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蠢货。”
斯维因评价道。
“蠢货!蠢货!!”
他肩头的乌鸦聒噪的叫喊。
他将那份关于普雷西典攻城战的文件扔到桌子上。
“至此,能够一战终结艾欧尼亚的机会就彻底丢掉了,而且在也不会回来,艾欧尼亚人稳住了脚跟,战况将陷入胶着,如果德玛西亚也加入进来的话····”斯维因淡淡的叙述,然后顿了顿,突然笑了笑,“却也不是坏事,那帮蠢货官僚们越受到挫折,就越会明白诺克萨斯真正需要的是谁。”
“倒是你,”斯维因抬起头,对桌子对面一个穿着灰蓝色披风的男人说,“泰隆,让我有些失望。”
“你让我杀掉泽洛斯,现在他死了。”
“是的,但是德玛西亚已经知道这是我们做的,只怕国内主战派已经占了上风,不日即将对我们宣战,”斯维因摊摊手,“为什么我不派军队去做这件事?”
“那是你的失败,”泰隆毫不退让,“不是我的。”
这让斯维因有点不爽,他皱皱眉头,“或许你应该注意你的态度!”
“是么?”泰隆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要离开。
但斯维因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
“我希望你还记得杜卡奥特将军让你服从我的命令!”
泰隆停了下来,“我当然记得,”他说,身上的披风抖了抖,其下隐藏的刀锋互相碰撞,发注清脆的声音,“所以这些刀刃才在为你卖命,而不是割了你的喉咙!”
“你···!”斯维因有些恼怒,但泰隆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样的人最难管教。”斯维因愤愤的说道,但一个呼吸间他已经恢复了冷静,“你觉得呢?”,他看向房间的一边。
一个女人侧身靠在墙壁上,热烈的红发披在脑后,虽然左眼上道一道伤疤,但仍看得出是个美女,手中拿着一把匕首,正在·····剔指甲。
听到斯维因的问话,她停了下来,“问我么?”她抬眼看了看斯维因,“那我觉得这一定是你提出的最蠢的问题了,他不会尊重任何人,也不会对任何人忠诚。”她吹了一下手指,“除了我父亲。”
“杜卡奥特将军是个伟大的人,”斯维因点点头,“但他的女儿却在我的办公室·····剔指甲?”
“所以呢?”
“没有所以,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礼貌可是贵妇人的铠甲。”
但女人似乎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笑个不停,斯维因几乎怕她笑死过去。
稍后,女人止住笑,向斯维因弯腰行礼,做了个提裙的动作,虽然她穿的是紧身的皮裤,然后忍不住又笑起来。
“我可不是什么贵妇人,”笑够之后,她说,“我也从不依靠铠甲,我是卡特琳娜,杜卡奥特的长女,诺克萨斯的不祥之刃,我可不像我的妹妹,那家伙每天只有两件事,白天和男人跳舞,晚上和男人上床,这就让她满足了···哈哈。我可不行,我更喜欢和它跳舞。”卡特琳娜看着手中的匕首,寒光闪闪。“只有血才能让我满足。”
“那你一定会喜欢艾欧尼亚。”斯维因淡淡的说着,递过去一张纸条,“这是你的任务。”
·······
艾欧尼亚,普雷西典城郊。
早在诺克萨斯来进攻的时候,这个小村庄就被彻底烧毁了,现在只剩下断壁残垣。
事实证明,这是个愚蠢的行为,因为现在,一小队诺克萨斯士兵不得不在此驻防,而烧焦的房屋骨架实在难以提供有效的防御。
但至少比在平原上承受艾欧尼亚的箭雨要好。
“罗姆,加固那个路口上的障碍,”瑞雯大声指挥,“独眼!爬到那个屋顶上去,那是你的位置,瞄的准点!!”
