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十三脱去官府,换上便装,没和任何人告别,用黑布裹了绣春刀,来到城东的一条老街。此处虽然偏僻,街道两旁仍有不少店铺,吃喝玩乐的去处都有。他来到一家店铺旁,见门上挂着牌匾,上书“一品堂”三个字。
他跨进屋子,屋里有两个年轻人,都是二十多岁年纪,一个瘦得像只猴,肩上扛着一把大剪刀,坐在椅子上喝茶。一个胖得像头猪,拿着一根一尺多长的大针在低头绣花。
见有人进来,胖子抬眼看看,继续低头绣花。瘦猴放下茶杯,站起身满脸堆笑问道:“客官是想做衣裳吗?是自己穿啊,还是给送给亲朋好友啊?我们这里全是上好的布料,一流的手艺,一流的款式,一流的服务态度,包您满意!”
燕十三笑了笑说:“我不做衣服。”
瘦猴收起了笑容问道:“不做衣服?那您来是——”
“打一把刀。”
“什么刀?”
“绣春刀!”
瘦猴一听,咧开大嘴乐了,他冲燕十三一抱拳,说:“一品堂左护法白十五,拜见堂主!”
胖子也放下手中的活,站起身,说:“一品堂右护法蔡十六,拜见堂主!”
燕十三冲二人一抱拳,说:“燕十三见过两位兄弟!”
白十五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说:“堂主,里边说话!”
燕十三随着白十五来到后院,院子不大,倒也干净利索。来到正厅前,牌匾上写着“义薄云天”。进了屋,香案上供奉着关二爷的塑像。他点点头:不错,有点黑社会的味道了!
燕十三坐在椅子上,蔡十六给他倒了杯茶。燕十三抿口茶,问道:“一品堂一共有多少个兄弟!”
“三个!”蔡十六答道。
“三个?”燕十三差点喷出茶水。
“是三个!一个堂主,两个护法!”白十五解释道“其实一品堂是皇上直属的一个情报机构,一直来都和王公公单线联系,这里对外公开的身份是一个裁缝铺,我俩是裁缝,您是掌柜的!”
燕十三有些泄气了,原来一品堂是这么个地方!天色也不早了,肚子有些饿了,他挤出些笑容,问道:“今天吃什么?”
“桶面!”蔡十六答道。
“桶——面?”燕十三不解。
蔡十六用手一指。
燕十三一看,墙角放着一桶面粉。
“这怎么吃?”
白十五解释道:“知道堂主要来,我们兄弟俩本打算好好摆上一桌给堂主接风。无奈生意太差,从早到现在一份生意也没有。虽说是皇上直属机构,可是却没有活动经费,咱哥俩赚多少就花多少。赚不到钱就没得花,日子过得苦倒没什么,可是堂主今天到任,咱哥俩连顿像样的接风酒都拿不出,每每想到这,我不禁头涔涔而泪潸潸了!”说着,这家伙竟然流下了眼泪。
燕十三安慰道:“无妨,我们就吃这桶面吧!”
白十五立马换上笑容,说:“这桶面可以做手擀面、刀削面,还可以做地道的龙须面,如果有牛肉,还能做出美味的红烧牛肉面。不过,我只是个裁缝,会做衣服,不会做面!”
燕十三看看蔡十六。蔡十六道:“我只会绣花!”
燕十三摸摸身上,一文钱没有。他出门从来不带钱。没想到离开锦衣卫后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却是吃饭问题,这可不是他的强项。一时间他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说:“我突然有些累了,先睡会儿吧!”
白十五给他安排了房间,燕十三倒头就睡。直到天黑,肚子发出了严重的抗议,他才不得不爬起来。伸个懒腰,他打开房门,做了个深呼吸。咦,有酒肉的香味?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鼻子。使劲嗅了嗅,的确是酒肉的香味。
燕十三顺着香味来到了偏厅,一进门,见白十五和蔡十六正乐呵呵地望着自己。桌子上放着三大坛子酒,还有一大桌鸡鸭鱼肉。
“这是怎么回事?”燕十三问道。刚才还都是穷光蛋,怎么转眼成土豪了!
白十五倒上三碗酒,说:“怎么说今天也是堂主新上任,不能摆上一桌接风酒,我们兄弟俩问心有愧啊!我把店里存的一些布料给当了,换些银子。堂主若是看得起我们兄弟,就干了!”
