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容风止说话,我便先入为主,拍开他的手,语气略僵硬道:“你不用觉得我找了你两年怎么样,我才不是要找你,就是游山玩水的时候顺道找一找而已。”
这两年我经历过什么,他分毫不知,他何曾有一刻考虑过我的感受,又何曾有一刻同我同甘共苦过?孝二师兄是夫妻之间要风雨同舟,熟不知亦有翻船的时候,我便是那个落入水中,慢慢沉下去淹死的人。
风止的眼神中浮现出了一阵的哀伤,也没有怪我拍开他的手,说道:“我知道你在怪我,怪我两年前不告而别。”
我真的好累,我一个人默默地纠结了两年,好不容易信五说通了我,我答应只要在西域还找不到风止就回莲花山去,可偏偏一到西域就遇到了他,上天这样匪夷所思的安排令我汗颜,这果真是对我滥用契约术的惩罚?
风止确实没说错,我在怪他,却已经不怪他两年前的不告而别了,别人都是情深缘浅,我和他只能是缘深情浅,我有和他在一起不多的回忆,但是每每想起那些,都能足够支撑我尽量的不哭。
我嗓子有些干涩的疼,努力地忍住了自己泪,有些哽咽:“我没怪你什么,或许你当初选择不告而别就是不想伤害我,其实你真的对我挺好的,也算仁至义尽,我不多求什么,只要一份休书,还我自由身便好,否则我真的要像信五师兄说的浸猪笼了。”
我还是不够争气,不够坚强,不够狠心,所以才会流泪……
我紧咬着下唇,努力地不让自己抽泣出声,我曾经多么喜欢面前的这个人,我把一颗心都掏给了他,当我知道这样一个人是我的夫君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当我知道这样一个人耶喜欢我的时候,我有多开心,纵然,我心态好,可这是我的第一段情,便被他亲手这样毁去了,我不想在他面前哭得可怜兮兮,我不可怜,我才十九岁,往后的路还很长,就算没有人像他一样陪在我身边,我一个人,也可以很好。
他流露出的那种怜爱的目光多么熟悉,一时间让我分不清真假,他的手复又抚上我的脸,轻柔地替我拭去了泪水,声音沉沉:“阿九,不要说这样的话让我难受好么。”我看到他空出的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心口,做出好像心绞痛的感觉,原来还带动作表演的,我不太喜欢这样做作的,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的心绞痛还是假心绞痛。
风止能知道我这两年是怎么样的难受么?他能知道我的心也很绞痛么?
我一直很佩服那种杀伐决断从不优柔寡断的人,在别人的事情上,我一直都企盼着当事人处理事情速战速决不能犹豫,就好像安皓渊那样矫揉造作的人,我便是十分的不满,如果他果决一点,也不会是现在这样的结果,可如今事情放到我自己身上,却又是另一番心境,原来面上的那种果决,是需要付出心碎的代价的。
我用力地咽了口唾沫,尽力让自己的声音足够的平和:“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自己和绯尘好好过就行了,哦对了,那个桑棋王子也不是什么好想与的人,你自己小心一些别让他发现了,万一你得罪了,造成大瀛和西域有什么政治上的矛盾就不好了,你不用给我什么赡养费,你看我用契约术也能赚些钱,虽然是不义之财,但是能撑着我过一天就是一天,这也算是我劳动所得,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话未尽,风止已经双手抓上我的肩膀,又贴近我一些,他表情显出一些错愕道:“你说什么?你又用了契约术?我不是说过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要用么?”
风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就气不打一出来,反手挣开他抓着我的手,退后两步,怒道:“你管我用不用契约术,师父说了,这是在助人为乐,我助人的时候觉得很快乐啊,你管好你和绯尘的事就好,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用不着你操心。”
风止站在原地愣了愣,看来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偏激,他蹙着眉头道:“绯尘她……我会解释,可是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知不知道契约术……”他的话戛然而止,后面全部咽入口中。
我很好奇契约术到底怎么了,它并不是只是单纯的将人送去极乐,而是还有些什么别的秘密?
