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的风拂过脸颊,如同三月飘飞的柳絮。枝头,树叶就像一个个淘气的娃娃,在风里飞旋,翩翩姿容甚是美丽。葆儿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小道上,前往居住的宫室。偶尔冒出的一两处苔藓就像迎接的音符,充满趣味。在别人眼里偏僻荒凉靠近冷宫的地带,有谁知那是她亲自选择的地方呢?
她想要安静,想安静地呆在某一个角落,远离**的所有纷争,只拥有属于自己的那份小小的幸福。可是,踏足了,又怎么可以轻易舍去呢?更何况,她已然是刀锋浪口上的人儿。
雨晗居。
褪去所有芳菲的色泽,只有葱茏的竹子在满目的黄中摇动着欢快的曲谱,没有金玉雕刻的器具,亦没有价值连城的珠宝,素雅的屋内只挂着几幅意境幽远的山水诗画。摆上些许瓷器花瓶,古木制成的桌椅带着年轮的痕迹,多了几分沉稳,少了些许华丽。她想要的,不过如此。
葆儿轻松的倚在贵妃榻上,看着宫女太监忙碌的搬运着皇上太后及各宫妃嫔送来的礼物,时而理理垂下的鬓发及上好绸缎做成的华丽衣衫,心下有几分好笑。多少年了,日日拿着华丽的服装,这是第一次穿在自己的身上。日日清扫着华美舒适的屋子,她是第一次有了自己的房间。
慈宁宫里各宫妃嫔或嘲讽或不屑或同情她都刻意去忽视,却无一不牢牢刻在心里,她也明白宫中生活的种种过往及闲言碎语的破坏性作用,为了保全她竭力的委屈低调,可是结果呢?还是大家眼里的那根刺,比之歆瑶,同等的身份地位,她们之间相差的实在是太远太远。
她始终是踩在脚下的小角色,而歆瑶永远的都是高高在上,有人疼惜,有人呵护。
过几天,上官夫人也该来看看这新任的干女儿了,届时会有什么样的尴尬,她会有怎样的难堪,会有谁知?
沉思间,她看见明黄色的身影晃进帘子,朗朗的声音随着传来:“朕以后可有锻炼身体的机会了。”
葆儿一怔,略略调整神情,笑盈盈的起身迎接:“臣妾恭迎皇上。”
“呵呵,你似乎猜到朕会来呢。”昊黎淡淡的笑道,扶起屈膝的葆儿。
“臣妾还等着皇上欣赏房间的布置呢,感觉怎么样啊?”葆儿一边解下昊黎的大红披风,一边笑问。
昊黎四处环视一眼,神情极为欢愉,忽然目光锁定在一副画作上:“这幅花鸟世界……”看到大俣第一画师董昆子的画作挂在葆儿的房间里,昊黎万分吃惊。他的书房里也挂有一副同样的作品,一般无二。现在正值三国鼎立之际,因为各方势力相互制约,暂且还维持着相互稳定的局面,没有战争的荼毒。但早在几十年前,董昆子便隐身山林,先皇在世之时酷爱董昆子的画作,四处求访终无所得,后来上官宏献上了花鸟世界,这幅图据说是灭掉了周边的乌其国才得来的。
葆儿嘻嘻笑起来,满脸淘气地看向昊黎:“皇上记性不会这么差吧。两个月前臣妾可临摹过一幅啊,当时皇上还说,说什么来着?”
“朕想起来了,朕说葆儿天生丽质,不仅能歌善舞,在绘画造诣上也是登峰造极。这幅画真是妙笔丹青,难辨真假呀。”昊黎拍手称赞,冷峻的眸子里带着探索的深意,“葆儿还有什么让朕想不到的惊喜呢?”
不等葆儿回答,昊黎已经扶起葆儿的面庞很深很深的吻了下去,霸道不羁的长吻带着不容反抗的戾气,似乎每一次,当昊黎决心做一件事情时,总是这般非得如此。
葆儿一时反应迟钝,瞪大眼睛任由昊黎肆意吮吸着她柔软的唇瓣,直到有人走近才忽然反应过来,却挣扎不开。她的心剧烈的跳动着,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其实她已经算作昊黎的妃子了,可为何还如此惶惶不安呢?