蔡十六端起一碗酒,双手举在胸前,说道:“我嘴笨,不会说话,我先干了!”说完一饮而尽。
燕十三叫道:“痛快!从今天起,我们三个就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干!”说罢也端起碗喝个底朝天。
这哥俩不知道是饿坏了,还是很久没见过荤腥,吃相特别难看。白十五抱着半个猪头啃起来。蔡十六说话嘴笨,吃东西时嘴巴倒挺利索,他撕下一个鸡腿,往嘴里一塞,一拽,骨头出来了,肉在嘴里,嚼了几下咽进肚子。这样吃好像还不过瘾,他干脆抱起那只瘸腿烧鸡一通乱啃。三下五除二,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燕十三也放下镇抚使的架子,抓过一只狗腿大嚼起来。一直喝到深夜,坛坛罐罐全部底朝天,三人各自散去。
第二天起床,燕十三洗漱完毕。白十五讪笑着端来两个馒头。“昨晚吃得太尽兴了,也没想着留点。我把那桶面给了旁边卖馒头的李婶,换了些馒头,您就将就着吃点吧!”
一连吃了几天的馒头,燕十三看着白十五和蔡十六,那就是一根筷子旁边放着一个大馒头。
这天,燕十三正在院子里舞刀,白十五满面春风跑了过来。“好消息,好消息!今天不用吃馒头了,对面新开了家范庄!”
“饭庄?”燕十三诧异道。
“不是饭庄是范庄!其实就是吃饭的饭庄。不过你不能叫它饭庄而要叫它范庄,因为它的名字是范庄而不是饭庄!”
燕十三笑道:“管它是范庄还是饭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这范庄今天新开业,庄主搞了个开业大酬宾活动,每天前十名吃饭的顾客一律免费,白吃白喝不花银子,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啊,赶紧去凑凑热闹!”说完,他拉着燕十三就跑。
三个人来到范庄门前,这里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只见门外并排站立着四位美若天仙的姑娘。
其中一个手拿金算盘的姑娘向前迈出一步,她将手中的金算盘一扬,冲大伙一抱拳,说:“今天小店新开张,欢迎诸位乡亲父老捧场。大家请看——”她手一指。“这是本店的掌勺,沉鱼姑娘!”
那个叫沉鱼的姑娘,轻轻挥了挥手中的马勺,款款上前向大伙行了个礼,然后将马勺扛在肩上,摆了个造型。
一阵热烈的掌声响起。
蔡十六使劲咽了下口水,憨憨地说:“沉鱼,我喜欢!”
白十五乜斜了他一眼,道:“就你?沉船还差不多!”
“这两位姑娘一个是负责切菜的落雁,一个是跑堂的闭月!而我是专门记账的羞花!”
只见落雁姑娘脚步轻盈走上前来,她一手拿着两根黄瓜,向上一抛,另一只手举刀向空中一通乱削。那两根黄瓜被削成了薄片,雪片似的飞向闭月。
闭月面含微笑,将手中托盘一举,接住飞来的黄瓜片,两根黄瓜整齐地摆在托盘中,一片不落。
“好!”众人鼓起掌来。
羞花一击手中的金算盘“啪”一声响。“开饭喽!”
众人“嗡”的一声,涌进范庄。
看着几十口人争先恐后进了范庄,白十五叹息道:“完了,晚了一步!”三人摇摇头,回到了一品堂。
一连几天,白十五和蔡十六也没抢进前十名。三个人无奈,继续啃馒头。
终于在第十天,白十五风风火火地跑来拉着燕十三就走,边走边说:“快快快!刚才只进去了七个人,我已经让老蔡先占座了,加上我们三个整好十人,今天可以吃免费大餐了!”
来到范庄,蔡十六面前的桌子上已经堆得像小山似的。反正是免费的,不吃白不吃,把这些天落下的全补回来。
一个时辰后,三人揉了揉快要撑破的肚皮,拿了根牙签,一边剔牙,一边打着饱嗝准备打道回府。
白十五摆了摆手,说:“走了啊!”
“客官留步!”羞花来到三人面前,她伸出纤纤玉手,拨动金算盘,噼里啪啦一阵清脆响声。“一共是二十两!”
“什么意思?不是说前十位免费吗?”白十五不乐意了。
“是啊,是前十位免费啊!”羞花笑道。
“你看,那边七个人,加上我们三个,你这里总共是十个人吃饭,为什么问我们要钱?存心找茬是吧?”
羞花姑娘莞尔一笑,不紧不慢地说:“这位大哥,你看啊,那边七个人中有三个是女的。你再看,三个女人都挺着大肚子,肚子里都有一个小宝宝,正好十人。你们在十名之外!”
三个人顿时傻了眼。
“这——这——”一向伶牙俐齿的白十五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怎么?你们想吃白食吗?”羞花姑娘把脸一本。
真是一文钱憋倒英雄汉,吃饭给钱天经地义啊!燕十三的脸腾地就红了,他强挤出点笑容,低声说:“姑娘,我们出门也没带钱,你看能不能先记账?”
“不能!本店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这小丫头一点面子不给,燕十三一时无语。
“什么情况啊?”楼上走下一个人来。
燕十三抬头一看,不禁大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