我稍稍将和风止的死人恩怨撇在一边,又上前两步看着他,问道:“我知道契约术什么?”
风止答非所问道:“告诉我,你用过几次?”
我诚实地回答他:“加柳初棠,十六个。”
我看得出风止很错愕。
其实我也并不是没有想过契约术会不会有些什么别的秘密,毕竟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两年我频繁的使用契约术,那一次还一下子送走了一家三口,身体的确开始有些异样,不过那都是短期的,后来也好了,现在平日里我也没什么别的感觉,难得会有些头晕发虚,大约只是我才疏学浅,还驾驭不好的缘故,嗯,当然可能这是我自己个人的想法。
风止道:“往后再不要用契约术了好不好?”他的手又一次抚上自己的心口。
我立刻怒曰:“你管好自己和绯尘就好,我的事不用你管。”
话题又回去了,风止一说这句话我就想到两年前他走的前一天同我含情脉脉的说这句话,一想到那一天,我就想到他第二天不告而别,这样一连串的一想到下去,我就心里窝火的很,就自然而然地说出这些话来宣泄自己的愤恨。
只见风止长叹一口气,我就感到天灵盖一麻,整个人都不太能动了,这种感觉真是又熟悉又陌生。
我知道,风止又要秀出他的拿手技能,待我进某个人的意识了。
风止抱起我,往床上轻轻地放下,附身到我面前,沉沉道:“阿九,别乱动。”我看到他支起身体的时候,微微地皱了皱眉,身形也是一顿,今夜的风止有些奇怪,经过我粗糙的察言观色,他似乎一直在心绞痛?
其实我真是想打他,当然,还没来得及动手,又被他催眠了,一阵光晕加天旋地转后,是在我熟悉的虎安城的大街上。
这是要看谁的故事了?
我往四周看了看,风止就这么出现在我的身后了,手却一直抚着心口,脸色有些不大好,我靠近他两步,问他:“你怎么了?脸色这么不好?”
风止深吸了一口气,抬手一挡,正好将我和他隔开,他闭目深呼吸了一下,才声音稍稍沙哑道:“没事。”
可风止这个样子分明是很有事的表现,他刚刚那一阵阵的心绞痛大抵应该不是装出来的,他的确在痛,可是为什么痛呢?
我在心中嘲讽一笑,呵,总不见得是因为我吧,因为我说了那样决绝的话?
风止一直是一个很有涵养的人,这样一个从不在人前有任何失仪的时候的人,今天竟在我面前失仪了这样多次,果真新奇的很。
风止见我一直看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突然勉强一笑:“你看着我做什么?”
风止就是典型的得了便宜就卖乖的人,我不太想和他的心意,便不满道:“你这是又带我到了哪里,快点让我出去,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自说自话……”
我早就说过风止行事的路数我一向猜不透,所以我也就自然地猜不透他会在这个时候吻上来,我僵在原地,竟忘了反抗,居然还很配合的让他的舌头探了进来,试想,我现在和风止是在虎安城的大街上,若不是我们两个都是意识,这个样子在大街上拥吻,是活该被人扔臭鸡蛋和大白菜,于是,就这样,我和他大眼瞪小眼地完成了一个完整的吻,直到他放开我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地退后了两步捂住了自己的嘴,羞愤地一手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风止皱着眉头,紧走两步将我抱住,未来得及反抗,他却将我越抱越紧,似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他在我耳边沉沉道:“阿九,就算再怪我,怨我,也先看完好不好?如果看完你还怪我,我只能……”他又一次停住了,我便问他:“你只能什么?”
风止却在这个时候放开了我,又皱着眉头,身体转到一边,手一指街边,道:“先看吧,看了再说。”
我顺着他手指着的地方看过去,却是一个身穿白色孝服,眼睛哭得红肿的姑娘跪在用两片不知道什么草做成的极为粗糙的草席裹着的一个看不清的人,我再仔细一看,草席上有一张灰色的破碎的纸上写着歪歪扭扭的“卖身葬父”四个字。
我惊了惊,待看清了姑娘的脸,我的脸刷地一下同她身上的孝服一样白了。
这是绯尘……绯尘在卖身葬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