她是这队诺克萨斯士兵的指挥官,她管辖100个人,而他们把性命交到她手里。
瑞雯一向是军队的精英,但这次的任务实在是过于艰巨——据悉艾欧尼亚人已经集结军队准备向溃败的诺克萨斯大部队进行追击,鉴于现在诺克萨斯军队的状况(建制不整,指挥混乱,士气低下。),如果被艾欧尼亚军队追上,必将会损失惨重,甚至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于是便只能抽调15个建制相对完整的小队列出松散漫长的防线阻击艾欧尼亚人。
这几乎是必死的任务,但瑞雯仍然主动请缨,她的小队在之前的战斗中有序的撤出了战场,几乎没有损失,这被人视为懦弱。
只是因为他们无能而已,瑞雯轻蔑地想。但我仍然要证明自己的荣誉和能力。
在诺克萨斯,所有有能力的人都能发挥自己的价值,他们将得到应有的待遇和地位,无论是他们,她们,还是它们。而勇敢的战斗是证明荣誉与能力的最好方式,瑞雯坚信这一点。
在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曾挤在拥挤的人群中聆听过杜卡奥特将军的演讲,那一天,将军穿着笔挺的军装,要挂着金丝花纹的军刀。
“战士们!”将军站在高台上,声音连在人群边缘的瑞雯都能听到,“诺克萨斯已经沉沦太久!我们要重拾我们的荣耀!诺克萨斯的荣耀属于战场!拿起武器就是荣耀!战胜敌人就是荣耀!我们将会夺取敌人的旗帜,折断敌人的刀戟!我们将会战无不胜,我们的敌人将憎恨我们,但恐惧更大于憎恨!世界将向我们臣服!战斗吧!每个人都有战斗的权力,每个人有机会!权利!财富!荣誉!都在战场上!去追逐吧!去寻觅吧!去夺去战场的荣耀吧!!为了诺克萨斯!!!”
“中尉!”一个士兵将瑞文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怎么了?扎克。”瑞雯喝了口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些。
这名叫扎克的士兵是她的副官,身体很结实,身手也不错。
“东边埃尔文中尉的小队被击溃了。”扎克的语气很不安,“我想····”
“不用想了,”瑞雯打断了他,“艾欧尼亚人一定会来这里!”
副官眉头皱了起来,面色凝重,额头上能看到冷汗。
这可不好。瑞文想。
“哈哈!你在害怕么?小子!”瑞雯爽朗的拍了扎克一掌,力气大的让后者一个趔趄,几乎摔倒,“放心吧,我们的人比埃尔文人多,艾欧尼亚人别想那么容易就打败我们!而且我还有这个,”她的目光向后指指,一把几乎比她人还大的黑色大剑沉重的插在土地了,像一座锋利的黑塔。“如果那个····叫什么来着?”
“艾瑞莉娅?”
“啊对!艾瑞莉娅!听说她打败了塞恩,我还真想会会她!”击败艾欧尼亚的刀锋意志是多么大的荣耀啊,而且瑞雯觉得自己做得到,塞恩不过就是个人肉攻城锤而已,打倒他不算什么。
“听说她很厉害···”
“没错!但我也一样,我不怕她!”副官的懦弱让瑞雯有点生气,“我们是诺克萨斯人,我们荣耀就在战场上,恐惧比利剑更危险,而且,你是我的副官,别让我的士兵知道你在····”她猛地抓住扎克的手,“发抖!”她压低声音说,然后用力甩开了扎克的手。
“是···抱歉。”副官尴尬的活动着手臂。
呜~~!
最高的建筑上传来一声急促的口哨。
“怎么了?独眼!”瑞雯大喊。然后扛起了大剑,用单手。
屋顶上的士兵没有说话,用手向前指了指。
一队穿着轻甲的骑兵正飞速接近过来,旗帜飘扬,白底上两条龙围成一个圆环,中间是一颗恬静的古树。
艾欧尼亚人。
骑兵们没有发起攻击,他们飞速接近,绕了会圈,便又离开。
“是斥候。”扎克说。
瑞雯点点头,“没错,但不会永远是斥候。”然后她大声发令,“准备战斗!!”
果然,还不到半个小时,大队的艾欧尼亚骑兵就到了,但没有发起冲锋,他们的目标太小,而且地形不好,进攻能够得到胜利,但损失太大。
精明的指挥官,瑞雯咬咬牙。
很快,艾欧尼亚的步兵赶到,几支箭射到了瑞雯小队驻守的村庄废墟中。
这时警告!瑞雯很快明白过来,“独眼!射回去!!”
士兵没说话,拉开长弓,松开弓弦,远处一个骑兵被射下马。
“找掩护!!!”瑞雯大喊。
“找掩护!!”
