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徐世昌把他调往西北,也只是想让他远离北京这个政治中心,反正眼不见心不烦。没想到徐树铮倒还真不是个草包,他很有手腕,通过一系列的军事人员调整,徐树铮巩固了自己在西北的势力,俨然成了西北王。但是徐树铮在担任奉军副司令期间,就多次我行我素,越权行事,很多重要命令都不经过张作霖这个总司令而直接发布,引起张作霖强烈不满。他还挪用张作霖的军费发展自己的私人武装,张作霖最终将他撤职。那时,张作霖就知道徐树铮不是个省油的灯。段祺瑞和徐树铮的种种做法,引起了直、奉两系军阀的不满。
直系军阀也是很有实力的,直系首领冯国璋死后,实力最强的是曹锟。曹锟这个人没有太多政治头脑和权谋机变,他从小也是家境贫寒,靠卖布为生,后来机缘巧合,投靠了袁世凯,得以青云直上。但曹锟在政治上和军事上之所以能够顺风顺水,还不得不提到一个人,那就是他手下第一大将、能征善战的将领吴佩孚。
不要小看了这个吴佩孚,跟别的军阀不一样,他是秀才出身,有文化、有头脑,还写得一手好文章。这样一个人,在同皖系军阀的斗争中,名声越来越大。他对段祺瑞的武力统一政策极为不满,多次发表通电谴责段祺瑞祸国殃民,挑起内战,置人民于水深火热中。
吴佩孚的文武两手策略很漂亮,老百姓当然不愿意连年战火,所以他的主张得到了最热烈的响应,直系军阀也在老百姓中得到了道义上的支持,连南方革命军对他都大加赞赏。因此,直系军阀在国内的地位快速提升,曹锟的地位也提高了,吴佩孚的地位提升得也更快。
这些当然是段祺瑞的皖系不愿意看到的,于是段祺瑞操纵“安福国会”,明里暗里排挤直系的势力,这当然又引起直系的强烈反对,两派矛盾愈演愈烈。
在当时的形势下,段祺瑞的皖系实力还是最强的,曹锟和吴佩孚都知道,单凭自己的实力,很难对段祺瑞造成致命的威胁,怎么办?他们想到了远在山海关外的奉系军阀张作霖!
直皖两系,剑拔弩张。京津地区,战云密布,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在这种情况下,大总统徐世昌不得不电召张作霖入京,来调停直皖之争。机会来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和借口进入关内的张作霖打心眼里高兴,于是他马上宣布要对直皖矛盾进行调停。
其实,所谓调停,别人不知道,张作霖可是心里明镜似的。中国最大的军阀现在是段祺瑞,奉系只有和直系联合起来,才有机会扳倒他,从而为自己捞取最大的好处。
1920年3月,张作霖和曹锟先后召集八省代表联盟会议,组成反皖联盟。这八省都督是直督曹锟、苏督李纯、赣督陈光远、鄂督王占元、奉督张作霖、吉督鲍贵卿、黑督孙烈臣、豫督赵倜。他们打出“清君侧”的旗号,表示反对的是徐树铮,而不是段祺瑞。
再逃一劫
张作霖本来是站在直系一边的,但他现在的身份是调停人,所以还得亮出公正的面孔。不过,张作霖无师自通,是个当演员的好苗子,他天生就很会做戏,当年觐见袁世凯,一通装疯卖傻,居然骗过了老奸巨猾的袁大头,得到了他的信任。后来驱逐段芝贵,更是将他的表演天才发挥得淋漓尽致。
6月19日,作为调停人,张作霖志得意满地来到北京。此时的他有实力有地盘,而且还在道义上占据了制高点,所以得到了北京政界重要骨干的高度重视。徐树铮亲自去车站迎接,曾毓隽还将奉天会馆做了大装修,作为张作霖的大帅行馆。
张作霖先拜访徐世昌,再访靳云鹏,最后去见段祺瑞。他表示这次来是向双方说点公道话,好让大家互相让一步,维持国家的和平局面。几天后,直系督军们召开了一个会议,核心议题是如何对付皖系。在这次会议上,吴佩孚成了主角,他的一席慷慨陈词,让曹锟和张作霖都觉得,此人不去当个演说家真的是太屈才了。会议通过调停政局五条:解散安福会;靳云鹏复职;撤换北方议和总代表王揖唐;罢免安福系三总长;撤销边防军,改编后改归陆军部直辖。
这五条乍看起来挺吓人,再一细看,更吓人。因为这五条每一条都直指皖系的要害,可以说,这五条如果都做到,段祺瑞和他的皖系就可以直接回家养老了。尤其是撤销边防军,那不就是直接让段祺瑞他们解除武装嘛!