窗外的人显然意识到屋内的气氛,脚步声停了下来,在外面静静的等待着,这一举动让葆儿更是心慌不已。她猛地推开昊黎,大口的喘息着,借此缓解心情的剧烈起伏。
昊黎先是一怔,随即淡淡的笑开了。屋外的小惠子这才走进来,耳语几句,昊黎面色一变,随即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当然临走时也不忘回头看上葆儿一眼。
窗外的天色暗了又暗,已黑得看不见人影。
葆儿嚼着曼儿送来的夜宵,嘴里却没有一点味道,如此的美味甚至比白开水还要无味。曼儿之前一直服侍皇后,现在跟着葆儿,看着现在的葆儿,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凤仪宫的日子。
食不甘味。曼儿从前就看惯了那个母仪天下的人每天如是的表演,今天,又一个主子,也用同一种表情继续着。只是她的表情里少了些落寞,多了无尽的愁思与空虚。
“娘娘……”曼儿轻轻唤。
葆儿豁然抬起头来,拉住曼儿的手:“不要叫我娘娘,叫我葆儿,我还是葆儿。我不想因为身份的忽然变动,连最后一个朋友都没有了。”她的表情忽然变得恐慌,像受惊的小鹿,扑闪着晶亮却带着惶恐的眼睛。
曼儿轻轻笑了,低声应允:“我知道,你还是葆儿。你没有变,我也没有变。”
忽然舒淇兴冲冲的闯进来,恨恨的说道:“葆儿姐,皇上今晚去了瑶淑容那儿。他分明就是不给咱们面子。”
“上官歆瑶?”葆儿无奈的笑了笑,心却无端的痛起来,“淑容也是美人呢,正是得宠的时候,皇上去那儿不是很正常吗?这种事情不要大惊小怪的,传出去不好。”
舒淇不甘心的撇撇嘴,懒洋洋的走了出去。葆儿轻挑掉落的灯花,忽然问道:“皇上以前很喜欢皇后娘娘吧。”
曼儿怔了怔,随即接口:“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宫里佳丽无数,个个花容月貌,皇上的心怎么会长久的停留在一个人身上?如花美眷,敌不过似水流年,红颜易老,恩情短暂呢。”
看到葆儿面色有些苍白,曼儿连忙住了口:“葆儿,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的。”
葆儿并不理她,只是喃喃着:“如花美眷,敌不过似水流年,说的多好啊。可是曼儿,这皇宫之中红颜易老,更多的确是红颜未老恩先断呢。”
那是她当上宫妃的第一天,听着皇后的故事,明白了那个多情的帝王。红颜未来,恩爱已然断。那个人,又能放几分心思这自己身上呢?
“曼儿,你先去睡吧,我再坐一会儿。”
夜阑人静,伊人独坐窗前,无聊的把玩着手中的发簪,目光中有一种怅然的哀戚。
忽然屋外传来凄厉的尖叫声,一声接连一声,像被吓破了肝胆。随即便是脚步落地粗重的响声和剧烈的喘息声。葆儿不明所以,不敢贸然出去,再想身边的丫头也都被全部遣走,更不敢轻举妄动。
她用手指在窗户上戳了一个小孔,借助微弱的光线仔细打量外面的情况。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手里抱着一个红色的枕头,一边跑着,一边万分仔细的查看怀里枕头是否安然,好像怀里抱的不是枕头,却是一个年幼的孩子。
不多久,御林军拿着火把急匆匆赶来,团团围住那名受惊的女子,接着,昊黎慢吞吞的走了出来,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路。正在这时,葆儿忽然感觉一阵冷风吹了过来,回头一看,房门被半推开,一个提着长剑,身着黑衣的男子轻巧的闪身进入屋内。
尖叫声还未发出,嘴巴已经被男子的手掌堵住,只感觉一阵血腥味扑到鼻息,还带着温热。昏暗的灯光下,男子剑眉长挑,刀削的脸上带着柔美的色泽,正是英气与美貌最完美的结合。
葆儿急忙定下心神,忽然萌发出帮助他的冲动,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也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这么完美的人不应该葬身于这深宫之中的。她咬咬唇,低声道:“放开我,我保证不随便叫唤,你受伤了,需要好好调养。”
男子一怔,还是乖乖的放开葆儿,这才发现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眉头紧皱,却不愿发出一声呼喊。如此强忍痛楚,怎么是一般人可以比拟呢?