“找掩护!!!”
这命令在士兵中传开,所有人都对自己身边人大喊。
但还是慢了些。
艾欧尼亚士兵们松开了弓弦,羽箭密集的飞来,让人以为那是一片乌云。
然后果真下了雨——箭雨。
首当其冲的就是独眼,屋顶上的士兵还没能下来,就被钉死在了那里。
瑞雯躲在她那把大剑后面,眼角余光瞥见独眼的下场,“该死!”她骂了一句。
战场的荣耀,她默念。
一支箭击中了她肩膀,但被盔甲弹开,这让她再没敢乱动。
“啪!”
“啪!啪!····啪!”
箭支钉到地上的声音就和雨点差不多,但更沉闷,而且伴随着几声惨叫。
终于,箭雨停止了,瑞雯从大剑后探出头,确定安全了才站了出来,“扎克!!”她大喊。
“在!!”副官从一个断墙后面出来。
“清点人数!”瑞雯用手指一个方向,“你向这边!”
她自己则跑向一个方向,阵地不大,片刻就回到了村子的中心,“死了五个。”她说。
“这边是八个!”扎克说,“没算独眼。”
弓弦震动,又是一片乌云,今天艾欧尼亚天气不好。
瑞雯本想再次躲到剑后,但扎克的位置却恰好没有任何掩体可供躲藏。
这个蠢货!瑞雯想大声骂他,但时间已来不及,她猛扑上去,将扎克压到身下,大剑背在身后,正好挡住箭雨。
“中尉!瑞雯中尉!!”扎克在他身下叫喊,但不知为何声音很小。
“闭嘴!老实点!!”瑞雯命令道。这话说出去有点像流氓,但也顾不得许多了。
惨叫声比上次还多。
一定有人放松了警惕!瑞雯想,像扎克这样的蠢货不少!
稍后,箭雨停止了,瑞雯本以为还会再来一次,但艾欧尼亚人吹响了冲锋的号角。
呜~~~~~~~~~~~!!!!!
雄壮绵长。
这是个蠢主意,瑞雯想,我们恐怕损失了不少,但也没那么容易击败!
她站起身,发现身下的扎克脸红红的,又看了看自己的胸口,***鼓鼓的,于是踢了他一脚。
“列队!”她喊,士兵们从掩体下出来,损失比想象中要大。
但还可以一战。
艾欧尼亚士兵冲了过来,而诺克萨斯人列成整齐的方正,开始投掷标枪。
标枪穿透身体发出闷响,血液从伤口涌了出来,几个艾欧尼亚人倒下,然后诺克萨斯人发起了反冲锋,虽然人数较少,但装备更精良,训练更艰苦,这让诺克萨斯人在搏杀中更占优势。
战斗血腥而残酷,一个诺克萨斯人切下了一个艾欧尼亚人握剑的手腕,后者惨叫着倒了下去,而诺克萨斯人结果了他,但另一个艾欧尼亚人上前砍下了他的脑袋。
这里就是舞台,哀嚎之歌处处唱响,刀剑为它伴奏,鲜血为它伴舞。
战场的荣耀。瑞雯皱着眉头,口中喃喃。
她持剑冲入战团,一个艾欧尼亚人想要用盾牌格住她的一击。
快躲开!蠢货!她心中想,但还是一剑挥下,宽阔的剑身上碧绿色的符文闪烁,盾牌裂成了两半,人也一样,鲜血和脏器涌出来。
这是战场的荣耀!她告诉自己,然后向另一个艾欧尼亚人挥剑。
