戊子年癸亥月庚申日寅时中,一台二人小轿向剑南道成都府大校场缓缓走来。校场的四个主入口处均做了指示牌和活动须知的公告,入口十丈内挂了长三十尺、高二尺八寸的红绸条幅,分别打着广告语:“红绡,天朝爱美女士都需要!”“红绡,天府女性的骄傲!”“选择用红绡,生活更美好!”“飘零易思乡,红绡最难忘!”……
轿子在校场看台前停稳后,徐来走了出来。林怀生早已赶到,此时正背着双手,腆着肚子围着看台转,看到徐来到后不住点头,“好,好,哈哈,老弟费心了,昨晚休息的可好,看到你今天容光焕发,精神十足的样子我就高兴,今晚要不要再安排点节目?要不翠仙楼的那几个婆娘活动结束后全留下?”
“小弟无福消受,倒不如掌柜的挑两个才是,”“哪里是无福消受,我看分明是怕薛校书……”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说我什么啊?”正说着,薛涛也到了。本来薛涛是要与徐来一起的,但为了掩了耳目徐来先过到校场,薛涛在家停了一小会才起轿。打过招呼后薛涛直接到了临时更衣室补妆。
不一会二十多伙计和五十多兵丁已全部到位,八大天茶楼的乐队全部到位,最后赶到的是翠仙楼的王妈妈带了八个身材高佻的姑娘,也是照个面就直接去了临时更衣室。
刚过卯时,就有商户入场,徐来连忙安排伙计们到校场入口处候着。徐来又想起一件事,那就是现场试衣的人还没有报名,怎么办,一般良家女子不会为了一件摇裤或束胸就在大厅广众之下抛头露面的,这个年代又没有礼仪公司,也没有模特公司,得,还是叫青楼的姑娘算了,多给些银子还帮她们长长脸,兴许以后还多点主顾,徐来又催人去办。
一会叫来两个看起来风尘气息不太重的姑娘,有点邻家小姑的味道,徐来点点头,教了表演要点后分开安插在商户的座位上。
校场外渐渐传来人吼马嘶的声音,“先到的商户带到分区坐好,再给他们送些水果。那边先奏乐。”徐来吩咐完向乐师们招了招手,一曲磅礡的《大河向东流》在王二同学的领唱下响了起来。
徐来径自走到入口出看了一眼,好家伙,参会的、看热闹的、小贩等人越聚越多,丈二宽的官道已是水涨不通。官道两旁停满了各式轿子和马车,轿子还好说,搁地下就是;马车就不行了,有马啊,套在辕上不停的动,再就是留下点代谢之物,味道很重。
参会的商户个个衣冠楚楚,男的端庄女的秀丽,每人至少带一个以上的佣人、家丁、丫头之类下人,也有带了二三个护院的,更夸张的是个印染做坊的掌柜带了二十多人,这阵式哪里是参加活动,分明是打狼,结果在入口处被兵丁拦下,好说歹说进去三个。
徐来暗暗发笑,这些人应该没有参加过这类活动吧,一个个像是什么重要仪式,还有就是在同行和大众面前摆摆场面,加上成都的生活太安逸,平日里除了泡茶馆摆龙门吃串串也没啥别的节目,所以推介会对于他们是个新事物。
红绡虽然也是新产品但远没有推介会的意义重大,更何况推介会上还有大众偶像薛校书,成都最出色的青楼翠仙楼的八名头牌姑娘进行时装表演,还有内衣秀,更重要的是能在台上露露脸。
“李掌柜,您也接到帖子啦?”“呵呵,赵兄有礼了,因为在下名下有三个分店,所以三张帖,”言者说完不无得意地朝身后五名手下斜了一眼。
先发言的立刻矮了三分,谁让他身后只有一个马仔呢!仿佛不甘被人瞧扁了,立刻用最近的八卦资料摆龙门“听说没,薛校书和人好上了?”“早晓得了,那个瓜娃子还和我吃过饭呢?”和他吃过饭,我怎么不知道?走在他们后面的徐来莫明其妙。
“那小子什么来路?”“那小子不值一提,一个吃软饭的败类。他家祖宗三代我都查过了,家里只有一间房,租的,有没有交租金就不知道,里面只有一个架子床,是不是他的就不知道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给人做事从没超过三个月就被东家轰走。”
“在山东、河南生了一个小孩后因没钱把老婆和孩子卖了,现在又到成都来骗人,没啥背景,就靠一张嘴和一张脸骗骗婆娘罢了,上次托人请我吃饭是想借我银子,我事后特意找人打听了,所以一分银子都没借给他……”
他说的煞有介事,可是徐来听后气得脸都绿了,身子直发抖,难道徐来对流言的免疫力就这水平?
