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今如此,没无半点利用价值,大公子你还想如何!”菱歌极尽奔溃,近日发疯了,吓得侍女都不敢近身,已有三日未进食。
“聂风,我要见东方昀!”这日菱歌在喊。
“堂主闭关一月,所有事宜交由本司处理。柳菱歌,你怎么?”聂风有略微的鄙夷,兴许是因为菱歌的武功没了,再不敬她。
“你们还待如何?我师父的尸骨呢,我要扶他的灵柩回去不羁山。”
“你师父的尸身,本司吩咐抛尸荒冢,你觉得如何?”聂风轻蔑一笑,伸指扣起菱歌的下颌,近乎混蛋的享受她的痛苦的神色,“好个可怜的绝世美人,不知当今圣上可喜欢?”
聂风一松手,菱歌瘫倒在地,她曾错以为他有意于她,至少不会对她太过残忍。这变故太大,他对师父那样,还要将她送到她杀父仇人手里,他要把她送给别人!
菱歌良久慢慢的坐起,愣愣的看着他,眼神里有哀求。
“怎么,你要为红尘子求情?”聂风睥睨着她,将她往日的荣光狠狠踩在脚下。
“求你,火葬他,这是他的遗愿。”菱歌跪下,将头慢慢的低下去,低下去,重重的将头磕在地上,一下,两下,三下。
聂风伸手扶起,“哦,不曾想你也会跪地求人?嗯,我想想啊——不、可、能。你可记得千丈崖?”他此时笑得嚣张,此前他的声名扫地,从未败给谁,可是那日一战,她喝退他——修罗堂“大公子”。
菱歌趁势拔出他的剑,不过是一瞬,剑轻而易举被打落在地,曾经她以剑术见长。她忘了她武功尽失,忘了,她再不是他的对手。
“别污了我的剑!”他以为她要自杀,嫌恶,鄙夷。
菱歌冷笑一声:“你放心,我不寻死,不过是想杀你。”靠近他,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小心。”
菱歌竟恢复了饮食,聂风也不禁她的足,不过也她出不了修罗堂。自然有人阻她,外面人人对她都没有好脸色,要么远远避开,要么冷嘲热讽,甚至出手相辱。
入秋,天冷。
聂风又来,这次他更厉害、恐怖。
聂风笑问:“这几日,你还好么?”见菱歌不说话,又走近了几步,笑道:“近日可想喝人血?”
“嗯,什么?”
“你没发现体内的‘笑忘川’很久没有发作了么?”
聂风坦言说在她熟睡的时候对她下了情思蚕蛊,尽情享受着他带给她的落魄和痛楚。换言之,在她充满求生本能的时候,情思蚕蛊最易寄生,况且她近日情思颇多,百味俱杂,如此受他摆布已是无可避免。
“你做什么?”菱歌眼看他用佩剑割开腕间静脉,不禁慌了,她发觉她口渴,闻着血腥竟然真的想喝血。她脚下凌乱的退后几步,几乎是跌倒在地,捂着口鼻怒吼:“滚开!”
“你不喝血会死。”聂风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挑衅,转眼又冷冷的嘲笑她的狼狈。
“你出去!”
“没有用的,不要挣扎了,你看你,分明想喝……”聂风说着走近了几步,菱歌鼻尖的血腥更浓,她竟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干涩的唇,她真的想喝了。
眼看聂风迫近,菱歌陡然站起身冲出外间去。大公子哪里是好躲的,他纵身一跃挡住出去的路,利落的点穴——喂血!
猩红的血一滴滴漫进菱歌的嘴里,绝望的泪珠滑下如玉的脸庞,哀戚的眼神换来的不过是聂风肆意的嘲弄。
她此生就葬身在这里了?从此不得自由、受他摆布,任意妄为,干涉她的命运?前所未有的孤寂和恐慌,她不能这样,这不是她!
曾经她扶风九万,自由自在,曾经她风为裳水为珮,以为此生如皓月洁白,如自己的名姓那般美好,如西泠的山水风烟俱净。
菱歌眼中流露出漠然,但依然难掩伤痛。聂风见她如此,唇角不禁勾起一丝笑,环抱她的手臂依然毫无征兆的一松,解了她的穴,转身端坐堂上正位,无情睥睨着匍匐在脚下的女子。
菱歌伏在地上勉力镇定,情思蚕蛊已然学会嗜他人的血了。
心思渐渐澄明,她白皙的香腮上沾着猩红的血,眼神妖娆起来,徐徐站起仰天长啸。忽又止住,冷冷的道:“你千方百计算计我,定是有事相求?”
“笑话,你已是如此狼狈,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阶下之囚我何须求你什么?”聂风似乎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大笑不止,“传洛瑟,给他的小师妹施针,活蛊。”话音异常残忍冷酷,他想加速情思蚕蛊的嗜血本性。
菱歌听了,面色一白,心知洛瑟怕也不好了。聂风有意让菱歌变得彻底的嗜血,以他的血为引可操控她的行动了,而让洛瑟施针则是给他们密谋的惩罚,毕竟同门相残,看来早在花园里已被发觉了动机。
那日洛瑟诊脉,借机给了她红尘子被关押地牢的消息,还有修罗堂的地形图。洛瑟被逐出师门时武功已废,残生只余红尘子所授的稀世医术,可又尊师命退隐江湖。如今师父有难,他虽有心相救但已力不从心,只好借说服菱歌为由来诊脉,真实目的却是传递消息。孰料红尘子只等最得意、最具天赋的徒儿,这个女弟子最合他的心意,假以时日定能传承他毕生所学,废徒之后竟心痛到心脉碎裂而亡。
洛瑟肯再入江湖是为救师,归隐途中才得知师父意图,可惜为时已晚,师父早已不知去向。 红尘子将所有弟子逐出师门之后就是昀音之变,他原是为了保全几个徒弟的性命,起初各位弟子都以为是师父性情大变,蛮横专断,或是因为大师兄东方昀犯了他的忌讳——与朝廷来往,迁怒他们。
师徒相向,得意弟子争夺武林盟主之位和逍遥派掌门之位,欺师灭祖,枉顾道义残害同门,一时之间逍遥派俨然如死门,满门死气沉沉。
红尘子此生最后悔的事恐怕就是收了东方昀这个徒弟,往后一直念叨,我不收徒,天资聪颖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欺师灭祖,回来要杀师傅。
识人不善呀,为师早就应该将他拒之门外,不想终成大祸,清流有这样危险的乱臣贼子,终还是我的过错啊!
