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克劳斯愈发觉得四肢酸软头昏脑胀,迷迷糊糊半梦半醒,渐渐地,他开始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他仿佛觉得自己悬浮在半空中,天是黑的,地是黑的,周围的一切都隐藏在黑暗之中向他发出微弱的低语声,除了自己以外他看不到任何东西,这种未知的感觉让他开始有些慌张,心跳明显加快,咚咚咚,在这样一个死寂的未知空间里,生命的跳动清晰地在耳边回响着。
这里是哪?这里是哪?狠狠压抑着心中恐惧的克劳斯不断的问着自己同一个问题。
“这里是你的家啊,怎么了,克劳斯,快坐下,要吃饭了。”突然,克劳斯的眼前有了光亮,周围的黑色慢慢消散,像是一台精心设计的舞台剧开场前拉开的帷幕一样,桌子、椅子、烛光、面包、肉汤、壁炉、妈妈、爸爸!这是?克劳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那个明明已经被摧毁的家又完整地呈现在他面前,熟悉的烛光,熟悉的桌椅摆设,熟悉的味道,眼前正对着的是坐在餐桌前认真看着魔法书的父亲,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母亲在厨房忙碌着发出了叮叮咚咚的声音,他愣住了,一种错觉告诉他,现在的他又踏踏实实的站在自己家的地板上,是真实的,他也宁愿相信之前在古城的遭遇都是泡影一般的虚幻,他想要说点什么,可是,现在没有语言能够表达出他内心的激动。
“父…亲?”
“嗯?克劳斯,快坐下,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克劳斯忍不住激动的情绪,突然热泪盈眶扑向了一脸茫然的父亲。
“孩子,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又有人欺负你了吗?”
“没有,没有”埋在父亲怀里的克劳斯使劲摇着头,紧紧地抱住了不知所措的父亲。
“哎呀,都这么大了还和你父亲撒娇”母亲微笑着从厨房走了出来,端着一大盘散发着浓郁香气的乳香鸡,这是母亲独创的拿手好菜。
“哈哈哈,孩子啊,真的好久了,你都没这样抱着我了,来,坐下,跟我们说说,发生什么事了?。”父亲温柔地扶起克劳斯,然后笑着用手轻轻地替孩子擦去眼角的泪。
“真的没事,就是很高兴,很开心。”坐在椅子上的克劳斯轻轻的抚摸着桌子每一条纹路,他还清晰的记得小时候淘气用餐刀在桌子上乱划留下的刀痕。
“怎么了,不记得你小时候干的好事了?这个桌子的材料可是很名贵的,你嫌它太光滑太朴素了,所以亲手给它加点艺术性,是吧?哈哈”
“父亲,你错怪我了,我是怕别人把这么名贵的桌子偷跑了,在上面做上记号。”
“咳咳,身为魔法师,有人敢偷我的东西?你也太小瞧你父亲我了。”
“是啊是啊,你会诅咒他们吃什么都是臭的,对吧?”
“我可是正统魔法师,我才不屑使用什么什么诅咒之类的魔法呢,不像你母亲,”父亲突然凑到克劳斯耳边,小声地接着说:“我跟你讲啊…你母亲当年可是有名的巫女。”
“喂!正统魔法师先生,当年不知道是哪个人打扮得衣冠楚楚像个绅士一样,然后低三下四的向我求婚呀?还说什么非我不娶。”显然站在一旁的母亲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双手叉腰,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那个…那个不是因为当时已经有了克劳斯嘛?”