不是,因为徐来的前世最后一任女友,在分手后伙同前任男朋友到处打电话,又在网上到处散布谣言恶意诽谤,想把徐来彻底搞臭,至少精神上打垮,并迫使他离开珠三角,永远在房地产界除名,故用意十分歹毒。
其中一个版本的谣言与刚才商户所编是一模一样,一下捅在了徐来的死穴上。
前世让我受到莫明其妙的侮辱,为什么转世后还要往伤口上撒盐?天理何在?徐来只觉口中一甜,哇哇地吐出两大口血,往后便倒。
那摆龙门的两位正在兴头,身后传来“咕咚”一声,转身望去,一个他们口中的小白脸模样的后生一嘴的鲜红地倒在血泊中。
两人立刻打住,急忙带着手下向会场挤去,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那小白脸的样子不会是得什么突发病或是被人打的受内伤了吧,万一死了少不得被带到衙门录口供,更重要的是做生意的认为血光和死人是最大的晦气,会带来恶运。
可怜的徐来不省人事的晕倒在来来往往参会的人群中,最后被一个老成的商户扶到路边的树下靠着。
这边现场已准备就绪,商户已超额到场,临时加了五百个席位,仍还有一千多号人站在后面。林怀生这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活动总指挥徐来不见了。
薛涛也是一脸茫然,二十多个伙计除了王二留在台上继续吼他的《你到底爱谁》之外全部出动。
当众人七手八脚的把徐来抬到看台前的前排座位时,薛涛分开众人冲上前,“三郎,三郎,你怎么了?”
徐来在树下时已醒来,只是觉得四肢的力气像是被抽走了,动也动不了,只能坐在那等着。“我没事,你们快去招呼商户,记得表演时就把合同先签了,然后再到台上唱名。”
“你没事就好!”薛涛用长巾细心地擦去徐来嘴角的血迹,一步一回头地走到台去。身着红绡道袍的薛涛留给徐来一道曼妙的背影,艳丽的红绡长巾上还沾着我的鲜红的血,徐来生出一丝依恋。
振作了一下精神,徐来喝了两口热水后朝台上的薛涛点了点头,于是乐师停下手中的乐器,王二结束他的演唱退下台来,台下的嘈杂的声音也渐渐安静下来,倘大的看台只有一个身着红绡道袍的薛涛,一时间万籁俱静,数千人的会场静的可以听到一根针掉在地面。
初升的太阳映红了美人的脸庞,轻风飘动长巾,透过薄如蝉翼的红绡,胸脯、臂膊的肌肤隐然可见,艳丽的红绡上百花绽放,更衬得美人脖子间露出的一片润肤粉嫩。
众人屏住呼吸,盯着薛涛的樱桃小嘴,竖起双耳,生怕漏掉一个字!“我宣布,成都百福布庄红绡推介会现在开始!”薛涛稍稍停顿了一下,见台下的目光全部聚焦在自己身上,感觉效果还行,要是再有点灯光或现场直播就更妙了。“下面有请百福布庄掌柜林怀生向大家致辞!”一阵鼓响,林怀生上场。
拿着徐来的手写的新闻通稿,林怀生意气风发地高声宣读。台下的徐来则感觉林怀生不是在念产品说明,而是就义前的宣誓。
会前两人曾为谁上台讨论过,林怀生的意思是想自己上,但又怕出搞杂了下不来台,所以要徐来上,徐来则深谙策士站起来决不能让人看出比东家高的原则,先以企业形象后再以提前写稿的办法最终给了林怀生满意的答复。
林怀生在念的过程中,二十位伙计已分头和自己的客户开始谈合同了。“红绡,红绡,我们都需要!红绡,红绡,天府女性的骄傲!”
