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夜都没歇过来,第二天人还是无精打采,两个侄女来看我,我困得眼都不想睁。
吃完午饭,勤快的小侄女收拾碗筷,清洗厨房。话痨的大侄女没个眼力价,拿着手机给小侄儿拍照玩。屋里热得很,弟弟领我们去公司宿舍玩,那里有空调。两个侄女陪弟弟说话,我进屋睡觉。还是半醒半梦,睡不踏实。转几趟公交巴巴跑来看我,我却没表现出应有的热情,她们大有热脸贴冷屁股的失落感,坐一会儿就撤了。
弟弟身体不好,又不好好吃饭。在公司叫外卖花了钱又没营养。我来这里一是照顾他的生活,二是把侄儿带来让他父子团聚,三是找份高薪工作,好好干着,四是带女儿来大城市看看。
我天天买广州日报,每个招聘信息都不放过。靠谱的做个记号,让弟弟帮着参谋。天河区有民办学校招教师,弟弟告诉我乘车路线,晚上亲自带我到芳村客运站,告诉我在这里怎么转乘。
一大早我就带着各种证件出发了。女儿和侄儿留在弟弟公司玩。出门前我告诉女儿,一定要带好弟弟,妈妈赚大钱了天天带你吃肯德基、麦当劳。这些洋快餐弟弟带我们吃过,味道妙极了,吃一次回味终生。弟弟是工薪族,不可能天天带我们吃这个,所以女儿和侄儿就有了终极梦想,那就是天天吃这两样。
找到应聘的学校没费劲。从全国各地来应聘的人还真不少。坐了一屋子美女帅哥。我心里直打鼓,论年龄,我没优势,都三十有六了,怎么跟这些二十出头的人拼。不过我硬件骄人,职称文凭普通话等级证信息技术合格证,该有的都有了。面对评审,我显得成竹在胸,尤其是偷听了一广东男的试讲,更加底气十足。瞧他那局促不安的样子,一点思路都没有,能聘上才怪。
轮到我试讲了。我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地把深厚的业务功底展示出来,大有笑傲江湖的范儿。不到三分钟,评审团里的权威喊停我,问我对薪酬有什么要求。有戏!我已获得录用资格。心中窃喜不已,淡定地答,三千块。
有没搞错?我们这是民办学校,最高也就一千三。
不好意思。我要闪人。他喊住我,回去考虑好了打电话给我。对了,你住在什么地方?登记一下。
初战告捷。出了门我躲进厕所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弟弟。
回去的路上遇到一同应聘的湖南妹子,我问她情况怎样,她说校长让她回去等电话。我心里笑喷,傻瓜,人家这是托词,没戏的通常都是这路套话。
因为得意,回去的路上我犯了不可原谅的错误。在芳村客运站转乘的时候忘了弟弟的再三嘱咐,没到马路对面坐121路车,结果它把我拉到完全陌生的终点站。花了近两个小时坐到完全相反的方向,我心里那叫一个堵。像我这样的晕车者,拿乘车当酷刑,尤其是空调车,空气不流通,恶心得更厉害。
见到我回来,女儿说,妈,你走了以后我在地上写了好多你一定要成功。
我感动得不行,眼泪差点下来。问她,没和弟弟打仗吧?
女儿一脸不爽,仗着舅舅在这儿,他嚣张得很,对我又抓又踢。
女儿才十岁就懂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是人家的地盘,她不忍让都不行。
侄儿蹬鼻子上脸,仗着他老爸在,不放弃任何报仇雪恨的机会,走得好好的,折过来飞起一脚,把女儿踢得眼泪直流。去年冬天他受的压迫太深,翻身机会到了,能不变本加厉?
我按捺不住窃喜,打电话告诉程发忠,说自初战告捷,已被聘上。本来以为他会替我高兴,谁知他巨不耐烦,说自己在工地上,声音太吵,不方便听电话。
我恨得玉牙紧咬。这翻脸比翻书快的白眼狼,老婆一来就把我忘到九霄云外。老婆不在身边,他天天犯贱,把我当皇太后巴结。我知道他心里怎么想,准是以为我主动联系他,会被老婆怀疑,影响安定团结。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破坏他家庭我图什么。是,到广州第一夜我十二点打他电话,才响了两下我就挂断。我这是恶搞呢,那个点儿他正和老婆亲热,我故意骚扰一下,他一紧张,我的罪恶目标就达到了。这几年跟他联系,我不时刺激他一下,他越恼羞成怒,我越快乐。我活着,就是要他不爽。因为恨他,我都有点变态了。
我这么急着把喜讯告诉他,无非是想证明我比他老婆棒。舍我娶她,是他瞎了狗眼。我就是要他悔青肠子,一边哭去。
我每天买菜做饭,弟弟顶着烈日从公司回来吃,我烧的鱼他巨爱吃,一顿能吃半斤重的一条,剩下一条女儿和侄儿吃。我自己吃些青菜。这里物价太高,尤其是青菜,一斤都几块钱。不像家里,一斤才几毛钱。为了节省开支,我只买一块钱一大捆的空心菜。
每天买菜的时候捎一份报纸回来,铺展一地寻找招聘信息。高薪工作都不适合我,机会越来越少,我巨沮丧。
下午侄儿跟弟弟去公司了,我带女儿到珠江边玩。为贪凉快,我们脱了鞋子跳进水里。
珠江的水黑乎乎臭不可闻,没有家乡的汉江清澈见底。这是沙洛下村的渡口,有一摆渡的小船,把这边下班回家的人往彼岸送。一块钱的交易,但来来往往,生意兴旺。
我和女儿正站在水里向远处眺望,半人高的巨浪忽然卷向岸边,把我们的鞋子都卷进水里。我急得上去扑救,女儿的一只鞋没捞上来,我急得跳上岸,追着鞋子漂流的方向跑。前方不远有村民搭的竹桥,我晃晃悠悠跑上去,拿根棍子堵在鞋子漂来的方向。
本来一双鞋子值不了几个钱,大浪卷走随它去,没必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捞。但家乡话鞋子的读音即孩子,岂有丢下孩子不管的道理。我小时候,一小伙伴落水,他爷爷跑去施救,跑丢了一只鞋子,后来老年人说这很不吉利,丢鞋子就是丢孩子。小伙伴溺水而死给我的印象太深了,所以我奋不顾身去打捞。
鞋子算是捞上来了,结果棍子的另一端把我挂在脖子上的小灵通链子剐断,用了不到半年的通讯工具就这样被珠江吃掉。三百多块呐,我实在不舍,拿棍子在水底捞呀捞。
岸上一闲散的中年男子见我捞得专心致志,凑过来问我干什么。我告诉他小灵通掉水里了。他劝解道,省省吧,捞上来也报废了。我想也是,冒生命危险为一废物,不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