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却有序的脚步声回响在白堡,穿着军服的军人穿梭在坚实的大理石地面上,官员们抱着文件急匆匆前往自己的位置。
一切都表明了昨夜的奢华已经过去,而严肃的现实随着新的太阳一同来临。
光迎厅,白堡正东的一个房间,德玛西亚皇室接见客人一般都在这个房间中。
泽洛斯换上了一声新衣服,艾欧尼亚风格长袍,腰部用腰带扎住,显得飘逸挺拔,脸上的泥污血迹都已不见,黑发也整齐的梳了起来,跟昨天晚上判若两人。
“这么说····艾欧尼亚已经沦陷?”德玛西亚的皇帝说道。
“当然没有!”泽洛斯猛然站起,“卡尔玛会守住艾欧尼亚!诺克萨斯人冲不进来,而且,我们需要帮助!!”
“抱歉,”旁边的一个文官说道,“恕我直言,泽洛斯先生,您说过,您在来求援的路上遇到了12次袭击,但是,您所经过的路程已经相当于艾欧尼亚国土的一半,可见,诺克萨斯的军队已经攻陷了艾欧尼亚至少一半的国土,还是在您刚刚动身的时候·····”
皇帝轻轻看了泽洛斯一眼,“没错,泽洛斯先生,德玛西亚真的可以为了一个已经灭亡的国家而与诺克萨斯挑起新的战争么?”
“艾欧尼亚没有灭亡!”泽洛斯几乎是怒吼道。
“不对,父亲,”嘉文打断了国王的话,“如果艾欧尼亚真的已经沦亡,诺克萨斯又为何对泽洛斯追之甚急?一个已经没有意义的求援有必要动用12次袭击来阻止么,这个频率与侦查密度,成本不下于一次真正的军事行动。”
“谢谢你,嘉文,”泽洛斯坐回座位上,满怀希望的看着国王。
但国王注定要让年轻的艾欧尼亚将军失望了。
“但那也只能称得上推测而已,我的儿子。”国王平静地指出,“因为一个人的推测,我就让德玛西亚的军队去投入一场已经结束的战争?这不可能,所以,再有更加确凿的证据证明战争仍在继续之前,我们并不能以一个战争挑拨者的身份参战,德玛西亚的正义不允许我们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向泽洛斯微微欠身,“实在对不起了,泽洛斯将军阁下。”苍老的手握住泽洛斯的手。“德玛西亚将会调查艾欧尼亚的情况,舟车劳顿,请去好好休息一下吧,孩子。”
“可是,我····”泽洛斯并不甘心。
“请去休息一下吧。”皇帝重复,并松开了手。
“·····谢谢。”泽洛斯说。手心流出了冷汗,他从没感觉如此失败过,如果是岩石向他压来,他能毫不犹豫的打碎岩石,但棉花呢?
现在他知道,自己将会无能为力。
泽洛斯走出了房间,仆人们送他去休息,文官们也相继离开。
然后是皇帝陛下,他默默的起身,准备离开房间,但他注意到了嘉文还没有离开。
“怎么还不走?”皇帝打开了门。
“父亲,您错了。”嘉文没有动,只是看着皇帝。
皇帝关上了门,“说下去。”
“您明明知道艾欧尼亚不会如此简单就灭亡的,为什么不同意援助艾欧尼亚?”
皇帝没有说话,静静地坐到了嘉文身边。
嘉文则继续说道:“难道您真的认为德玛西亚的正义会支持一场野蛮的侵略?”
“与那无关,我的儿子,我们的敌人,是诺克萨斯。”皇帝的手放在了嘉文的肩膀上,嘉文感觉到了虚弱,与颤抖。“那是一个战争机器,你不会想知道击败诺克萨斯所需要付出的代价。”
“那么,难道眼看着艾欧尼亚灭亡么?”
“如果它已经配不上被称为盟友的话。”
“那样的话德玛西亚将会成为下一个艾欧尼亚!”嘉文坚持着,但似乎也明白自己说服不了父亲,终于推门走了出去。
光迎厅中只剩下老国王一个人。
“艾欧尼亚···诺克萨斯···”他口中呢喃着。
“德玛西亚。”良久,他终于站起了身,紧了紧身上的裘皮披风,走出门,他看到了在门卫护卫的赵信。
“赵信。”他说道。
“吾王。”赵信屈身行礼。
“你愿意用你的生命去保护我的儿子么?”