战斗只持续了一会,艾欧尼亚人后退了,留下几十具尸体。
有七个死在我手上,瑞雯想。
大剑插进泥土中,深黑的剑身看不出沾了多少血。
“扎克,”她喊。
“到!”副官回答,他受了伤,而且剑上带着血。
“恭喜你还活着,”她说,或许这算是鼓励,“点一下人数。”
片刻,扎克回来了,“还有六十四人,中尉。”
“很好。”瑞雯说,“我们能坚持下去!打败他们!”她高喊。
一只手轻轻拽住她,来自一个艾欧尼亚人。
瑞雯看了他一眼,他虚弱的倒在地上肩膀不见了,肋骨从伤口处支了出来,血液随着心跳有节奏的涌出。
“慈悲。”他嘶哑的祈求,痛苦写在脸上。
瑞雯知道他要什么,她抬起剑,刺入那人的心脏,干净利落。
战场的荣耀。她双手紧紧的握着剑,直到他双眼彻底阖上才把剑拔出。
然后她命令士兵们吃饭,艾欧尼亚人过来索要阵亡战士的尸体。
“也好,我的士兵们看着他们也吃不下饭,带走他们吧。”瑞雯说。“但要给我们半个小时的时间。”
很快,艾欧尼亚人抬走了他们士兵的尸体,但瑞雯觉得,半个小时的休战似乎过得更快。
一个艾欧尼亚战士骑着马来到战场前,叫嚣求战。
艾欧尼亚人们为他欢呼。
一个士兵冲了出去,艾欧尼亚人也下马迎战,他们短兵相接。
诺克萨斯人也为他们的勇士呐喊。
诺克萨斯人冲锋,但艾欧尼亚人躲开,长剑顺势插进诺克萨斯人的胸口,后者挣扎了一下,然后倒了下去。
艾欧尼亚人的声音更大了,有人空弹着弓弦,而这个叫阵的战士也炫耀着带血的长剑。
战场的荣耀,瑞雯咬紧牙关,她冲出去,并给了艾欧尼亚战士反映的时间,然后两剑杀死了他,第一剑打飞他的剑,第二剑刺穿了他的身体。
诺克萨斯疯狂呐喊。
“艾瑞莉娅!!”瑞雯大喊,“出来和我比试比试,让我见识一下艾欧尼亚的刀锋意志吧!”打败她,就能让我的士兵活下去,这是战场的荣耀!
“我在这里!”艾瑞莉娅冲出军阵,四把至尊锋刃狂乱飞舞!“报上名字!”
“瑞雯!”瑞雯说,她明白对方厉害。
然后闭上眼睛,再睁开,战斗需要的是冷静。
她猛地向前冲,大剑势不可挡的斩下,两把至尊锋刃挡住了她的剑锋,巨大的力量仍然几乎打中了艾瑞莉娅,但另两把至尊锋刃却从两个角度同时袭来,瑞雯只能收回剑,她仿佛随意的一挑,两把至尊锋刃便被被荡开,于是她又一次发起进攻,大剑斩下,但艾瑞莉娅灵巧的闪开。
“你们不会胜利!”艾瑞莉娅说,“你也不会!”四把剑在空中划出同样的弧线,刺向瑞文,但后者忽然发出一声怒吼,带着不可置信的力量,至尊锋刃被震开,艾瑞莉娅本人也头昏脑涨,不得不退却。
“你真强,战士。”刀锋意志勉强下了一下,然后接着说,“但你为什么而战呢?”
“为了诺克萨斯!”瑞雯说,“为了战场的荣耀!”
艾瑞莉娅脸上漫上了挣扎的神色,痛苦又哀伤,她伸手指着瑞雯身后,“那就是诺克萨斯?”她问,“那就是战场的荣耀?”
