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委屈,也会难过,只是他不会让别人看到他的脆弱。在旅馆的走廊他忽然想笑,这笑是嘲笑,是讥讽,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们,雨晴也好,颜玲也罢。
站在外面踌躇良久,叹了口气还是敲了门。
凝誉笑着说,让美女久等。
嗯,知道回来就好,久等倒是谈不上,雨晴不冷不热的说道。
凝誉看她脸色不是太好,以为是生病了,便揽着她坐在床边,柔声问道,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雨晴委屈着脸,顿了半天才说,你还不打算跟我说实话吗?说话的声音有点哽咽。
凝誉听到这话不知道唱的哪出,一时语塞。转瞬在心中想到,难不成许萌把事情说了吗?不过又想,不对,他们做事我很了解,不可能背着我说这些闲言碎语。
皱着眉说道,要我说什么实话呀!好端端的谁惹你了吗?要是许萌他们欺负你,就跟我说,我去教训他们。说着低头看了看雨晴,只见两只眼睛泪盈盈的。凝誉见到这情形,实在猜不出怎么回事。
隔了一会,雨晴带着哭腔说道,你把那个水晶耳坠拿给我。
凝誉心中一震,想起来之前颜玲耳朵上的那个耳坠,顿时明白了大半。其实吃饭的时候雨晴还没发现,是在外面聊天,雨晴才看到那单着耳坠有点面熟。这才想起来旅馆的那只,又问了为什么只带着一个。颜玲哪知道另一只丢在他那,便随口说不小心弄丢了。
当时安安静静的没有追问,走在路上想了半天,霎时装了满肚子的气。这不凝誉一回来便开始发难,她以为凝誉会跟他坦诚,哪知道他装的若无其事,心中不免又是生气,又是难过。
凝誉看她哭的厉害,低着头也不说话。
凝誉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丫头,你千万不要误会,我跟颜玲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么久了你要是不了解我的为人,再如何解释都是多余。
见雨晴不说话,又说,我知道这事情错在自己,之前你发现这个耳坠的时候,本想告诉你,可怕你误会便没有说。哪知道晚上你还是察觉了,那我就跟你说实话。如果我说的话,有半句掺假,我王凝誉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凝誉立这句誓的时候,字字冰冷,仿若容不得半点不信。
雨晴听到这里,抬头看到凝誉冰冷的脸色,心中突兀的一阵难过。她怎么舍得他难过,她将他落在眼里,眼前竟是模糊糊的一片。看不清他的眼睛,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着他传来的声音。眨了眨眼睛,泪水沿着泪痕刷啦啦的往下流,眼前这个人又变的清晰。
凝誉看到雨晴这般,心底早已不忍,低头吻着她眼眸的泪水。良久良久,才睁开眼将嘴唇移开。雨晴也不再哭,只是有点抽泣。
凝誉见她平静了不少,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清楚,中间省略了一些无关的情节,其它的都是真真切切的原委。
凝誉压着声音说道,你信了也好,不信了也罢,我说的都是实话。即便你去问她,她也是这般的答复。
雨晴想起在锦城之时,与他同眠了诸多夜晚,他何尝动过自己分毫。想到此处一颗心便也软了下来,安静的不吵,也不闹。
凝誉起身拿了条温水洗过的毛巾,替她擦了把脸,冰着脸说道,眼睛都哭肿了,你看,这下好看了吧?
雨晴撅着嘴,伸脚在他腿上踢了一下。凝誉也顺手轻轻在他脸上捏了一下。
六月二十二号,夏至。炎热将至,今天是一年之中日最长,夜最短的一天。想起儿时唱过的谚语,不过夏至不热,夏至三庚数头伏,夏至有雷三伏热。爱玩夏至,爱眠冬至。嬉,要嬉夏至日。困,要困冬至夜。冬至饺子夏至面,夏至混沌免痊愈。吃了夏至面,一天短一线。
凝誉看着窗外的雨水,拿着答辩的材料,对坐在电脑前的雨晴说道,看不进去怎么办呢?还有三天就要答辩,大学的最后一场考试没想到这么憔悴。
雨晴动了动鼠标,抬头笑道,活该,谁叫你前几天不好好背书,这叫自作自受。
凝誉拿着答辩材料在她头上打了一下,说道,还不是都怪你,拉着我跑到这边,又跑到那边,这几天我什么时候安定过。要是我答辩挂掉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好吧,既然你怪我,那今天,明天,还有后天,除了吃饭上厕所,你都待在这努力背书,雨晴一脸得意的说道。
凝誉做了个鬼脸,不再理她。
中午雨水便停了,外面的空气顿觉清新了不少。凝誉吃完饭回来的路上,偶然遇见了乔慧。乔慧跟他不是一个系的,答辩的时间也因此不一样,乔慧此时也刚答完辩。
乔慧见他们在一起,笑着打了招呼。
正巧乔慧住在对面的旅馆,便顺路一起回去。凝誉说,张成现在在那边?
