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监考的学校有十几里远。冰雪把路封住了,自行车在冰上玩心跳,人骑在上面冒着被摔个猪啃泥的危险。不是重任在身,真不想受这刺激。
东北风呼呼劲吹,车子被它团团围住,没一点责任心地在地上打转。雪花夹着尖刀似的寒风跟虐待狂比拼,一点一点割人脸上的肉。我把全身包得严严的,只留两个与大自然交换气体的鼻孔。寒风这无孔不入的魔头,张开血盆大口把人往肚里吞。
寒风中前行真他娘的遭罪,每走一步都要拿出吃奶的劲。组织上真他娘的会整人,数九寒天不顾同志们死活,支使大家到这么远的地方监考,心肠比地主老财还狠。我算是整明白了,这世道积德行善的人没有好报,狼心狗肺衣冠禽兽的人大行其道。
到了目的地,本地帅得迷倒一大片小美女的校长跟劳苦大众见了亲人解放军有一拼,嘘寒问暖端茶递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无缘无故的恨。他那点小九九我们还不清楚?这点亲善举动无非想让我们监考的时候手下留情,睁只眼闭只眼,打造一堆虚高成绩,好为他邀功请赏添俩筹码。
我们一坐定,帅校长眼球就没离开过我。我心里那叫一个美。看来咱沈发贞挺招人,连帅校长见了我就五迷三倒。那祸害跟他没得拼,更该把我当手心里的宝好好珍惜。
帅校长憋不住了,悄悄问我舅舅,那个美女是谁?我怎么没见过?
舅舅不亏是老江湖,客气起来一套一套的,她是我姐的女儿,叫发贞。以后还要靠你多栽培。
我鼻血井喷。这是哪儿跟哪儿呀,不搭界,栽培我,他够得上吗?我沈发贞成长得够茁壮了,还需要谁来浇水施肥?舅舅真搞笑,真正能改变我命运的头儿他没去求,这顺水人情他倒是做得挺麻溜。
帅校长那双眼粘在我身上比万能胶还牢固。我心里发毛,没见过美女还是怎么的,这土包子对我一见钟情了?不是吧,他这年龄,应该是有妇之夫啊。我长成这样,从来就没赚过帅哥的眼球,今天算是破纪录了。
不知是因为我长得不像女强人,还是大家压根拿我当花瓶,帅校长把我安排在远离学校的村委会楼上,那里坐的十几个另类生都是成绩奇差,不得参加全镇评比的多余人。监考他们纯粹是作秀,那些试卷老师看都不带看的。
我拿出随身携带的《小说月报》看起来。有个情节我动用了N个脑细胞都整不明白。那个瘸腿男人为了国色天香的老婆四处求购牛鞭、马鞭。郁闷,他要这玩意儿干什么?难道吃了它就能青蛙变王子?我好奇心巨强,跟小学生有一拼。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这祸害闯了进来。以一种从不曾和我分手的亲热语气撩我,你倒是很清闲啊。
我暴汗!正为人家夫妻那档子事瞎琢磨呢,他就来了,若看见就糗大了。我立马把书卷成圆筒状装纯。
这祸害对我狂放电。色胆包天的他拿这些考生当空气,我却不能。我这人特矫情,把形象看得比命还金贵。不管在哪儿都把装B进行到底。定力不够,我还是被他电晕了,两颊发烫,眼球贼亮。心尖颤得一阵一阵的。
这祸害大概想找个隐蔽的地方跟我重温旧梦,推开内门寻找密室。却见里面坐着比外屋那几个还白痴的学生,拿着试卷正信手涂鸦。他立马蔫了,灰头土脸地闪人。
监考是巨没创意的工作。众人皆忙我独闲,百无聊赖地傻坐在那里,两眼无神地在学生身上扫来扫去,让时光哗哗地从指缝里流过,这滋味不比坐软监逊。有句名言用在此时特合适,那就是虚度人生某些时光是必须的。
交卷铃声一响,我比鸟飞出笼子还快,逃出考场,还没把试卷装订好,这祸害和几个小子设好牌局已开战。小样,昨晚晾了他,心里指不定有多痒痒,这会儿抢战先机过把瘾。我晕,长这么大没见过像他这样对游戏五迷三倒的。人家拿它消磨时间当娱乐,他拿全部精力消磨娱乐它。上帝造他的时候,只赋予他一项使命,那就是把游戏往死里玩。谁家生出这样的孩子比贾家生了个宝二爷还倒血霉。指望他光宗耀祖振兴家业比让他生孩子还难。
屋子里四个打牌的小子各执一杆烟枪,为一把牌吆五喝六,互相较劲,闹腾得乌烟瘴气。受不了这闹腾劲,我一人站在室外看雪花飞舞。鹅毛大的雪片在空中翩翩起舞,把我迷住了。它那么轻盈,那么洒脱自由,没有尘世的烦恼和忧愁。它四海为家,随遇而安,徜徉在冰清玉洁的世界里,不受世俗的羁绊。命运悲惨的我跟它压根没得比。望着这洁白无暇的精灵,我黯然伤神,什么时候我才能像雪花那样自由自在?我不奢望荣华富贵,只求和那祸害两心相许,永不分离。可是我怎么做才能使世人接受我们的恋爱?万能的神啊,你为我拨开云雾,指点迷津吧。
轻盈飞舞的雪花,使我想起了徐志摩的《雪花的快乐》,心里吟诵起来,假如我是一朵雪花/翩翩的在半空里潇洒/我一定认清我的方向/飞扬,飞扬,飞扬/这地面上有我的方向/不去那寂寞的幽谷/不去那凄清的山麓/也不上荒街去惆怅/飞扬,飞扬,飞扬/你看,我有我的方向/在半空里娟娟的飞舞/认明了那清幽的住处/等着她来花园里探望/飞扬,飞扬,飞扬/啊,她身上有砂梅的清香/那时凭借我的身轻/盈盈的沾住了她的衣襟/贴近她柔波似的心胸/消溶,消溶,消溶/溶入了她柔波似的心胸!
多美的诗啊,暗合了我渴望自由幸福的情怀,诗人可是为我而写?我落寞地站在凛冽的寒风里,与白茫茫的雪地相看两不厌。
帅校长过来喊监考教师吃饭,见我伫立在雪地里装雕塑,怜惜地说,进屋喝口热茶吧,外面冷。
我向里面望一眼,那祸害正对我狂放电。我被电晕。心里说,别给我下迷药,我撑不住了。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还穷追猛打,一副吃定我的样子。
定力,给我定力。老天,赐我做超人吧,我扛不住了,这厮的温柔杀伤力暴强。求求您,别挑战我的耐受力好不好?
今天是这祸害的生日,我的表情要人性化,五官喜庆一点,让他感到这世界充满爱。我们做不成恋人,做个互相关心的朋友总可以的吧。下午路过小镇我买了礼物要送他。权当冲喜,把这些日子的晦气都清空了,释放内存,好兼容那些与幸福有关的事。
在充满吉祥的生日卡片背后,我写满了Happy birthday to you。前些日子抱着发横财的心理在镇上花五块钱买的商业奖券,中的奖是一盒撑死了卖一块钱的男士护肤品,此时正好派上用场。我把它们从门缝塞进这祸害的屋里。做完这事,我心里特爽。这感觉跟献爱心被媒体拿到电视上晒有一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