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海龙对陈恪主动要求进入财务部很不满意,这一点陈恪也看出来了。所以第二天一早,陈恪在到财务部报到完后,就立刻来找程海龙。
心里虽然有些不满和疑惑,但程海龙却并没有说出来,一见陈恪,他还是极为热情友好。然而陈恪明白,这些只是表面现象,如果自己不能做出让程海龙信服的解释,那么自己在他心中的印象将大打折扣。然而陈恪也知道自己的对手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他明白,与其解释自己的想法,不如表现出自己对财务管理方面的才能。
“我有个建议。”陈恪开门见山。
“哦?”程海龙满面微笑地看着陈恪,静等着他的建议。
“我们集团的采购部和财务部现在是两个平行的独立部门,我建议做一下调整,由财务部监管采购部。”
“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这样做至少有三点好处,一是可以对采购进行及时的审核,使采购部和财务部可以互相监督制约;二是可以严格控制资金的支出;三是财务部定期进行市场考察的话,会比采购部更方便,这样有利于我们对各种进货渠道进行对比,节省集团的开支,提高效益。”
程海龙注意着陈恪,半晌才点点头说:“你的建议不错。不过之前我也考虑过这种结构,但……运作起来有一定的难度。有些事情,是不能对外人多说的,但对你就不同了。老实说吧,财务部是由老爷子直接管理的。你明白了没有?我和你一样,都是为老爷子打工的。”
“明白了。”陈恪点了点头,“可这并不影响……”
程海龙摇头打断了他:“我的意思是,财务部的经理权力已经太多太大了,如果再让他监管采购部……”
“我明白了。”陈恪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笑了笑。“那么我就没有别的事了,我先走了。”
程海龙笑着送走了陈恪,又低头沉思起来。现在,他相信陈恪进入财务部并没有其它目的了,也许这个年轻人本来就对数字方面的东西感兴趣吧。
程红山是个地道的守财奴,这或许与他的钱财来之不易有关。他一生的积蓄,都是靠在黑道刀口上舔血换来的,其中每一分钱里都饱含着他的血汗和泪水,所以他对自己的钱财格外注意,就算是亲生的儿女们,也休想从他这里偷偷占上一点好处。这就是程红山的人生哲学,在他看来,儿女们想要钱,可以,老子给,但必须是用在有用的地方,他程红山拼了性命赚来的钱,可不是用来给不孝子孙胡花用的。而如果谁想偷偷用老子的钱,对不起,别怪老爸翻脸!
如果说有例外,那就是程海玉了。程海玉是女儿,又是最小的一个,程红山对她是格外疼爱,零花钱要多少就给多少。而其他的三个儿子,就必须靠自己的本事赚。程红山的想法是:虎父不能养犬子,你爹我有多大能耐,你们这群儿子就得有多大能耐。有本事,自己赚去!
正因为如此,所以程海波才不愿住在家里。他与两个哥哥不同,没成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且所交的朋友,也大多是地痞无赖小流氓之类,少有上得了台面的大人物,日常的应酬花销也就小得多,这样一来,由程红山为他投资开的这家武馆的收入,就足够他花销了。口袋里有足够花的钱,他自然不愿意和守财奴式的父亲住在一起,天天受他的监视。而程红山也乐得不管他,少操份心,反正这小子也不会再向自己开口要钱。
程海峰和程海龙就不同了。这两个人的社会面广,朋友都是云都市的上层人物,日常的应酬开销就非常大,加上各自有自己的家庭,所需要的钱就更多了。尤其是程海峰,这位仁兄无才而好色,在外面偷偷养了两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花销就更大,所以他才会动起将公司钱款占为己有的念头。然而此君倒也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绝对不是那块料,所以才一直想拉着程海龙一块干,只是没想到程海龙硬是不理他的诱惑。
财务部经理刘光达,今年不过才三十几岁,但从外表上看,却像是五十几岁一样。他不知得了什么病,脱发脱得非常厉害,最后不但脑袋变成了一只光蛋,连眉毛也不见了踪影。这不但让他的外表显得比真正年龄要老上不少,更让他的外貌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他这个人行事,是人如其头,光滑得很,对于陈恪这位副经理的底细,他早就打探得一清二楚,一见面,就满面陪笑,惟恐得罪了这位驸马爷。
刘光达对陈恪尊敬有加,但实质性的业务却绝不让他碰。陈恪在吃了他一堆带甜味的软钉子之后,隐约感觉到这人一定有什么问题。但这与他并无关系,他来财务部,实际上只是为了调查林思思的事。
财务部有十几个人,是整个集团中,人数最少的一个部门,但又是非常重要的一个部门。程红山每个月都要定期查看帐目,对集团的财务管得非常严,而刘光达则从未在老爷子这儿出过什么错,因此深得程红山的信任,陈恪虽然贵为驸马,但也拿他没什么办法。一整天里,陈恪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也没接触到,这不由令他感觉心情烦躁。恰好这时程海波来找他,他想也没想,跟着程海波到外面找了家小酒店喝起酒来。
与程海峰相比,程海波的酒量根本不行。几杯酒下肚,头就开始晕了。陈恪无心和他闲扯淡,只低头喝着闷酒。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地位,说穿了不过就是被供着的菩萨,看起来高高在上,主宰一切,可实际上什么事也管不了。想通过副经理的身份来对财务部进行调查,以找到替林思思洗脱罪名的证据,查清林思思死亡之迷,恐怕根本就是无法办到的事。
“陈哥,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好像不高兴?”程海波察觉到陈恪的异样,“是不是我大哥二哥给你什么气受了?不能,我二哥最疼小玉了,他既然认可了你,就一定会一样宠着你。那是我大哥?”