林怀生一念完,接下来就是翠仙楼的八名头牌姑娘身着红绡制成的不同款式的服装走起了猫步,乐队跟上,只不过这次演奏的曲子是《春江花月夜》,台下已有人签好合同开始到阿万那里点银票了。
八名姑娘这次着的都是正装,在徐来一周强化训练的基础上又融进了个人的职业特色,一颦一式,把一帮色狼的搞得心痒,现场女观众则是大悟:原来红绡可以这么穿,而手里的合同大部分是基本看也不看照签。
接下来薛涛发挥她的特长开始调动现场气氛了,“刚才看了美女们的表演,还不足以表现红绡的风情,不足以表现天府女性的风采,接下来是什么节目呢?”“内衣秀!”因为事先发了会议议程,所以台下众口一词地应道。
“好,有哪一位姑娘第一个上来试穿的呢?”台下立刻炸开了,男同胞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身边的女同胞,女同胞关键时刻却扭捏起来,“好,那边那位姑娘站起来了,这边还有一位,请来更衣室。”还好提前安排了两个托,不然真得冷场。
等两位身着红绡制成的比基尼的姑娘上台走秀时,全场起立,连看场子的兵丁也挤了进来。男同胞们惊于她们的美艳,女同胞们惊于她们的大胆,一时口哨声、怪叫声、赞叹声、口水落地声不绝于耳。而阿万这边则忙得数银票数到手软。
一通鼓响,两位姑娘退下去,薛涛再度上场,“经过大家的共同努力,目前我们的推介会进入高潮阶段,刚才帐房统计了一下交易的情况,到现在为止我们已签了一千一百九十二份合同,交易还在进行,到现在为止,已订购红绡。”
说到这里薛涛又顿了一下,等观众的目光再次聚集在她身上时,“已订购红绡八万二百匹!”
薛涛提高了声音宣传道,台下在林怀生的带领下再次站起来大叫,百福布庄的为顺利销售而振奋,商户们则为大家都看到希望、看到集体认同、看到广阔市场前景而欣喜。
这时薛涛的个人魅力充分展现了出来,面对疯狂的人群,只见她纤纤素手在空中轻轻往下按了两下,全场立刻安静了下来,“好,现在我们一起认识一下已签合同并交足购货款的掌柜们,认购最多的是、百师布行的张掌柜,认购数目九千匹,请张掌柜的上台,因为是本次活动中最大一笔交易,所以我们还有小小礼物赠送。有请张掌柜!”
一位富态的中年人一步三晃的走到台上,他得到的不仅是认购数量第一的名头,更重要的是得到了薛校书亲笔题写的《试新服裁制初成》诗轴,薛涛的人、薛涛的诗、薛涛的字,三绝诗轴,那是多少文人士子梦寐以求的东西,作为一名薛涛的铁杆粉丝,排了五次队没见到一面,现在居然得到了薛涛亲手赠送的礼物,这位老兄竟然泪水涟涟的走下了看台。
“接下来是王府商行的李掌柜,认购七千五百匹……”半个时辰后已有八百多位上台亮相,刚开始是大户,后面的小户都是十人一组,速度很快。
就在人们兴高采烈的盼着下一轮商户上台时,一声高叫不适时宜的响起:“大唐剑南道节度使韦大人到!”
热闹的现场立刻安静下来,全场跪倒一片,“恭迎大人!”韦皋在一众官员和将佐的簇拥下骑马立在入口处,饶有兴趣地紧盯着会场内两个没有跪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