“随时为他而死,吾王。”
·····
“抱歉,泽洛斯。”嘉文在宽敞的房间中坐下,白堡中有很多这样用来临时住宿的房间,都是用来迎接贵宾的,装饰富丽堂皇,泽洛斯就住在这一间。
“没关系,我知道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你的父亲也不能。”泽洛斯说道。“不过既然如此,我也没有继续在这里的必要了。”
泽洛斯整理着房间,旁边的银质推车上摆着丰盛的食物,却已经失了新鲜,可见并没有人食用。
“那么你有下一步的计划么?”
泽洛斯皱皱眉头。
“你没有。”嘉文说道,“我会说服我的父亲的,请相信我。至少我一定会想办法。”
“我会竭尽全力去相信的,但我现在已经无法等待了,”泽洛斯扭过头,“我的人民还在战斗,我的妹妹昏迷不醒,我的敌人横行无忌,而我·····”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却终于变小,“我却在这里碌碌无为,我就不该走。”
嘉文也说不出话来,只有退出了房间。
希瓦娜在外面等他。“诺克萨斯不会罢手的。”嘉文看了希瓦娜一眼,叹了口气,“不过你也不懂。”
“我又不傻,怎么不懂!”少女反驳道。
“走吧,去找菲奥娜伯爵,”嘉文没有再继续之前的话题,却打量了希瓦娜一眼,后者还穿着普通的服装。“你需要一些····装备。”
······
王城禁卫军
军械库
“您不会告诉我叫我出来的目的就是为这名少女挑选····装备?”菲奥娜微微皱了皱眉头,手指着这希瓦娜,眼睛却看着嘉文。
“事实上,还有训练···”嘉文说。
菲奥娜仿佛吓了一跳,“王城禁卫军有两万人,”她说,“我会负责将他们训练成精悍的战士,但是如果一开始就告诉我每个人都要接受单独训练的话,我不觉得我的体力能够承受得了。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是菲奥娜·劳伦特伯爵,王城禁卫军总指挥官,而她只是一个士兵。”
女伯爵脸上的表情绝对称得上傲慢,奇怪的是,这表情摆在这张脸上却反而增加了美貌。
嘉文叹了口气,只得向这个心高气傲的女人示弱。
“好吧,”嘉文说道,“我是以德玛西亚皇子的身份向你提出私人请求,这样好不好啊,我的伯爵?”
“这样的话倒也可以。”菲奥娜用力推开了军械库的大门,滑轴明显没有充足的润滑,刺耳的声音在空旷的环境中反复回响。“走吧。”菲奥娜招招手。
三人的脚步踩起了地上的灰尘,显然打扫的并不多。
“这地上多长时间没打扫了?”简直比得上外面的闹市了,嘉文心想。
菲奥娜停了下来,“多长时间?”她说,“恐怕从来就没有打扫过。”说着,她拉开了帆布,灰尘占领了整个空间。
褐色的帆布被整个拉了下来,闪亮的装备整齐的排列在后面,铠甲,武器。
“自己选吧,士兵。”
“我可以随意拿么?”希瓦娜问道。
“当然可以,反正你身后的人会为你付钱。”菲奥娜说,“对吧,皇子陛下。”
嘉文只能苦笑,“当····当然。”真是精明的女人,皇子想。
“试试挥动它。”菲奥娜命令般的说道,一把长剑落在了希瓦娜的手中,剑身雪亮,在昏暗的房间内寒光几乎让人目炫。
希瓦娜的双手只能堪堪握住剑柄,拇指卡在十字护手上,将剑举过头顶,猛地向下劈去。
“那不是锤子。”菲奥娜说道,“而且也不是双手剑,试试单手。”
希瓦娜一脸的为难,单手实在是有些勉强。
“恐怕我···”她奋力挥动长剑,寒光乱晃一气。
“算了。”菲奥娜摇头,她看着希瓦娜的眼神就像看着拱地的母猪,“看来···使用武器的战斗技巧基本为零。”
“恐怕使用任何武器都上浪费这对拳头,”她又接着说,将剑从希瓦娜的手上夺了下来,用侧面在后者的的身上拍打了几下。“比看起来要结实得多,实在不像一个这么小的男孩···”
“女孩!”希瓦娜说到,她奋力挺挺胸,可惜几天没有穿昨天的礼服,曲线被宽松的衣服淹没了,下面也是马裤而不是裙子,少女的辩解似乎有些无力。
但菲奥娜也没打算反驳她,而使用剑挑起了希瓦娜腰间的衣摆,平滑结实的小腹露了出来,隐约看见鲜红的鳞片从下面延伸了上来,同手臂一样。
“看来护甲也可以省下不少料,”剑尖在鳞片上戳了戳,坚硬的触感传到了菲奥娜握剑的手上,“这东西比板甲都要结实。”
剑被打开,希瓦娜咬紧朱唇,拉下衣服,,挡住了龙鳞。
“对了,看看这个。”女伯爵向更深处走去,嘉文只好和希瓦娜一起跟上。
嘉文用手扯了扯帆布,灰尘呛得他睁不开眼,但王城禁卫军的灰金狮鹫徽记依稀可见。
“别乱动,这是王城禁卫军的财产,皇子陛下。”骄傲而又谦卑,菲奥娜确实是个合格的贵族。
老子想动就动,嘉文心想,但这里除了该死的灰尘还能动什么?