陈恪不愿多理他,自顾自地又喝了一杯。这下程海波来了劲,以为自己猜对了,立刻拍着胸脯嚷了起来:“别生气,兄弟我帮你骂他去!别以为他是程家的老大就了不起了,他那点能耐,除了欺负女人,还剩下什么?出了事,还不是得靠我们哥们儿帮忙?”
听到这话,陈恪的心不由一动,他从程海波的酒话中隐约感觉到了些什么,急忙乘势套程海波的话。
“你?”陈恪看着程海波摇了摇头,“算了吧,你敢骂大哥?”
“当然!别看他是大哥,他可有小辫子抓在我手里!”程海波得意地笑着。
“别开玩笑了。”陈恪故意不把程海波的话当回事,这下程海波急了:“你不信?”
他看了看四周,然后神秘地低下头,凑近陈恪的耳朵说:“告诉你吧,他在外面养了两个女人,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可却没能瞒过我。还有,几个月之前,老大看上了一个妞,可那妞脾气倔得很,就是不听话。老大就一路提拔她,又给加薪又给封官的折腾了好长时间,可那妞就是不吃这套,结果老大这家伙一急,你猜怎么着?就把那妞硬上啦!”
听到这里,陈恪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动了起来,林思思日记里的只言片语和程海波的这番话,已经将一个可怕而残酷的事实摆在了他的面前。这就是真相!是程海峰看上了林思思,所以她才能击败众多求职者而进入红山,所以她才能在短短的时间里成了财务部的副经理!陈恪感觉自己的心肺都要被怒火烧焦了,但他还得强忍着,他咬紧了牙,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低声问:“后来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还不是兄弟我帮他解决的麻烦。”程海波又看了看四周,把声音压得更低了:“我把她抓到我朋友的工地楼上,一脚就把她踹下去了!”说完,他竟然得意地大笑了起来,继续说:“从那以后,老大可再不敢跟我摆臭架子了……”
程海波又说了些什么,陈恪完全没有听到,他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响,仿佛世界在一瞬间爆炸成灰,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程海波是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而且,他因为陈恪功夫的原因而对陈恪生出了一种崇拜之情,再加上陈恪与他的特殊关系,让他对陈恪全无防备。当酒精让他的头脑更加不清醒时,他就这样毫无顾忌地将这样一个重大秘密轻易透露给了陈恪,也为自己日后的悲惨命运奠定了牢固的基础。
陈恪不再喝了,他只是看着程海波一杯接一杯地喝,一句接一句地说。他表面上微笑着,心里却在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陈恪很想立刻就展开对付程海波的行动,但他知道,一切条件都还不成熟,而且他的敌人也不只是一个程海波。他感觉林思思的死一定不仅仅与程家的这两兄弟有关,林思思的日记里写得很清楚,她是要去报警的,而她的死亡时间是在第二天的夜里,白天这段时间,难道林思思就一直呆在家里而没去报警吗?这显然不大可能。陈恪必须知道在那天白天都发生了什么,才导致程海波在夜里对林思思对手。他感觉自己面对的是一股庞大的势力,他必须步步为营,小心谨慎地定下一个万全之计,绝不能凭着一时的愤怒而意气用事,破坏了整个计划。
接下来的几天里,陈恪没去红山,而是整天泡在武馆里,程海波当然乐得如此,整天和陈恪切磋武功,而陈恪则趁这种机会,将满腔怒火发泄到程海波身上,每次都打得他鼻青脸肿。程海波虽然是练武之人,但他身份特殊,从最初习武至今,与他交手的武师们都不敢真动手,处处让着他,而和他打真架的人,又往往是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他自然是一向只占便宜不吃亏。和陈恪一动手,自己却立刻变成了挨打的拳靶子,这不免让他有些吃不住劲,但心里对陈恪的崇拜之情却更高了。而且这小子对武术确实有种痴迷劲儿,心里知道自己挨打越多,功夫提高得就越快,竟然把这当成了挺幸福的事。
几天里,程海玉按陈恪的要求,一直忍着不打扰他,好让他能有足够的精力去应付工作上的事,以免被其他人小看。但这天她却从程海龙口中得知陈恪根本没去上班,这让她又气又急,晚上一阵风似地杀到陈恪的住处,冲着门就是一阵猛踢。
在陈恪眼里,程海玉向来是个温柔而天真的女孩,与谢小军所提供的资料中,那个喜欢让男人围在自己周围的、以自我为中心的大小姐完全不同。但这次,陈恪领教到她的脾气了,他无法想象,那个总是在他怀里颤抖的女孩,会如此发疯般用脚去踢门。他冷着脸打开门,一言不发地注视着程海玉,而程海玉竟然有胆子用同样冰冷的眼睛与他对视,最终败下阵来先开口的,竟然是陈恪。
“你这是干什么?”