“……难道你们未婚先孕?。”克劳斯狐疑地看了看父亲和母亲,突然插进话题。
“不是…哦,对,就是因为先有了你,作为男人,要负起责任,所以我一定要娶你母亲。”父亲尴尬地装出义正言辞的摸样。
“不对呀,我记得听邻近说,你们是婚后才有孩子的呀。”克劳斯仔细回想着曾经听到过的只言片语。
“这…”父亲一下子莫名其妙的沉默了。母亲站在一边也显得有些不自然,甚至有些悲伤的样子。
“还是我来说吧。”母亲仔细地脱下围裙放在一边,然后慢慢的坐在克劳斯旁边。
“孩子,其实,我和你父亲在结婚后又生下了一个男孩,但是遗憾的是,没过多久,这个孩子就夭折了,这件事一直都藏在我们心里,不想勾起这个难过的回忆,所以也就不想和你提起。”母亲拉过克劳斯的手,轻轻缓缓的揉着,一丝丝忧伤挂上了母亲的眼角。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他的哥哥呀,如果他还在,可能我就不会一直一个人了。”
“对不起,孩子,我们没想那么多,因为那个时候你也才一岁。”
“他叫什么名字,我想在树林给他做一个漂亮的坟墓,可以吗?”克劳斯很严肃的看着母亲。
“亚瑟”
“……”母亲口中不经意吐出的两个字像一记重锤砸在了克劳斯的脑袋上,一阵空白之后,理不清头绪的克劳斯还是想确认一下刚刚是否听错了。
“亚瑟?”
“嗯,没错,我这个当妈妈的怎么可能会记错。”
已经混乱的克劳斯沉默了,脑袋里不停地找着能够说服自己的合理解释,他无法相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更不敢面对眼前的一切被判定为幻象的事实,唯一能够让他安心的解释就是,他的弟弟亚瑟和那个笨蛋亚瑟根本就是两个人,只是名字和年龄凑巧一样罢了,最有力的证明就是那个笨蛋亚瑟是来自星河镇,他的父亲叫瓦伦。
“哥哥”
“……”一声突如其来的呼唤扑灭了克劳斯正在激烈思考的火花,他慢慢的转过头,看见了他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干净秀气的脸,清澈的眼眸,纤弱的身体,如果他就是那个笨蛋亚瑟,那就证明他现在周围的一切都是幻象是梦境。
“不,我不认识你,我从来没见过你,我一直在家里,一直在父母身边,你走!你走开,我不认识你,我不要看到你!”克劳斯慌张地向着那个男孩大声吼着,他尽可能的骗自己从来就没走出过星涌镇,更没去过古城,根本不认识一个叫亚瑟的男孩,甚至认为父母双亡,家园被毁,逃亡古城,结识亚瑟才是梦才是幻觉,而现在他周围的一切才是真实的,这明亮的烛光,散发着扑鼻香味的菜肴,父亲慈祥温柔的笑容,母亲温暖细腻的双手,这些才是真的,是他梦醒后最最真实的世界。
“你醒醒吧,快醒醒”那个男孩走了过来着急的摇晃着克劳斯。
“滚开,我求你走开好吗?不要碰我,快滚开”克劳斯一次又一次地推开面前的男孩,愤怒的语气中似乎还夹带着一丝哀求。
“醒醒,醒醒,别睡了”那个男孩还是不依不饶的摇晃着克劳斯。
“别碰我,离我远点!”克劳斯气急败坏地用手狠狠地抽了男孩一巴掌,这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男孩白净的脸蛋上,甚至连自己的手掌都有些酥麻的感觉。顿时间,他拼命保护的梦境模糊了,然后一点一点消失了,像是舞台剧结束后又重新收拢的帷幕,眼前一片黑暗。不一会儿,仿佛又有什么东西浮现在这黑幕上,昏暗的烛光勾出了破木家具的轮廓,粗糙的石墙角立着闪光的盔甲,他正呆坐在一张简陋的床上,背靠着一堵又硬又冷的墙,床边,有一个男孩正笑眯眯地迎着他的目光。
“你终于醒了呀,做恶梦了吧?”亚瑟还是笑眯眯的看着一脸憔悴的克劳斯。
“你!滚开!”克劳斯终于恢复了意识,突然变得很生气,狠狠的瞪了一眼不知所措的亚瑟。
“……”亚瑟被克劳斯反常的态度吓了一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又怕说错什么话再激怒了克劳斯。
“你…你回来了啊。”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的克劳斯明白了之前的一切都是梦,这里才是真实的,其实,他早就知道那是个梦,只是自己固执得不愿承认,因为那些对他来说实在是太美好了,美好得有些奢侈。而刚刚对亚瑟的呵斥也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温克医生给我药了,你看”亚瑟拿出一个小瓶子在克劳斯眼前晃着,满脸洋溢着呆呆的傻笑。
“至于这么高兴吗?笑得脸都红了,笨蛋”
“当然啊,有了药就…”
“你!你的脸?”
