻子,他对于心中的判断更加深信不疑:自己绝对在某个比现在更近或者差不多的距离和程蕙亲近地相处过,绝对错不了!
就在何天羽想出了一点头绪的时候,他忽然眼前一黑,因为激动而举起来的手臂也软软地从床边垂了下去。
同样但稍有区别的画面又出现在了他的意识里。不久前的梦中并没有任何人露脸,但这一次不同:程蕙那张微红的俏脸清晰可辨,她柔糯的声音也犹在耳边……
从酒店的相拥,到去她家找她询问真相时一起度过的温馨的下午……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陌生。被紫岩牢牢压制的往事,终于趁着她销声匿迹的机会勇敢地突破了阻碍。
那一天的浅笑嫣然、那一夜的轻声细语、那一刻的动情甜吻……是的,这个可以义无反顾地牺牲掉自己一半阳寿来拯救他的女孩,终于完整地回到了他的记忆里。
何天羽猛地睁开了眼睛。无暇擦去眼角的泪迹,他挣扎着就想下床;可是他忘了伤腿根本不能这么做,至少在没有别人帮忙的情况下,他是寸步难行的。
不得已,他拿起了手机。电话播了出去,很快那边就响起了程蕙的声音:“喂,小羽?怎么了,是不是叔叔有事不在,没人照顾你?要是的话,我现在就过去。”
她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疲惫,某人顿时悔得想要撞墙。该死,她应该是在熟睡吧?我怎么一冲动就在这当口打电话,实在是太没有人性了!
程蕙跟何爸爸说“还有事”只是个要抽身离开的托辞。困得都快睁不开眼睛的她还能去干什么?当然是回家睡觉了!
“呃,没啥要紧的。”想起小蕙被突兀地吵醒,睁眼后第一句话还是在关心自己,一股暖流涌进了何天羽的心中。他不禁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地道:“就是问问你怎么样了。要是还在忙的话,就叫你早点回去休息。早上走的时候看你太憔悴了……哎,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电话那头沉默了足足五秒钟后,程蕙低声道:“嗯……没关系的。我也没帮上什么,你不用这么客气呀。”
“瞎说,明明帮了我大忙。对了,今天有点阴天,外面好像还在刮风,我看天气预报说是降温了。”何天羽柔声叮嘱道:“你记得把窗户关好,再盖得暖和一点,别贪凉。熬完夜人的抵抗力会下降,万一着凉就不好了。”
“嗯,我知道啦,谢谢小羽。”程蕙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在医院确实没什么事干,要不下次我给你带几本书过去吧。对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好啊。那,我就不跟你见外了。”何天羽报出了几个菜名:“就这些吧,麻烦程大厨!做个好梦,但是也别睡太长时间,要不你晚上该睡不着了。”
程蕙轻轻地“嗯”了一声。
电话挂断了。何天羽颓然把手机举到了高处,又无力地把它放了下来。他原本想把自己突然记起的事向小蕙倾诉一番,可是事到临头,他还是打起了退堂鼓。
紫岩抹杀的是两个人的记忆,这一点他也回想起来了。程蕙是否还留有什么印象?或者说,这丫头会不会也像自己似的已经忆起那天的事,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而已?
何天羽不知道,所以他也不能冒然开口。虽然如此,他多少也使了些小手段:结束对话前,他报出来的菜色全都是他那天曾在程家给小蕙做过的,没准这能让姑娘想起点什么也说不定呢?
可是,程蕙并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啊。
何天羽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接着就一头倒在了枕头上。直到老爸拎着盒饭回来,他还在目光呆滞地望天,弄得何爸爸以为刚才把话说得太重了,儿子到这会还没回过味来。
吃过饭后稍稍闭目养神了一会,田恬就来了。其实她也不想在这讨人嫌的时间过来,只是她下午和晚上都有安排,总不能隔一天再来看小羽吧?
年轻人见面肯定有话要说,所以何爸爸稍微陪着坐了几分钟就出去闲逛了。没把自己当外人的田恬跟何天羽自然也没什么可客套的,她直接从带来的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在削好之后递了过去。
“你可真是挺能耐啊,昨天晚上吓死我了。”她用那种特别后怕的语气道:“被车撞了不是小事,你的命够大的。”
“最后你不是也没来看我吗?”何天羽哼道:“现在说这个来显得你很关心我,是不是也晚了点?”
“反正也没有生命危险。”田恬一耸肩:“再说,鬼知道你什么时候醒?小蕙在这我就挺放心的了,万一你没过多长时间就醒了,你们俩想诉诉衷肠,我在这儿多碍事?”
心直口快的她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作为女性,她固然对可能遭到胁迫的李凝凝有些同情,但她肯定更支持同样身为她好友的小羽和小蕙走到一起,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另外,田恬并不认为何天羽有和钱少杰抢女人的能力。所以,她当然希望把这种九死一生、有如蚍蜉撼树的事扼杀在萌芽阶段。
“说到小蕙……我正好想问问你。”何天羽轻咳一声:“你要是不急着走,就把她这几年的事和我说说呗?”
田恬惊讶地挤了挤眼睛又微微一笑:“看来,你总算想明白了?”
何天羽摇了摇头,继而苦笑着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