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梳洗时,朱一平把事儿妈演绎到极致。皇上不急太监急,她那着急忙慌的样儿仿佛去见公婆的是她而不是我,她的温馨提示泛滥成灾,第一次登门一定要给他们全家留个好印象。第一印象巨重要,知不知道?要把自己扮靓,言行举止要淑女,显得咱有型又有品,迷死他一家人。来,我帮你化化妆,先描眉毛,再画眼睛。
大妈,你有完没完?拜托,别给我压力,行不行?第一咱不是灰姑娘参加王子的舞会,第二咱是白毛女,爱的是劳苦大众,没得嫁入豪门的打算。他程家撑死也只是个破落户,咱犯不着上赶着往上贴。
少贫吧你!都什么时候了,还抽风。朱一平真拿自己不当外人,对我千叮咛万嘱咐,在他家不要露怯,轻易不要开口说话,言多必失,记住了啊!
我倒!朱一平,你真搞笑!你这德行完全是急于把傻女嫁出去的奸母。我有那么衰吗?二十一岁,我算不上剩女吧?高鼻梁大眼睛薄嘴唇,我脸蛋还算养眼吧?海拔不高不低且骨感,虽不是魔鬼身材,但与美女的标准相差不远吧?拜托,讲点环保,别污染我这天生丽质的脸好不好?
美得你!真拿自己当昭君西施杨贵妃了。别动,让我替你把眉毛最后描一下。她跟超级化妆师比拼敬业,折腾得我彻底没脾气。
鼓捣完我对着镜子一照,立马晕倒。有没搞错,眉毛画得又黑又粗,嘴唇涂得不比猪血逊,眼睛画得跟大熊猫是近亲。我猛喷鼻血,对着她狂嚎,姑奶奶,你杀了我吧。违法乱纪的事我不敢干呀。这样出去吓死一大堆良民百姓,你给我送牢饭呀?洗掉,看一眼我心里就堵得慌。
爱洗不洗!这都几点了,你还磨唧。第一次去他家里,迟到可是要扣分的哦。
我肠子都悔青了,第一次去那祸害家带这事儿妈,不是给自己添堵吗?本来挺简单的一件事,让她一掺和,就事儿事儿的。
骑上单车顺着校门口的便道往东走,上了公路,往南走二里地,再拐上东边的便道,走几百米便是程家村。
村口有群孩子在玩泥巴。我害怕找错地方让人八卦,走上前问他们,小朋友,亮亮家在哪儿?以前听这祸害说过哥哥与他们住在一起,他的两个儿子叫星星和亮亮。向孩子问路,聪明的做法自然是问小孩子的家。再者,当着外人直呼那祸害的名字,我真不好意思。
其中一个小屁孩指着身边的伙伴说,他是亮亮的哥哥,让他领你去。
这小屁孩玩得正high,让他离开这里,老大不情愿。顺着脚下这条横切村子的小路往东走几百米拐进南边的一排房子。刚到门口他就闪人,那边的泥巴在勾他的魂呢。
程父光着膀子在门前挖坑,那样子超雷人。我和朱一平都穿着毛衣外套,他却一身夏天的行头。见我俩下巴都掉地上了,他立马解释,我挖的是猪坑。天热了,它好下水凉快。
我心里堵得慌。原来那祸害不靠谱是有渊源的啊,有其父必有其子。看一眼他白花花的身子,我心里的不爽剧烈膨胀,成心的吧?明知道贵客要来,还鼓捣成这熊样。有病吧他?都一把年纪了,还显摆自己这身老肉。
在衣着光鲜的客人面前,这老头的羞耻感上来了,进屋穿上衣服,招呼我俩入座。糖果瓜子端了上来。
看不到那祸害,我心里巨不爽。这算哪出啊,人家儿子不在,我却哭着喊着上赶着来他家。多掉价啊。这老头心里铁定把我鄙视死。
这该死的祸害,把我请到他家里,自己却玩失踪,成心让我怄火是不是?别让我看见他,趁四肢健全的时候把轮椅买好,他还来得及。
这样干坐着也不是个事,我心里犹豫着要不要闪人。程父把那些过气的电影明星拿来给我俩看。对着发黄的纸张,用脚趾头思考就猜得出,这些是他暴富时候的产物。普通农民温饱都搞不定,谁有那闲钱买这玩意儿。
我的忍耐底线被那祸害冲破了。对着他老爸的背影,我着急地问,叔叔,发忠去哪儿了?
这老头比我脾气还大,一开口就是抱怨,一大早就出去了,连声招呼也不打,谁知道他死哪儿去了!
我连死的心都有了。我这是干什么呀?人家当爹的都不拿儿子当回事,我这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外人却拿他儿子当宝,这不是有病吗?知子莫若父,老爸对他绝望和厌弃,说明他实在是不可雕琢的朽木,我还抱着这废物干什么呀,撤吧,别把一生的幸福砸在这不可救药的祸害手里。
我心里不装事,脸上更是不撒谎。坐在旁边的朱一平比肚里的蛔虫还懂我。她轻轻碰碰的手低声警告,淡定,淡定!