张作霖将这条件带回北京,交给段祺瑞,段祺瑞一看条件,不由得火往上冲,这简直就是欺人太甚。别的都好说,撤销边防军的条件,等于让段祺瑞缴械投降。谁都知道,在那个乱世,军队是唯一的说话资本。没有了军队撑腰,你纵使是神仙下凡,恐怕也没有发言的份。
段祺瑞毕竟还是老谋深算的政治家,他知道现在直系的实力也很强,加上奉系态度不明,如果过于激怒对手,很可能将张作霖逼到对立面。所以他并没有表示强烈反对,只是说其他条件可以考虑,但撤销边防军,解除徐树铮的军权实在不可能做到。
段祺瑞的表态引起直系将领的愤慨,7月1日,在吴佩孚的授意下,立即发布《直军将士告边防军、西北边防军将士书》,内称:“此次直军撤防,原为扫除祸国殃民之安福系及倡乱卖国之徐树铮,对于先进泰斗、同气友军,毫无恶感及敌对行为。”
有必要解释一下这个电文,因为直系将领们也很清楚,做事情得有个度,段祺瑞在北洋系中毕竟是树大根深,而且还是有很大威望的,所以他们将目标缩小,宣称只打击一个人和一个组织,这个人就是徐树铮,而这个组织就是安福系。
在直系的活动下,当时的大总统徐世昌终于发出了政令:调徐树铮为威远将军,开去西北筹边使,令其留京供职。西北筹边使着李垣暂行护理;西北边防军总司令一职裁撤,所部归陆军部接收。
段祺瑞得知这一消息,简直是气炸了肺,他立即以边防督办的名义,命令边防军紧急动员,准备和直系来一场最后的殊死较量。
徐树铮知道,这不过是直系和奉系联手导演的一出好戏,张作霖巴不得皖系垮台,听到这一任命,恼羞成怒的徐树铮终于对张作霖起了杀机。7月5日,徐树铮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热情地拜访了张作霖,并亲切地密谈了一个小时。在谈话中,徐对张表现得亲密无间,了无芥蒂。这一招,骗得了张作霖的信任,他对徐放松了警惕。徐乘机以段的名义,敦请张作霖到段祺瑞的驻地团河开会,列席研究讨伐直系的问题。
张作霖一时间还真没有觉察到徐树铮的心思,点头同意。7月7日晚,会议举行,开到一半的时候,徐树铮借口有紧急电话,把段祺瑞叫出来,向他公布了自己的计划,请段祺瑞同意立即扣留张作霖。
可以说,此时的张作霖,性命已经完全操控在段祺瑞的手里。但老天爷似乎就是这么恶作剧,既然要让张作霖好好地当他的东北王,现在就不能让他那么送命。眼看张作霖性命难保,就在这个关键时候,有人救了他。
救人者是谁?不是别人,正是被张作霖和吴佩孚逼到了墙角的段祺瑞。
段祺瑞此人,虽然酷爱权力,但他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行事确实光明磊落,从来不屑于搞那些小偷小摸的勾当。可以说此人一生行事善搞阳谋,却不善于搞阴谋。对徐树铮的一再请求,段祺瑞没有明确表态,但他的眼神已经泄露了心中的秘密。
不愧是张作霖,善于观颜察色的他马上看出段祺瑞的神色异常,感到将有大难临头,不能久留,于是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身边人示意要上个厕所,随即从后院翻墙溜走。段祺瑞知道后也并没有下令追击,但徐树铮坐不住了,他捶胸顿足,仰天长叹:“大事去矣!”
张作霖逃脱虎口后,回到了军粮城的奉军总司令部,立即宣布“局外中立”。同时他对段祺瑞和徐树铮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他知道,与徐树铮和段祺瑞翻脸,他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联手直系,推翻皖系。
直皖大战,皖系出局
皖系军阀和段祺瑞已被逼到没有退路,形势越来越紧张,段祺瑞再也坐不住了,决定先下手为强。于是他立即回到北京,在将军府召开特别会议,决定将曹锟、吴佩孚、曹锐免职,交段亲自查办。但是这项决议送到大总统徐世昌那儿,徐世昌却面露难色,他是担心一旦命令下达,局面将再也无可挽回,两方势必直接摊牌,一场战争在所难免了。这对于中国政局来说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同时自己的大总统位置恐怕也坐不了多久了。于是他几次推脱,就是不在公文上签字盖印。段祺瑞早已下定决心摊牌,对徐世昌的墙头草作风极为恼火,一怒之下,他干脆派兵包围总统府,逼迫徐世昌同意。
被大兵包围的徐世昌骑虎难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违心地下令惩办曹锟、吴佩孚。段祺瑞的皖系觉得自己占得了先机,却没想到适得其反。因为直系军队方面得知大总统令竟然是由段祺瑞的军队威逼发出的,不由得同仇敌忾,一下子抱成了团,枕戈待旦,下定决心与皖系决一死战。偷鸡不成蚀把米,直皖开战已经是迫在眉睫了。