乔慧叹了口气,现在应该在塔影那边准备毕业答辩吧?又笑着说,他现在跟我已经没任何关系,三个月前便分手了。
凝誉和雨晴面露惊色,也没有多问。到了旅馆各自分手回去。
凝誉实在想不通,便打了电话给张成。说明了原因,张成说,我不能给她所要的幸福,她虽然也说过,跟我在一起那怕风里,雨里,都是幸福。可我就是一个混蛋,我有什么能耐替她遮风避雨。张成有点激动,顿了顿又说,何况,中间太多的事情你都不知道,你也不要多问。
凝誉的确是不知道,如果他要知道,如若看见张成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抽他。三个月前,乔慧去张成在塔影实习的地方,张成自己租的房子,里面是一室一厅,乔慧之前也来过几次。想给他一个惊喜,便没有提前打电话。
到了他家,发现门虚掩着没有关,便悄无声息的进了客厅。看看客厅乱糟糟的没人,刚想清扫一下,听见房间传出来声音。乔慧本以为张成在里面做什么的,连忙走到房门前,刚想推开门,只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呻吟声。乔慧仿若陷入了无尽的黑暗,无力的有点发晕,她扶着墙顿了顿,在心里挣扎道,不,这不是真的,一定是我听错了,说不定里面不是张成。她设想了千万种可能,最终安静的推开了卧室的房门。
当她看到床上赤身裸体的两个人,却不曾哭,转身摔门就往外面跑去,动作没有丝毫迟钝。张成在她推门的瞬间就看见了乔慧,连忙穿起衣服扔下床上的那个女人,追了出去。找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没看到,打电话又是关机。摸到口袋的烟,抽出了一根,半天没找到火机,猛的把一包烟砸在地上,自己坐在地上抓着头发,脸上竟是痛苦的神色,心中也是后悔莫及。
后来张成应允了与乔慧分手,只是在她的心里,他恨这个男人一辈子。
凝誉没有追问,只是想起林洛施说过的话,我最怕看到的,不是两个相爱的人互相伤害。而是两个爱了很久的人,突然分开了,像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我受不了那种残忍的过程,因为我不能明白当初植入骨髓的亲密,怎么会变成日后两两相忘的冷漠。
当初植入骨髓的亲密,怎么会变成日后两两相忘的冷漠,凝誉默念道。看了看身旁的雨晴,喊道,丫头。
雨晴看着他的眼睛,一张脸蛋开满了笑。在他的眼里她终于窥见到了温暖,这么久了,他一成不变的冰冷,还是融化了。凝誉不愿这句话出现在他们身上,心中暗暗决了心,与子成悦,此生契阔。
雨晴也明白,他的眼里那片温暖代表着什么。
毕业之前的班级聚会选在了答辩之前,二十三号晚上。凝誉不好带雨晴过去,便让她在旅馆自己看书,准备过几天的考试。
地点是在一家酒馆,梅香。诺大的厅堂只有凝誉他们一个班级,是有点道别留恋的样子,除了他们之外,还有系里的几位领导和老师。
席间几位领导和老师分别过来敬酒,到了凝誉这桌,几位领导基本都认识凝誉,其中一个赵院长点名叫了他的名字,说,一年在外面的实习,收获肯定不少吧?学校会展专业名气突然变大,好像还没谢过你呢?
凝誉站直身子,恭敬的回道,赵院长说的那里的话,应该是我感谢学校,要是没有你们,也没有现在的我。
说完几个领导相视而笑,班主任笑着点了点头,便说,几位领导和老师祝你们答辩通过,事业有成。赵院长又说,等会我们单独再来,说着拍了拍凝誉的肩头。
凝誉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许萌他们羡慕的眼光,坐下来又摇了摇头,说,别管这些杂七八拉的,咱们喝酒。说着大家也举杯应和。
一顿饭吃了很久方才散去,出来的时候,那弯下弦月已到了正空,远远望去似是在笑,阵阵晚风吹过酒已醒了大半。
凝誉他们几个结伴而走,一行七八人倒也有说有笑。走过一家牛排店的时候,凝誉对江华说道,以后一起拼命的机会估计不多啦!