“我的脸?你还是先把药喝了吧”亚瑟急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笑眯眯的把药递给克劳斯。
“别动!我看看”克劳斯把药瓶随便放在一边,抓过着亚瑟纤细的手腕。
“真没什么”亚瑟显得有点慌张也有点尴尬。
拉开了亚瑟捂在脸上的手,借着烛光依稀可以看见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在了亚瑟白白的皮肤上。克劳斯皱起了眉头,心想,刚刚梦里他确实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难道说,这个巴掌印就是?我真的打了亚瑟?想着想着,克劳斯把自己的手慢慢贴了上去,没想到巴掌印大小和自己的手掌大小几乎吻合。
“亚瑟…”克劳斯愧疚极了,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就这样,手掌轻轻抚着亚瑟的脸,眼神中充满了歉意。
“没关系,你刚刚是在做梦,一定是梦到什么怪物了吧,怪物肯定要狠狠的打呀,嘿嘿。”
“你这个笨蛋…”克劳斯低下了头,把后面没说完的话咽到了肚子里,其实他本来是想说,你这个笨蛋,我在梦里打的是你啊。
“快喝药吧,要全喝光哦,然后吃点东西睡一觉,明天就好了。”亚瑟拿过放在一边的药瓶又重新递给了克劳斯,看着亚瑟一脸温柔而又认真的表情,克劳斯摇了摇头便一口喝光了小药瓶中的药水。
“来,喝点水,吃点东西吧,这是温克医生给我的,其实他是个大好人呢。”亚瑟从桌子上拿来一块烤面包和一小片熏肉放到了克劳斯手里。
“你不吃吗?”
“在温克医生那吃过了,所以回来的有点晚,这是额外带回来的。”
“好吧”克劳斯正好觉得腹腔空虚,没多想便三口两口就全都塞进了肚子,咕噜咕噜喝了一大杯的水。药也进肚子了,东西也吃光了,看着眼前的亚瑟让克劳斯想起了一件事。
“亚瑟,你从小都是生活在星河镇吗?”
“没错啊,没去过别的地方。”
“你的父亲和母亲对你好吗?”
“很好…很好呢,干嘛…突然问…这些呢?”
“哦,没什么,随便问问,那…”
“我…好困,想睡觉,好…吗?”亚瑟的声音渐渐变得非常微弱,表情也变得十分疲惫。
“好吧,睡觉。”
清晨,一道暖暖的阳光爬进了房间,克劳斯懒懒的伸了伸胳膊,心想,怎么这么热啊,像是有个小火炉在烤着他,他迷迷糊糊的转头看了看亚瑟,干净的脸上怎么会带着一丝痛苦呢,当克劳斯伸手去摸亚瑟略显苍白的脸时,一种不好的预感像电流一般直击他的神经。他迅速地仔细摸了摸亚瑟发烫的身体,最终确认真的像他预感的那样,亚瑟病了。
“亚瑟?亚瑟?醒醒”
“让我再睡…”
“不行,快起来,我带你去看医生”
“我好累哦..我想睡一会…”
“亚…”这时,一个男人推门而入,克劳斯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那个男人,只见那个男人身材高大,轻甲裹身,满脸胡茬和黝黑的皮肤遮盖不住他英俊的脸庞,眉眼之间和亚瑟却有极其相似之处。
“亚瑟?”那个男人在门外就听见了克劳斯叫着亚瑟的名字,一进门便看到亚瑟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他急忙凑到床边,用手抚摸了一下亚瑟了头和手,然后二话不说抱起亚瑟便往门外跑。
“亚…”克劳斯依然呆呆地站在床边看着门外,心里很不是滋味,乱七八糟的情绪和感受混杂着涌了上来,他为自己感到羞愧,但同时也为亚瑟感到庆幸,他羞愧的是亚瑟的病因他而起,昨晚不但没和他说声谢谢,反而还呵斥他甚至打了他,更让他羞愧的是连声对不起都没能说出口。还好,克劳斯心中所庆幸的是,亚瑟还有一位爱着他的父亲,他并不是一无所有,回想着之前的梦境,克劳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如果说有一个人真的一无所有,那个人一定是叫克劳斯而不是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