“我的战士们英勇无畏,你的也一样,战场本来就残酷。”瑞雯的话语无比坚定。
“我没有说战士们,我指的是你身后的村庄。”艾瑞莉娅说,“你们在哪里驻防,只当它是废墟,那你是否知道,你们来之前,这里如此安逸恬静,人们耕种,然后收获。交谈,然后欢笑。相爱,然后生子。”
她无比哀伤,“现在,他们都死了。”她说。
无由的,瑞雯也感到很哀伤,但她忘不了将军在讲台上的演讲,与这相比其他的景象都是模糊,“这是因为····”她咬着牙,眉头紧皱,“战场的荣耀。”
“这就是你们的荣耀,我知道,”艾瑞莉娅忽然冷了下来,“这就是诺克萨斯。”
于是她摆好架势,四把剑刃指向瑞雯,瑞雯也抬起剑,将它端平,又一次发起冲锋,但她没有注意,刚刚死去的战士的尸体还倒在地上,她的脚拌在上面,重重的摔倒,脸正对着尸体裂开的伤口,黑血涌出来,这味道可一点不荣耀,瑞雯只感到恶臭。
冰凉的触感来自脖颈。
她要杀我了。瑞雯知道,我摔得太惨,没有反抗的余地。然后她松了手,大剑滑落,认了输。
好臭。她想,她的脸正对尸体的伤口,她只等着痛楚,然后死去。
但是没有,冰凉的触感离开了。
“走吧,回去。”艾瑞莉娅冷冷的说。
瑞雯坐起来,呆呆的看着她,好像没听懂她的话。
“这是我们的荣耀。”艾瑞莉娅说,“不是杀戮、毁灭、和仇恨。现在回去,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投降,或者逃走,第二天我们将发起总攻。”
瑞雯提起剑,看了艾瑞莉娅一眼,她知道自己输了,回到了自己的阵地,诺克萨斯人很安静。
艾欧尼亚人果真没有进攻。
天色黑了下来,诺克萨斯人生起火,但瑞雯一个人坐在墙的一边,只靠着她的剑,直到深夜。
“扎克。”她喊。
“在!”副官跑了过来,“中尉?”他注意到瑞雯很用力的吸气,但效果仍然不佳,她的鼻子坏了。
但他不知道,是因为尸体的臭气。
“你走吧。”瑞雯的声音有点虚弱,这从没有过。
“我不会当逃兵!”副官握紧了拳头。
但瑞雯打了他一下,“没人让你当逃兵!去找到主力,找到援兵,我们需要支援,你没看出来?是的,食物还够,因为我们的人越来越少。”
火焰跳了一下,扎克乘机看清了瑞雯的脸,眼睛炯炯有神,看来已经不再消沉了。
瑞雯地头发齐肩,有些乱,但脸很干净,虽然沾了些血。
好美!扎克突然这样想,然后眼睛不由自主的往下看。
但瑞雯又打了他一下,“当长官给你命令的时候,要说‘是!长官!’,而不是盯着长官的胸部看!”
扎克的脸一下子红了,“我··没有···不···是!长官!”他结结巴巴的回答,用眼睛偷偷瞄这瑞雯,发现她在笑。
“我会找到援兵,尽快回来!”扎克敬个军礼,然后转身离开营地。
瑞雯看他匆忙的离开,便躺了下去,她知道,无论如何,明天会很惨烈,有可能战死,但那又如何,战死了,便拥有了战场的荣耀,无需顾虑许多·····
瑞雯睡得很沉,直到莱罗塔叫醒她,将军大人还在她脑海中持续那让她无法忘怀的演讲。
“中尉大人,艾欧尼亚人列队了!”
太阳才刚刚升起,她阵阵头晕,但瑞雯当然知道自己没资格抱怨艾欧尼亚人太过积极,“加固战壕和掩体!准备战斗!”她喊道。
呜~~~~~~~呜~~~~~~~呜~~~~~~~!!!!
艾欧尼亚的号角响起,瑞雯拿起了剑,她皱皱眉头,抱怨着天上的‘乌云’。
·······
扎克骑走了营地中唯一一匹马,当然,他也没让瑞雯失望,太阳刚升起不久,他就追上了诺克萨斯的主力,如果没有他们,现在追上他们的只能是艾欧尼亚人。
值得欣慰的是有些不对已经重整完毕了,看起来能够指望得上。
他拿出了证件,卫兵放了他进去,然后一个矮胖的军官接待了他,他没见过这个人,但这没关系,他没见过的军官很多。
他把情况讲明,迫切地提出前线需要援军,另外几个军官也来了,他们严肃的商讨了一下。
扎克有点担心,“五百人就可以,我能将他们从前线接应回来。”他说。
“不用担心,我们已经有了结论,”一个高个军官说,他肩上的装饰最多,“我们会派援军,不仅接应他们,还会歼灭艾欧尼亚人!”