葆儿麻利的给他包扎,随后把他放到一个偏僻的小房间,再接着清理地上的血迹。待一切忙完,从戳破的小洞中向外看,只见昊黎正说些什么,随后那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被两个侍卫押走,昊黎也接着离开。可是方向——
不是来时的方向,而是朝着她的寝宫。
“难道发现了什么?”葆儿万分慌乱,当下也只能强定心神,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屋内并没有什么破绽,或许只是不放心顺道来看看她吧。
可是那位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历,那名受伤的男子又是怎么受的伤?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关系呢?这个皇宫里到底有什么秘密呢?思索间,昊黎的脚步已经接近寝宫。
她站在门边,轻轻的唤:“皇上,是皇上来了吗?”
“葆儿,别怕,是朕。”听到稳重的声音传来,葆儿一下打开房门,冲进昊黎的怀抱。“皇上,臣妾以为皇上不会过来了呢。”
昊黎拍拍葆儿的脊背,柔声道:“朕怎么不会来啊,朕是要时刻保护你的。”
“哼!”一声轻哼,却是跟在昊黎后面的歆瑶发出的。葆儿面上尴尬的看了昊黎一眼,不着痕迹的脱离昊黎的怀抱:“是臣妾逾越了,臣妾无事,臣妾恭送皇上和淑容娘娘。”
“不忙。”昊黎一摆手,看向葆儿,“你可看见一个黑衣人在附近出现过?”
“黑衣人?”葆儿故作惊讶,随后摇头道:“臣妾一直在窗前观看,却不曾看见黑衣人。那黑衣人是什么人啊?”
昊黎淡淡点头:“没看见就算了,葆儿,你记住,看见黑衣人一定要喊侍卫,你住的宫殿很是偏僻,黑衣人穷凶恶极,你一定要小心啊。既然你无事,朕也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吧。”交待完毕,昊黎带着一干人回去了。
葆儿摸摸惊魂甫定的胸口,待他们走远,急忙钻进屋里。却看见黑衣人坐在贵妃椅上,神色轻松,悠然自得。“给我倒杯茶来。”
顿时,葆儿火冒三丈。想想她担惊受怕的替他遮掩,他竟然没事人似的,并且颐指气使,真的把她当做丫鬟使了。“你是什么人,也敢命令我。”
“我是什么人你不用知道,你只要知道如果惹怒了我,我会瞬间要了你的性命就够了。”黑衣人面目含笑,阴柔的嗓音说不出的可怖。
葆儿一脸无奈的看着他,随即淡笑:“我说大爷,你想清楚了,你是在我的地盘。以你现在的情况连一个普通人都制服不了,谈何要我的性命。我看你生的俊俏,心生怜惜,留下你的性命,你不知感恩戴德,结草衔环相报,却胆大妄为,难怪你会落得如此狼狈。”
黑衣人面色一沉,想提起内力,却发现身上软绵绵的:“你,你给我下了药!”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亏你闯荡江湖,这点道理都不懂吗?我对你很好奇,当然要留下你了。”葆儿不为所动,依旧淡淡笑着,这一笑在黑衣人眼里已经变得狠毒邪恶。
黑衣人沉默片刻,自己走进了葆儿给他准备的小房间。“我叫宇文煜城,你叫我宇文就可。”
“如果我偏要叫你煜城呢?名震京师的采花大盗宇文公子。”
“随你好了。”
“可是长得如此俊美为什么偏偏要做采花贼呢?”
一排黑线,煜城极其无语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