我没法冷静。这祸害真他娘的不地道,把我们晾在这里当标本,自己跑出去快活,他安的什么心?冲动是魔鬼,我不能失控。这不是我发飙的地儿,供我发泄的罪魁祸首也不在。
我把注意力分散到室内的摆设上。家具是七成新,几个大柜子而已,没小柳说的那么炫。房间收拾得巨整洁,显出主人的勤劳能干。我妈这点跟人家没得比,家里跟狗窝有得拼,衣服满屋都扔的是,物品随手乱扔,没个章法,家具上的灰尘厚得跟遭了沙尘暴有得拼。
把房间检阅了一遭,刚刚给出个高分,就发现有人在外面偷窥。我抓个现行。小样,不知道我申请了专利,版权所有,翻录必究吗?肖像也是受法律保护的。我眼神大胆直白,把反偷窥进行得更彻底。
偷窥的大妈被我逮个正着,像犯了错的小屁孩似的,害羞地低着头钻进了厨房。
我心里一乐,小样,跟我斗,你嫩了点。继而想到我今天来就是供人观瞻的,脸立马发烫起来。
朱一平扯扯我的衣角,轻声说,那女的铁定是程发忠的妈。他俩嘴唇一样厚。
我低笑,没错,我挺你。她一定特困惑,两个美女,到底哪个是呢?咱就是不告诉她,让她晕死!
嘘!注意形象,淑女一点。一抽风就没个正型,别让人看见鄙视死你。
少来!谁鄙视谁还不一定呢。拜托你别拿我当嫁不出去的傻女,靠忽悠才能顺利脱手。伤自尊,知不知道?
正跟死党贫,这祸害回来了。他骑着单车,载满了各种吃的,手里还提着几根莴笋。见到我俩,他巨惊喜,你们来了?刚才在路上我还在寻思,放下这些东西去学校接你们呢。
我晕!这祸害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说人话。他这不是当众羞辱我吗?好像我沈发贞多不自重,哭着喊着要见准公婆似的。
我正郁闷着,他的死党带着老婆孩子来了。这祸害急忙迎上前,矫情地埋怨,都是好朋友,还买东西,多见外呀。
我严重受打击。这祸害不是变着法向我伸手要礼品吗?我肠子都悔青了,不该空着手来,毕竟是第一次上门,这样太失礼。
心里正翻腾着,他的死党掰开了揉碎了跟我解释,星期天没事,来这儿玩玩,没想到遇见你,缘分呐。
我心里明镜似的,他是在复制这祸害的谎话。此地无银三百两,小样,越描越黑,还跟我装。OK,不跟他较真,知道这祸害怕我就成了。做他心目中的女王,还有比这更令人得瑟的事吗?
这祸害把从街上买的糖果饮料分给大家。真是烧包,买这么贵的东西。我又不是皇亲国戚,以这么高的规格招待我,多烧钱啊。
一屋子人围着桌子坐定。朱一平拘谨地低头喝水,他的死党拉着蹒跚学步的儿子在屋里晃来晃去。这祸害紧挨我坐在沙发上。真是变态狂,那么多空位子不坐,非要跟我身贴身地坐。像我这样冰雪聪明,用脚趾头思考就知道他的小九九。我不动声色地把身子挪得离他远点。男女授受不亲,我可不是那种随便的姑娘。他想秀亲密,向朋友显摆自己的泡妞本领,我偏不让他得逞。
我闪了又闪,被逼得无处可退,他依然狗皮膏药一样往我身上贴。这样较劲,被人看见就糗大了。我脸憋得通红,终于想出个辙,把他朋友的儿子抱过来放在我俩中间。像我这样巨没爱心的人,此时却矫情地逗这孩子玩。暴汗!跟小屁孩交流该说些什么,我还没学会。此时我矫情地向他爸妈夸,这孩子虎头虎脑的,好可爱哦!
我这样子大概特欠扁,保不准让朱一平掉了一地鸡皮疙瘩,她岔开话题,问那祸害,能看看你家的太阳灶吗?
这祸害走到室外,揭开盖在灶上的塑料,对我说,你来帮忙抬一下。他弯下身子转动下面的轴,使钢架撑起巨大的灶。放稳当后,他指着银光闪闪的镜片对我说,这是利用物理学上凹透镜对光的折射原理制成的,你看,它把太阳光聚在这个焦点上,就把这里做灶头。你用手摸摸,看它烫手不?在这上面烧水做饭一会儿就好。
我为他老爸的聪明才智折服了。懂得凹透镜折射原理的人多了去了,可是能把这理论付诸实践的人却是科学家的事。他仅仅初中毕业,就敢动手发明创造,而那些实力雄厚的大学毕业生一辈子都毫无作为。
正在我陷入沉思的时候,这祸害喊我帮忙把太阳灶收起来。我弯下身子,无意中瞥见他老妈又在偷窥,我的脸又一次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