“到底要拿什么?”嘉文问道。
“这个。”菲奥娜猛然停下,转过身。
但嘉文却猝不及防,险些撞上菲奥娜。
“后退,你身上都是灰尘。”女伯爵说,凌厉的目光扫过嘉文。
你身上也一样,嘉文狠狠的想。
但重点不是灰尘,而是菲奥娜手上的东西。
“这是什么?”
“戴上试试,”菲奥娜将它扔给希瓦娜,然后看了嘉文一眼,“我也不知道。”她答道。
准确的说,这是一对···应该称得上是拳套,不过造型上来看更像盾牌,前端的刃口如同骇人的牙齿,希瓦娜的整个小臂都被钢板覆盖,不会很轻便,但对于半龙来说,重量算不上问题。
对于希瓦娜来说似乎大了些,但她本人似乎很满意,尝试着挥动拳头。
“怎么样?”嘉文抱着双臂。
“····蛮不错的。”两个钢拳互相交击,声音坚硬却很雄壮,少女摆好了架势,正对着菲奥娜。
眼神中渴望着战斗,斗志像跳跃着的火焰。
“喂!希瓦娜,这是干什么?”嘉文实在没料到希瓦娜的反应。
“两个铁手套就给了你挑战的勇气么?小丫头。”无双剑姬嘴角微微翘起,“那可真是廉价的勇气。”
“喂···我说·····”嘉文实在是有些无奈。
“我之前只是手无寸铁而已!”少女晃晃两手上骇人的武器,“现在可完全不一样!”
“这还是我给你挑的武器,你就这样报答我?”
“没错,菲奥娜。”嘉文可不想在这里又看到她们打起来。
“伯爵!”她指出。
“好的,菲奥娜伯爵,所以别和她一般见识。”
“你说过嘉文大人会为我付钱的。”希瓦娜坚持,“所以就算不上恩情。”
女伯爵耸耸肩,“与那无关,如果每一个挑战我都要接受的话,我早就不存在了。”
漂亮,嘉文在心中称赞,可别跟无礼的小丫头一般见识。
“你怕了?”
噌!
寒光闪烁,长剑出鞘。
嘉文被寒光晃得一愣。
“菲奥娜伯爵?”他说。
“你闭嘴,”剑尖向上挑,指着希瓦娜,“没人能说菲奥娜·劳伦特是懦夫。”
那你也不至于和一个小丫头认真吧?嘉文想。但终究没说出口,事实上,以菲奥娜骄傲的个性,恐怕说什么都没用了。
“算了算了你们打吧。”他退出军械库的门去,重重合上了门。
金鸣和呐喊从里面传来,他守在门外,听得清楚。
半响,钢铁的咆哮终于停止了,铁门在晃动。
嘉文在外面帮忙拉开铁门。
“谁赢了····”
他话还没说完,菲奥娜昂首挺胸从里面走出来,但也不是完好无损,紧身的皮马甲上留下了一道巨大的裂口,不过还好没伤到皮肉,一直藏在身后的匕首也不见了。她没说话,看了一眼嘉文便迈着优雅的步伐扬长而去。
希瓦娜跟在后面,看起来也没什么伤,甚至都没有像菲奥娜那样让衣服被撕裂。
“又输了。”她黯然的说道,遮掩着喉头一道小小的痕迹,像斗败的公鸡。
太阳正在往下落,军士们正在换岗。
“算了算了,”嘉文想要摸摸她的头,但他的手被打开,“不算什么的。”手终于按在了希瓦娜的头上。“走吧,去吃点东西?”
手下的脑袋向下点了点。
“那走吧,好了好了别低沉了,我去给你买只鸡?”