7月9日,段祺瑞将边防军改为“定国军”,在团河成立讨伐曹吴的“定国军总司令部”,自任总司令,靳云鹏为副司令,徐树铮为总参谋长,段芝贵为第一路军司令兼京城戒严总司令,曲同丰为第二路军总司令兼前敌司令,魏宗瀚为第三路军司令。同日,边防军第3师陈文运部开赴廊房,第一师曲同丰部与陆军第9师魏宗瀚部、第13师李进才部、第15师刘询部开赴长辛店、卢沟桥、琉璃河一线。
直系方面,7月9日,曹锟在天津召开誓师大会,成立“讨逆军”,自任总司令,吴佩孚为前敌总司令兼西路总指挥,其司令部设在高碑站。第一混成旅旅长王承斌为后路总指挥,留守郑州,第4混成旅旅长曹瑛和奉军李景林部为东路正副总指挥,占据杨村。
7月10日,段祺瑞以吴佩孚不仅不交卸军队,反而开进,下令向直系发动进攻。11日,曹锟发出通电,声称“目的一日不达,锟一日难卸甲”。12日,曹锟又和张作霖联名通电讨伐段祺瑞,不再只是针对徐树铮,而是明确打出了“讨段”的旗号,称“皖系军阀恣胜专横,唯有秣马厉兵,共伸义愤。”吴佩孚还在第二天的通电里指斥段祺瑞是汉奸,并将之与张宗昌、石敬瑭、吴三桂相提并论。
张作霖在曹锟、吴佩孚公开发表反皖通电后几天,就悄然来到军粮城,一面仍保持局外中立的假象,一面在天津北仓一带悄悄地布置人马。等到一切准备就绪,张作霖发表派兵入关的通电。
这些通电有《张作霖派兵入关通电》、 《张作霖劝段祺瑞勿袒护徐树铮电》、 《张作霖等共举义师通电》、 《张作霖揭破段派阴谋通电》等。张阐述率军入关的原因: “作霖为戴我元首,卫我商民,保管我路线,援救我军旅,实逼处此,坐视不能,义愤填膺,忍无可忍。是用派兵人关,扶危定乱。”似乎他的率军入关,完全是为了人民。
为了给奉军入关寻找最好的理由,张作霖又进一步发电报阐明自己的主张:我是为了国家的前途着想,如果国家被一两个人民公敌把持,那我不能坐视,必定率军铲除祸首,以“清君侧”。这个电文将矛头直接指向了段祺瑞的心腹徐树铮和安福系。
张作霖不是说着玩的,发表通电之后,张作霖立即调兵遣将,向山海关内开进,并且一直进军到北京、天津附近,以军粮城为中心,集结于天津、北仓附近。段祺瑞这下才真傻眼了,他一直以为,张作霖也就是说说罢了,没料到他竟然真的出兵了。
直皖战争,雷声大、雨点小。首尾加起来一共六天,真正打仗只有三天。
直皖两军的战区都是分东西两路,东路在京奉铁路沿线,西路在京汉铁路沿线。西路是双方交战的主战场,直军在高碑店一侧,皖军在固安、涿州一带。1920年7月13日,直皖两军第一次小规模战斗开始,双方在高碑店有小冲突,总体来说,皖系还是占了一点上风。
但很快战况就发生变化,吴佩孚率部与边防军第一师大战于涿州,皖军派出的右侧支队被直系部队袭击而发生混乱,逐步向后撤退,使部队的态势更加不利,致使京汉铁路作战部队的右侧背受到很大的威胁,皖系第二路军总司令曲同丰被困在了涿州城内。
吴佩孚没有直接攻击,而是写了一封信,带给城内的曲同丰,劝说他投降。没想到,曲同丰居然完全没有与涿州共存亡的意思,相反还对前来劝降的人表示他自愿投降,还搞了一个受降仪式。仪式完成后,两人坐在一起聊天拉家常,气氛非常轻松,完全不像是受降,倒像是老友久别重逢。就这样,段祺瑞三路大军中的第二路军土崩瓦解。
皖系第一路军总司令的段芝贵,根本不是打仗的料,这位老兄搞到一列火车,专列两头都挂上火车头,胜就向前开,败就向后开。西路皖军战败的消息传来,他就急忙大叫开车,一路狂奔逃回北京的家中。在这个百无一用的总司令率领下,皖系第一路军全部溃散,不是逃跑就是投降。
东路军总指挥徐树铮获知西路战败的消息,知道大势去矣,深夜逃回北京,直系军大队开到长辛店,将被围溃败段军一律扫清。至此,京津线、京汉线皖军全被清除。
19日,段祺瑞看到大势已去,通电辞职,大总统徐世昌立即批准辞呈。失去了军权和政权的段祺瑞无可奈何地承认了四条:惩办徐树铮;解散边防军;解散安福部;解散新国会。
直皖战争就这样结束了,中国第一军阀皖系就此出局!中国政局成了直系和奉系共同主宰的天下。张作霖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政治上和军事上的重大利益。直皖战争中出力并不多的奉系,进关后唾手而得京、津,还就近获得段祺瑞全部从日本购进的武器辎重,可以说毫无损失地坐收渔人之利。
从此,张作霖野心骤然膨胀,开始打起了问鼎中原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