“跟我来,士兵。”他又说,扎克只能跟着他,虽然他很想现在就带兵回去。
渐渐地,他有些不安,他看到了祖安的旗帜。
他们是盟友,但没人喜欢这个盟友。
一个巨大的红色帐篷出现在扎克眼中,军官上去打开门,帐篷里面是一个实验室,他示意扎克进去。
扎克只能从命,后面的门关上了,扎克注意到里面只有一个人,几乎没有头发,或许有稀疏几根,无所谓,但令人不寒而栗的是这个人的身体,他很高大,但全身缠满绷带,从几处细小的裸露能看到狰狞的烧伤,他手中摇晃着几个装着可疑液体的烧瓶,当然,实验室里更多。
“你好····大人。”扎克不知道怎么称呼,只能叫大人。
“辛吉德。”那个人指出,声音和他人一样怪异。
“辛吉德大人。”扎克说,“他们答应了我有援军。”
“你的名字,士兵。”
“扎克,可是援军···”
“援军当然有,请放心。”辛吉德说着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扎克原本以为他要握手,便也伸出手,不了那只缠满绷带的手竟抓上了他的脸!
比想象中有力,而且····扎克的神志渐渐不清。
“很健壮,”隐约中,扎克听到,“本来想用瑞雯的,但材料上说你似乎也可以用做实验。”
扎克眼睛乱瞟,这时他最后的力气,实验室最里面,不知为何他看得清,黑色帆布下露出部分装着绿色液体的瓶子,那上面画着骷髅的图案,那下面写着字,但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终于,他看到了瑞雯,火苗下映出的那张笑着的脸。
好美啊,他想。然后一切都黑了下去。
呼吸系统急速破坏剧毒弹生物灭杀型2式。这是那骷髅下面的字,扎克没看到的部分。
········
战斗几乎打了一天,艾欧尼亚人暂时没有进攻,瑞雯清点着人数,其实根本不用,他们都围了过来,还有不到二十个人。
盔甲残破,刀剑豁口,伤痕累累。
老杰克没了一只耳朵,‘四指’杜特变成了‘两指’杜特,安杰尔永远不能说话了········
就连瑞雯自己都受了三处伤,有一处差点要了她的命,斩到胸口的一剑,几乎伤到心脏,而另一个士兵就受了几乎同样的伤,立刻就死了。
瑞雯拍了拍自己胸部的脂肪,想起了扎克看自己时的样子。
“怪不得男人都喜欢女人的胸部,”她说,“你们羡慕。”
战士们哄然大笑。
“今天恐怕我们要战死。”她对所有诺克萨斯人说,“但没关系,我们英勇的作战了,我们的敌人人多势众,我们至死都没有屈服。”她的声音不很大,但所有人都能听到,“这就是战场的荣耀,诺克萨斯将会记住我们!”
呜~~~~~~呜~~~~~~呜~~~~~~~!!!!
“听,”瑞雯说,“他们又吹号了,我们给他们省省麻烦吧!”
她站起来,“诺克萨斯!!!”
战场的荣耀!她想。
她率先冲出掩体,士兵们紧随其后,这次艾欧尼亚人也没有再放箭,他们列队冲了过来。
瑞雯高擎大剑,这是决死冲锋,十几人对数千人,绝无生还的可能。
“膨!”
一声闷响,然后是两声三声。
接着,绿色的烟雾弥漫了出来,很快就流入了艾欧尼亚人的列阵,他们疑惑了一会,然后就看到他们的脸涨成紫色,抓着喉咙,徒劳的吸气,无声的哀鸣,最后挣扎着倒下。
成片的倒下。
“膨!”
闷响还没停止,好像永远都不会停止。
敌人痛苦的死去,但瑞雯却感觉不到获救的安心和胜利的喜悦,虽然她的士兵们有的已经开始欢呼,但她的心却忽然慌了。
这是什么?瑞雯想。
她不知道,但她知道艾欧尼亚人的下场,那一具具面目狰狞的尸体。
“膨!”
正中一小队艾欧尼亚士兵,他们想逃出烟雾的范围,但只有几个人成功了,大多数人抽搐着死去,他们的手好像要抓破自己的脖子,眼珠几乎要膨出眼眶。
更可怕的是没有人发出一声惨叫。
烟雾向这边弥漫了过来,向瑞雯和她的士兵这边。
瑞雯真的慌了,她能听到自己的牙齿打颤。
“快跑!”她突然喊,“脱离战场!!!”
他的士兵们疑惑的望着她。
“膨!”