“你这些天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告诉我?”程海玉的眼里突然闪起了泪光,但脸上还是愤怒的表情。
陈恪没说什么,他用力将程海玉拉进屋里。程海玉挣扎着,让陈恪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个娇小的女人竟然如此有力。但那力量还不足以与陈恪对抗,当陈恪狠狠将她推倒在沙发上时,她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男人,得到了我之后就这样对我了……人家听你的话,不去打扰你,就是为了你有精力去工作,可你……你说,你这些天都干什么去了?”她哭得梨花带雨,一下又变成了受苦受难的良家女子模样。
陈恪冷冷地看着她,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冷冷地说:“去问你二哥吧。”说完这句后,他大步走进卧室,将门狠狠地一摔,从里面反锁上了。
如果说之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他房间安排下所进行的表演,那么今夜这狠狠地一摔门,就是他真情的流露了。他突然没来由地感觉到厌烦,感觉到恶心,感觉到心浮气躁,所以他必须借着这样的动作来发泄自己的情绪。程海玉被这一下摔门吓傻了,她吓得止住了哭声,好半天不知干什么才好。自从认识以来,陈恪在她心中的印象都是温柔的,虽然有时粗暴,但那种在柔软床上的粗暴,却有着另一种意义,能为她带来最大的快乐。
她头一次看到陈恪发脾气,那种无声的愤怒,远比她这种大哭大叫,大吵大闹和用力踢门来得可怕得多,她感觉到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急忙扑向卧室的门。当她发觉陈恪将门反锁住时,她又哭了,这次不是委曲的泪,而是悔恨的泪。
“恪,开门好吗?”她一边流着眼泪,一边颤抖着说,“我错了,我不该什么都没弄清就怪你,可你知道吗,这些天我是多么想你啊,我白天想你、夜里想你,就连梦里也都是你。我真恨不得能立刻飞奔到你身边来,一刻也不和你分开。可我知道,你是自尊心很强的人,你不愿让别人说闲话,你不愿让别人看不起你,说你是靠和我的关系才在集团里混上好位子,所以我一直听你的话,不来打扰你,让你有精力准备工作上的事,可是、可是……你知道我听说你根本没去上班时,心里有多难过吗?这些天我的苦苦忍耐,我想你想你所受的煎熬,都白费了,我能不难过、能不生气吗?恪,我不是责怪你,我只想请你理解我,请你原谅我吧!”
陈恪没有说话。他突然想任性地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什么也不去去管了。他躺在床上,任由程海玉在外面哭得山崩地裂海枯石烂,始终也不说一句话。
而在程海玉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反复重复的那几句话的伴奏下,陈恪竟然渐渐睡着了。这一觉睡得竟然十分香甜,直到第二天早上,阳光将陈恪的眼睛刺痛,他才缓缓醒了过来。
躺在床上,陈恪有些后悔。自己昨晚太意气用事了,现在,程海玉可能已经走了,自己从主动一下落入了被动之中。想再恢复两人的亲密关系,自己就得主动再去找她,到时候,恐怕这位大小姐又会摆出一副臭脸来对自己,而自己则要低头哈腰地求饶了。
想到这里,陈恪一阵心烦,他翻身起床,带着懊恼的心情打开房门,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程海玉的身子竟然随着房门的开启,而倒向屋里。
这位大小姐竟然就这样蜷着身子,靠在卧室的门上坐了一夜!这让陈恪万分惊讶,同时本能地有些悔恨。程家是可恶,可程海玉又有什么罪过?她已经为兄长的恶行付出得够多了,她的爱情、她和身体,都已经成了哥哥们所做恶事的牺牲品,为什么还要让她再多受这么多罪呢?
程海玉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嘴里还反复地嘟嚷着道歉的话,陈恪感觉有些不对头,他急忙弯下身子将她扶起来,用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她的额头滚烫,竟然发起了高烧。
“该死!”陈恪暗骂了自己一声,急忙先将程海玉抱到床上,迅速地穿好衣服后,抱着她直冲出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