江华回头看了看,笑着点了点头道,想起那时候受的苦,现在反而挺怀念呢?说着凝誉跟着他笑。
如果时光倒着流淌,从老死的一刻,逐渐变的年轻,然后消失。是否珍惜会变的多些,叹息会变的少些。
凝誉说,我无法预知日后的吉凶祸福,可我会去期待,期待每一次简单的相遇,期待每一次的举杯痛饮。甚至,期待着我的死亡,不去抱怨,亦不去埋怨。
许萌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说辞,只是对于这份感情,他们也大抵相同。
回到旅馆,凝誉便把自己扔在了床上,雨晴给他倒了杯水。凝誉酒意阑珊的看着眼前的女子,雨晴没穿多少衣服,纤细的胳膊,一双修长的腿全然露在外面。凝誉拉过她在怀里,抱的太紧,雨晴都有点喘不上气。
凝誉轻轻吻了一下额头,说道,晚上回来的路上,几个人说要等着喝我们的喜酒,你说我们什么时候结婚才好。
雨晴动了下身子,伸手抚着他的脸,柔声的说,等到我毕业了,你就上我家求婚。娶我的时候,我要你骑着马去,像古代的那种装扮。雨晴说到这里,脸上的喜色无意的流露了出来。
凝誉听到这话,脸色一沉,突兀的想起许久之前的一场梦,梦里,他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红装。而她,待坐闺中,正是他即将入门的妻子。只是这个她,不是雨晴。
凝誉在心底反问道,我对这两个人的爱一样吗?估计他自己都不晓得。其实,有些事情未发生之前已经注定,他对颜玲的爱,是单纯的爱护,疼惜,可以什么都宠着,却不曾半点将她占有。可是对于雨晴,除了爱,还有所谓的占有,甚至更多。
雨晴见他不说话,又问道,人家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你说我们的爱情会葬在这座墓地里吗?
凝誉轻轻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下颚抵在她的头上,说道,婚姻本没有错,爱情也没有错,错的只是那些世人,他们总认为结婚之后,有些感觉再也找不到。其实他们那个时候就已经错了,爱情终将会成为亲情,成为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是那些感觉融在了柴米油盐当中,还有一复一日重复着的生活当中。
雨晴安静听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心中却十分诧异。平时他很少这么多话,何况这是对一种看法的理解。说到底是借着酒意,俗话说,酒后必会多言,那些久藏在心底的话,难免口不择言。
雨晴偎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缓慢的说着话。凝誉说,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相信我。雨晴听到这话满心的欢喜,头自然的往怀里埋了埋。
凝誉顿了顿又说,还有就是我的妹妹颜玲,其实你明知道,我对她是真真切切哥哥的身份,我知道有时候你也会生气,可那种想法压根没有,我只希望她能过的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所以以后不要让她难堪,不管怎么说她也叫你嫂子。凝誉说这些话没有丝毫犹豫,像是准备了良久,只是语气柔的让人不忍拒绝。
雨晴听着听着,心底倒是十分不乐意,不过仔细一想他说的也是对的。这么久了,他们之间也还是如此,转念一想,而且自己从来没有好好待过她,不免心中多了几分惭愧。
凝誉说了多少,说到最后早已记不清说过了什么。他也不知道那些话落在雨晴的心里,犹如冬季的太阳那般温暖,暖的一颗心都是幸福。
二十四号,天朗气清,外面阳光大好,雨晴陪着他看了一天的书,他要答辩,她也要考试。一直到晚上九点雨晴才要回药科大,雨晴根本不想走,凝誉怕耽误了明早的考试,说了很多安慰的话,才不舍的离开。凝誉要送她回去,雨晴也没让,而是让他好好复习资料,明天答辩一次性通过。
雨晴一个人坐在出租车里,听着车里面黯然飘荡的音乐。想着这一个多星期的点点滴滴,脸上不知是笑,还是哭。她看窗外如流水般倒退的梧桐,心也跟着他们倒了回去。回到了他的身边,他的怀里。
凝誉心神不定躺在床上,如何看的进书。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猜嫌。他与她怎不是青梅竹马,许久之前,他的那份情全然赴了她。只怪她的那颗心太过倔强,隔了这么久,方才与他执手。
他生于云镇,她也生于云镇。只不过那时都已不算小。
两颗心都在暗夜里挣扎,他想她,她也念他。说不上惺惺相惜,谈不上心心相印。后来深爱对方,那颗情种便已深种,经得风吹,经得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