“不要,我要吃牛肉。”少女说。
嘉文转了个方向。
“那去白堡吧,王室的厨房里烤肉要多少有多少。”
而且我也有个计划,他心想。
禁卫军的军营离白堡不远,但两人步行到白堡的时候天色还是暗了下来,守卫打开大门,是因为还能看清皇子的脸。再晚些恐怕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即使是晚上,德邦的旗帜也一样飘扬。
国王的宴会在正厅举行,没有舞会,但水晶灯仍然摇曳,20米长的实木长桌上摆满了食物与美酒,一个叉子都能让平民活上一个月。
皇室成员于亲信的大臣围坐在长桌周围,每人身后都有侍女和仆人,相比于昨夜可以说是简朴的多了,但那只是一夜的欢歌,而这却是皇室奢华的日常。
但希瓦娜却想不了这么多,她只是一个少女而已····如果追求食物也是少女的天性的话。
她本想直接找地方坐下,但却想起了嘉文教自己的礼节,自己充其量只是一个侍从,没有她别的邀请怎么可以坐下?于是只好拉出凳子,上了油的紫檩木手感细腻柔和,希瓦娜不敢用力气,她知道自己显得多么笨拙,脸好像红了。
“大人。”她说,然后向嘉文弯下腰。
变聪明了嘛。皇子想,以前她可不懂这这些。
他向在场的大人么致意,人人都笑脸相迎。他也礼貌的行李“父亲。”他致意。
“为我的儿子举杯!”随着国王,所有人都举起了酒杯。觥筹交错,洒出来的酒液换成钱币能让穷人为之杀人。
希瓦娜为嘉文系上餐巾,较小的手指像其他女侍一样纤细光滑,但没那么灵活,却更有力。
她学别的女仆用餐巾在嘉文后颈系了个结,看起来也没什么区别,如果嘉文没有差点被勒死的话。
哦不!我真笨!
希瓦娜慌乱的解开餐巾。希望没人发现!她暗自祈祷,不过她自己也知道希望不大,旁边的侍女已经看了过来,嘉文稳定着呼吸。
“对不起···”希瓦娜小声说,她知道这样说很笨,但手竟然比嘴更笨,半天也没把餐巾系上,最后只有把餐巾塞进衣领里。
真是妙计,嘉文尴尬的抬起头,邀请希瓦娜在自己身边坐下,希瓦娜讪讪的坐下,但拿起食物的瞬间手似乎灵便了许多。
不停有餐盘被撤下,当然更多地被端上。
嘉文倒是吃不下多少,他想去找泽洛斯,但希瓦娜让他脱不开身。
不能等了。
放下刀叉,“你先吃吧。”他说,用餐巾擦了擦嘴,塞在衣领里的餐巾并不让让他舒服。
希瓦娜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嘴角还沾着油腻。
“可是我···”面包屑从不大的口中溢了出来,淡紫色的的脸蛋塞得鼓鼓。嘉文递上一杯酒,她急忙拿起来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
“那就一起走?”
“我能带点东西吃么?”
“随意·····少拿点。”
五块面包,2大块整块的烤牛肉和一整只鸡被装进一个大布袋。
“我以为你是说可以。”推开大门,希瓦娜手提着食物袋。
“我以为你知道什么叫‘少拿点’,。”嘉文愤愤的说,“明天我就成了所有在场的人,或者更多的人,的笑柄。”
“可是····”
“闭嘴。”嘉文用手指压住希瓦娜的嘴唇,“现在去找泽洛斯。”
“不去找国王么?”希瓦娜拿起一个面包,但被嘉文抢走。
“没用的,我准备直接去找泽洛斯,实在不行我们就直接去艾欧尼亚,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诺克萨斯得逞。”嘉文咬了一口面包,又来了气,按了按希瓦娜的脑袋。“让我出丑。”
希瓦娜打开他的手,“你不是也吃了么?”说着又拿出了烤肉,用手直接撕开。嘉文又要抢,但没抢到。
夜晚没有延伸到白堡内,走廊里灯火通明,红色的地毯铺在地上。
嘉文和希瓦娜寻找着泽洛斯的房间。
“记得是这里,”嘉文皱着眉头。
“可是已经来了三遍了。”希瓦娜提醒他,“还要么?”她提起装食物的袋子。
嘉文只是四处张望。
“那我吃了哦。”
“这里!”嘉文试图打开一扇门,但没有成功。
“那头挡住了!”嘉文皱起了眉头。这扇门平时从来都没有人关上,跟不要说从里面挡住,用力拽了两下没有成功,他猛地撞了上去。
木头折断的声音传了,门被打开了,后面被一根木棍臼上了,折断的木棍掉了下来。
希瓦娜叫了一声。
两个卫兵倒在门后。
“杀手。”嘉文查看着伤口。
每个人的喉头处都有一个细小的伤口,纤细而致命,几乎没有血液涌出,但恐怕在一瞬间就已被杀死。
“这····怎么会?是谁干的?”希瓦娜向后移了一步,声音有些发颤,很难想象如此突兀的死亡就发生在德玛西亚的白堡中。
嘉文放下尸体,“诺克萨斯。”他说道,“快走,快找到泽洛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