红尘子怒将座下弟子逐出师门,十大长老一晚倒戈拥趸东方昀。等到四大门派掌门及各路英雄齐聚逍遥堂,伸张正义之时,十大长老已不见踪影,红尘子则生死不明。
转眼之间逍遥派重振江湖,不过早已成了邪门歪派,东方昀还旁立一个修罗堂,专门收揽各路盗贼悍匪,邪魔歪道,甚至各国朝廷通缉的钦犯。十年之间已成气候,在清流发展成了江湖第一门派的地步,连各国皇族甚至君主都不得不忌惮他几分,许多明面上解决不了的事暗里都是通过他来达到目的 。
眼下红尘子门下高徒死的死,伤的伤,再无可能有人来救援。洛瑟心灰意冷险些自戕,因心牵师父属意照顾的小师妹,终究不能违背师父遗命随入黄泉。
此刻被传来时,菱歌已经昏迷不醒,听说是为她活情思蚕蛊,面色难看至极,手中银针掉了一地。聂风俯身捡起一根,捻着针尾徐徐在火上划过,手起针落,扎在菱歌颈间,只听她闷哼一声,额上顿时滚出汗珠。
聂风回首笑道:“医圣不忍下手,由我亲自动手也好。”说话间又扎下一根,菱歌痛得低叹出声,这种扎法非将她扎死不可。
洛瑟心一沉,迈前一步,“公子住手,洛瑟来便是。”施针利落干净准确,不过片刻菱歌渐渐醒转,蛊毒也已深入全身了吧。
她见了洛瑟,竟有些哽咽,甚至表露出一点点无助和委屈,“师兄,你走吧,不要管我了。”洛瑟温柔的俯下来,轻轻拥着她,一股淡淡的药香飘散在两人的周围。
“别担心,我一定寻到解救之法,相信我好吗?”洛瑟轻握住菱歌的手,她柔柔的回以一笑。
“医圣,一定要快,否则我也不知道你的小师妹会如何,哈哈哈!”聂风长笑一声,扬长而去。
洛瑟轻拥着菱歌,亲昵的和在她耳边说话,如恋人间良宵私语。周遭婢女见了陆续退出去,洛瑟才松了口气,苦笑道:“方才多有得罪,情急之下请莫见怪。”
菱歌点头,洛瑟又道:“你能行动了么?我施针时动了手脚,蛊毒暂时不会受控制,我送你离开这里,今夜就动身。”
“师兄莫急,师父临去时说,习武之人废去武功笑忘川就可解了,情思蚕蛊也极难在武功被废之人身上成活,因此他才废去我的武功,我想应该不碍事了。大公子观察入微,我担心我们已经被识破了,况且他自忖多智,今夜必有埋伏,再过几日再出去。”菱歌将头歪在他肩头上,徐徐说完,最后竟然酣然入睡。
并非菱歌不庄重,而是近日发生的变故太多,她一颗心紧绷多日,睡也睡不安稳,此际有洛瑟在旁,方敢安然睡觉。
洛瑟等她的话,迟迟未等到,松开怀抱时才知她已睡着了,不禁笑了,这个师妹果然有些师父的做派,由不得师父那么疼她。师父不惜性命故意落入十大长老手中,还自编自演了一场生死离别的戏,连装死都用上了。
他本就不信红尘子已死,废了好大的劲才将“假死”的师父从死人堆里扒出来,验明真伪。
死尸虽见得多,清流近年饿死的病死的不计其数,可从没一下见着那么多,就如一个古战场,尸横遍野,白骨累累。
在翻过一千五百具尸体之后,他师父在他五尺外的地方轻哼了一声,似乎很不满。洛瑟听了忙毕恭毕敬的走过去,他师父心脏处已受了一剑,一看就是大公子的手笔,不知怎么竟没刺中。
红尘子疼得直咧嘴,骂道:“洛瑟,你小子怎么还是这么不长进,再慢些,再慢些,你就等着后悔吧。聂风那混蛋我很明显都自断经脉了,他还扎我一窟窿,可恶!”
“师父,别说话,你流了好多血,再不止住,恐怕真的要……”
“你小子就巴不得我归西,正好报仇雪恨呐。哎,轻点,当初我是这么教你的?聂风那混蛋也真是,偏还没刺准,刺准不正好顺大家的心么!”
“才不是,小师妹哭得最伤心,您老怎么不知会她一声?”不知为什么,洛瑟在红尘子面前说话,总带着些孩子气。
“告诉她,她能让我冒着个险么,还不直接将我这老头轰出修罗堂?这些徒儿里面只有菱歌儿和莲歌儿知道疼人,你们这群小子啊,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早知就不收你们为徒了,我只等到我的两个小徒弟来,教完她们我就心满意足了。”红尘子老不正经的说笑,最后免不得扼腕叹息,片刻功夫,洛瑟处理好了他的伤口,又给他易容,才就近找了客栈安置,托了医馆照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