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打电话告诉程发忠,我马上就要去广州,他像来了不速之客似的慌张,立马声明,太不巧了,我老婆也是后天下午到深圳。
那意思是腾不出时间接我。
这没良心的,成天在QQ里勾引我,哭着喊着要我去深圳,还口口声声不让我出去赚钱,他养着我,我只安心在屋里写小说就成。还有,帮他洗洗衣服。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没个常性。
某天他突然抽风,要我给他生个儿子,说老了或许能和我在一起。我惊得下巴都掉地上了,他也太能做美梦了,这种事都想得出来。我于是装作愿意效劳的样子问他儿子生下来谁带,他说让老妈带。我又逗他,那不行,做留守儿童对孩子成长不利。他说那就亲自带。我继续拿他开逗,你可是成功人士,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带孩子。这脑残说,我有大把的时间。
我在电脑边仰天大笑,去死吧你,生个儿子跟你一样心肠狠毒,无情无义,祸害人类,我才不会给社会增添不稳定因素。
口里骂着,我十指敲着,养大儿子可是要花很多钱哦。
他在网络那端继续忽悠。钱不是问题。儿子上大学念博士出国留学的钱我都有。
隔天他在QQ里告诉我,老婆回老家去了。我拿他开逗,回去给你生儿子了吧?
哪有!女儿在家不听话,学习下降,得有人管。
我在网络这边仰天长啸。当初看了我的小说文稿,鸡肠狗肚打击报复我,煲一个小时的电话粥,用来鄙视我,显摆什么岳母是人民教师,女儿的学习都不用他操心。这才多长时间呐,就自曝家丑,承认自己牛皮吹爆了。
我去广州是奔着广阔的发展空间,又不是奔着他,这自恋狂以为我是添乱,成心向他老婆挑战,电话里说我见着她铁定要打起来。我心里笑喷,都奔四的人了,还这么自以为是,我和他老婆干仗?美得他!这么多年我压根没拿他老婆当过情敌。他有什么魅力值得我爱得不撒手啊?我只是同情他老婆,嫁他这样不靠谱加缺心眼的男人,床上又花拳绣腿不能让她性福,她哪辈子作了孽啊?仔细想想,她可以在别的男人身上找补,像她那样开着发廊,搞特色服务,赚钱性福两不误,老公给不了也无所谓。
弟媳拿我当两轮的运输工具,香油、绿豆、大蒜装了一大包,外加三个人的换洗衣服,这么重的行李把我压得东倒西歪。上火车时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把女儿推上火车,侄儿在下面大喊,姑姑,别把我弄丢了!
我哭笑不得,转过身拉他。有个老头正往上挤,被乘务员不客气地推搡了一把,那么大的人了跟小孩子挤。
刚一落座,侄儿就迫不及待地打开零食一通猛吃。这贪吃的家伙,成天惦记着零食,瘦得跟猴子似的。他那没素质的老妈以为在零食上满足他的贪欲就是爱,殊不知这些垃圾食品把他喂得又瘦又矮,一脸枯槁营养不良。
正是伏天,车厢里热得跟蒸笼有得拼,尤其是停下让快车先行或站台上下客人,更是热不可耐。我浑身都是汗,淘气的侄儿一刻也不安静,地上爬来滚去,然后在我身上打滚。我粉红的体恤被他糟蹋得看不出原色,脏兮兮的跟煤矿里出来的工人有得拼。
为争靠窗的位子,女儿和侄儿打了起来,俩小屁孩互不相让。女儿认为这位子是她的,因为一开始她就坐在这里。侄儿蛮不讲理,抢不到手就亮开嗓门大嚎。我好言好语劝女儿,让弟弟坐,好不好?你比他大,让着点。
女儿两眼刀子一样剜我,不行!他那么霸道,你还惯着。
坐在对面的帅哥见女儿在我面前如此无礼,两眼喷火拳头紧握,一副要替我修理这小太妹的仗义样子。
十九个小时的车程,够磨人的。听人说火车上偷孩子,类似案件多得很。我眼睛一刻也不敢眨。女儿靠在我腿上睡着了,侄儿睡着后滑到我脚面前,小狗似的蜷在那里。
眼看就到广州北站了,为了让快车先行,列车趴在那里一等就一个小时。车厢里热得汗水蒸腾,那叫一个难熬。
火车晚点,怕弟弟等得着急,我借过道上湖南人的手机给他发短信。湖南这个黑小子受过我的恩,一路上我不时站起来直直腰,伸展筋骨,把座位让给他小憩一会儿。所以借他手机时我底气十足。发完短信我心里纠结,他记住这个号码下黑手对弟弟行骗可怎么好。