终于有一发砸中了诺克萨斯人中间,绿雾瞬间弥漫了出来。
有些呛鼻,但瑞雯不确定是什么味道,她的鼻子不好用,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她见过艾欧尼亚人的下场。
快跑。她只想跑,但她感觉到自己吸进的氧气越来越少,好像有一只手在扼着自己的喉咙,她下意识的把手伸到脖子上,但没用,她仍然感到自己窒息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倒在地上,打滚,武器被她扔在一边,她只求谁能施舍自己一口氧气。
有人抓住她的衣襟,她瞄了一眼,好像是老杰克,还是‘大耳朵’失齐,她看不清,眼睛模糊了。
她好像看到艾瑞莉娅。
“这就是诺克萨斯,”刀锋意志冷冷的说,“这就是你们的荣耀,杀戮,毁灭,和仇恨。”
然后又好像看到了将军,站在高台上,激昂的演讲。
战场的荣耀,她想,连战死的荣耀都不能施舍给我们么?
更大的窒息感袭来,她像将死的狗一样挣扎,扭动,抽搐,然后终于一动不动了。
·······
“呼!!!!”
瑞雯猛地坐起来,大口的吸着氧气。
带着尸体气味的氧气。
她缓缓地站起来,身体在抖,四处张望,人们死在地上,面目狰狞,不干,憎恨,绝望,祈求。
模糊,记忆中的一切都模糊,就连那将军在高台上的演讲也第一次变得模糊,只有眼前的景象是清晰的。
死人,死人,死人,死人。
抓着她衣襟的手脱落了,她看了一眼,老杰克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啊!!”
她惊声尖叫,向后退却,腿脚发软,坐倒在地。
手腕传来痛楚,被碎片划破了,她拿起那片碎片,上面诺克萨斯和祖安的标志亲昵的列在一起。
诺克萨斯将会记住我们,这是她对她的士兵说过的话,现在想起来,像个残忍的笑话。
“这就是诺克萨斯····”她痴痴的念叨,“这就是···战场的荣耀?”
不,这不是。瑞雯知道,这里甚至称不上战场,这里是死神的牧场,我们都是他的羔羊。
秃鹫盘悬。
风轻轻吹动了,瑞雯看到不远处绿色的雾气还未散尽。
我要跑!瑞雯想,她下意识地找到自己的剑。快跑!她又想。
她的脚不像以前灵活,她跑的跌跌撞撞,终于被绊倒,然后吐了起来,直到肚子空掉才停止。
烟雾更近了,她眼泪掉了下来,强迫自己快跑,边跑边哭,像个小女孩,然后头发缠在树枝上,她惊慌的拔出匕首,割断了头发,继续向前跑。
不知跑了多远,直到再也不能动她才停下,四周已经变成了树林。
她又一次呕吐,吐出水一样的东西。
然后又哭,身体因啜泣而发抖。
我们英勇战斗,她想,想起很多,高台上的将军,军阵中的艾瑞莉娅,向自己乞求慈悲的艾欧尼亚人,房顶上的独眼,还有临死前抓着自己的老杰克。
但都很模糊,只有死人,死人,死人,死人最为清晰。
战场的荣耀,这就是战场的荣耀么,我们英勇战斗,却不能光荣战死,只能像狗一样挣扎,却只有我一个活下来,或许我也该死。
“这就是诺克萨斯?!!!”她哭着大喊,然后抬起剑,用尽全力,平劈向岩石,岩石碎裂。
“这就是荣耀?!!!”又一剑。
她不停地喊,不停的砍,一声又一声,一剑又一剑。
直到她的嗓子再也喊不出来,鲜血在喉咙里涌动,直到那把剑四分五裂,昔日威严不在。
但她终于回答了自己。
“不是。”她轻轻的说,只有无尽的哀伤。
她找到了一个小溪,在喝水的时候看到了映在水中的自己,头发好短,而且全白了。
我已经不是我了,瑞雯想。
我失去了一切,我在军队中的地位,我的战友,我的剑,我的荣耀,还有我的诺克萨斯。
她把脸埋进水里,然后再抬起头。
冰凉的水让她清醒,让她透彻,让她坚定。
她拎起剩下那断剑。
世界放逐了我,只给我留下你,但我不会放弃,她想,我会把一切都找到!
然后她装满水袋,向未知的方向瞒珊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