下了火车转公交。平生第一次体验到被人当瘟疫避而远之的尴尬。那个着装整洁的城里老太太,明明看见我旁边有空位子不坐,非要站在离我老远的地方。我被窘住,她拿我当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拾荒者,瞧那嫌恶的样子。弟弟拿出纸巾让我擦,擦完看看纸,奇黑无比。都是那破火车,一路坐下来脸都被染黑。再瞧瞧身上这件粉红体恤,都快成黑的了,一夜没洗澡,出那么多汗,不臭才怪。
公交一路经过广州最繁华的地段,直插云霄的大厦的一幢挨一幢。街道干净得一尘不染,立交桥屈曲盘旋,大得遮住半个蓝天的树冠,粗壮得几个人才能合抱的树干,所有这一切都在向我展示广州深厚悠久的文化底蕴和繁荣无比的经济状况。途经好又多超市,侄儿闹着要下去购物,我哀求他,小祖宗,咱回去洗洗换了衣服再来玩好不好?瞧咱这尊容,跟难民似的,人家不让进啊。
还在公交上,弟弟的电话就被打爆了。第一个打进来的是老公的表妹,她和弟弟叨咕半天,中心意思只有一个,让我玩几天立马回去。广州不是久留之地。这个刚完,老公表妹夫的电话打进来,跟弟弟叨叨半天,意思是让我立马滚蛋。这边刚挂断,表妹打过来,盛情邀请我去她那里玩几天。表妹刚挂断,侄女打过来,说明天就过来看我。
我真是荣幸无比,来趟广州跟首长视察似的,各位亲友纷纷表示热烈欢迎,有设宴招待的,有登门拜访的。这边刚消停,三哥打来电话问有没平安到达,他还没说完,妈抢过电话,问一路是不是平安,两个孩子都好不好。我心里那叫一个感动。出趟远门,有这么多人为我牵肠挂肚,幸福啊!
回到出租屋弟弟就问,姐,你没和姐夫干仗吧?瞧他们那意思,好像你要单飞似的。
小心眼!生怕我在大城市看花了眼,把他甩了。幸亏走的时候没让他知道,不然又要千般阻万般拦不放行。
我看也是,他们怕你把姐夫甩了,电话一个又一个追过来。姐,你还是给姐夫打过去吧。
于是我拔通老公的电话,告诉他已平安抵达,让他放心。他骂我不靠谱,一人带着两个孩子,弄丢一个怎么办。我心里说,就是要你不爽,让你尝尝不辞而别被抛弃的滋味。去年冬天去北京打工连个招呼都不打,你当我是雕像啊?
洗完澡吃完饭,我对弟弟说,困得不行,一夜都没合眼,我要恶补一下,天黑再喊我。
困得过了头,睡在床上老半天都不能入睡,正一人翻烧饼,弟弟进来了,姐,别睡了,姐夫的的表妹夫打电话说要来看你。咱们去公交站接他。
老公这个表妹夫是我最不待见的人。他满嘴跑火车,没一句真话。嘴跟抹了蜜似的,只要有一分便宜可占,他铁定拿你当亲人,不把你哄得心花怒放不算完。邻居几年,我早认清他的庐山真面目。两年前出来打工,把老板娘哄得团团转,在公司里混得活色生香,钱捞了不少。回到家不知怎么显摆才好,据他说一款手机就上万,一盒烟都上千。衣服全是名牌。光是珠宝钻石都给老婆买了不少。在他口里,除了他和老板一家,别人都是弱智加白痴。连亲弟弟都被他编排得一无是处。我这人一向低调,最见不得谁得瑟。
说是来看我,就拎了几块钱的热带水果,这巨抠无比的葛朗台。屋里太狭窄,几个人根本坐不下,这话痨和弟弟坐在门外叽叽呱呱个没完。一直到黄昏,还没有起身告辞的意向。弟弟说一起去外面吃个饭吧。
来到镇上,在排档外面坐下,弟弟让客人点菜。葛朗台不客气,一口气点了好几个菜。我心说,这还不错,像大款的范儿。
广州的吃食跟家乡还真不同。鸡是白水里煮的,每人面前放一点酱油,蘸着吃。
一桌子吃食都堵不住话痨的嘴。言语间全是对广州的攻击,说什么大城市不好混,人心险恶,一不小心就上当受骗,还说这里钱不好赚,辛苦得要死。哪像家乡,四平八稳,人活得清闲。说来说去,就是劝我立马走人。
我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广州又不是你一人的,凭什么轰我回去。广州这不好那不好,你怎么不回去。家乡好,你又何苦出来。我是有修养的人,不会把这话拿出来得罪他。由他说去,我不听就是。心里对老公一家恨之入骨。准是公公那老狐狸对葛朗台说了怕我远走高飞不要他儿子的话,不然他不会十万火急跑来轰我。
等到买单的时候,葛朗台做缩头乌龟,连个姿态都没有。等他闪人,我跟弟弟嘀咕,什么人呐,一回家就装大款,说自己在公司独挡一面,请客能签单。点菜的时候那么不拿自己当外人,买单的时候连个屁都不敢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