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进一再说,他是他老爸的朋友。可是,从来没听他介绍说是怎样的一个朋友?这个世界上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李方舟知道姚老六是爸爸的朋友,他也知道姚老六是爸爸什么样的朋友。那么,这个“许叔”是和姚老六一样的人吗?有些像,又有些不像。李方舟话题一转,突然问道:“许叔,你是我爸的什么朋友呢?”
许进一愣,这突然的一问,他似乎没有什么准备。但他还是回答道:“老朋友!我们之间有一段奇遇,如果你有兴趣,等这件案子结了,我会单独讲给你听。或者,你老爸回来那天,他会告诉你。”
许进这话说的,让李方舟的心里更加充满疑问:奇遇?老爸回来?他怎么知道老爸回来?这么些年,没有任何人知道老爸还在人间。就是李方舟也是在姚老六交给他那个纸包后,才知道老爸仍然活着。他却说等老爸回来那天,那意思他知道老爸还在。而且,这奇遇是什么意思呢?
李方舟张了张嘴,似乎还有话要问。许进却截断他的话头说:“你还是先把咱的事办好再说吧!这是当务之急。习海那边还给撑着呢!你要是去晚了,习海说他可是撑不了多长时间。案子都是有法律时效的,太长了,他也不敢。”
“好吧,我明天就去。但是,你要告诉大哥,看守所那边必须关照。否则,肯定会出纰漏的。”
“放心,这事儿还用你叮嘱吗?”许进说得斩钉截铁。
李方舟站起准备告辞,外面走廊一阵脚步响。许波当先踏入,身后一个罩着黑色西装的人在他身边闪出。一股冷气袭向李方舟,那人正是章敖。
4
李方舟小的时候和他的玩伴一起上过大黑山,这是一座可以俯瞰万顷碧波的黄海的一座峻岭。山石陡峭,林木葱茏。到了野外本来就会童心大起,李方舟和他的小伙伴扑进了丛林。远处山石嵯峨,近处青草没膝,他们像游进大海一样游进了自然的怀抱。
突然,一股冷气从脚底直透手指,莫名的恐惧突然袭向了李方舟的全身。他能感受到身体上每一个汗毛孔的张开,他能感受到每一根头发的耸立。他本能地向一个方向看去,草丛中一条蛇昂首挺立。绿绿的眼睛直视李方舟,菱形的嘴中一条红舌吐着“咝咝”的响声。身上的鳞甲,映着林隙中射进的阳光闪着刺人的亮色。
李方舟本能地大叫一声,整个身体被他瞬时抽紧的神经拉起。他纵身一跃,身体弹出数米距离。由于,当时他身处在一个突出的岩石上,他这一跃如空中飞人般,数米的距离已经是好远。也是他合当无事,落地处正是一堆软土。刚一接触那堆软软的腐殖土,他立刻跳起如被打了一棒的狗一样的狂窜,密林和草丛如行云流水般被他甩向身后。
从此,他由少年而青年,由小学而大学,直到现在他再也没有找到这种感觉。
可是,今天他有了。身体本能传导过来的信号让他感受到汗毛孔的张开,头发根的坚硬。他如当初一样,立刻站起身来说了一声:“我走了!”
然后,他就头也不回逃一样地窜出了那间宽大的办公室。
许波在后喊道:“李方舟!”
可他再也不停,只是高喊着回答:“放心,我明天就去。”
许波看李方舟慌慌张张地走掉,他用眼色示意章敖让他关门。
关上门,许波对许进说:“大哥,这个人听话吗?”
许进扶了一下眼镜说:“我看他能听,他是个表面精明实则笨蛋的二百五。”
许波走过,许进让出了那把高背皮转椅。许波坐好后,脸色沉重地说道:“情况不算妙,从公安内部传出的消息,那个傅志指示刑警大队,一定要查细、查实,保证案件质量。你想,他是一把手,说出话来谁敢不听?”
许进换在许波的对面坐好,他眨巴一下眼睛说道:“那可就剩下华山一条路了,李方舟要是传不进信息,事情恐怕真就难办了。”
许波说:“他李方舟传进消息也难办。你想啊!公安的个个精得像个猴,他们也是办案的老手。李方舟虽然是个律师,但他毕竟像你说的是个二百五,他能斗过公安?”
“没办法,行也是他,不行也得他。反正事情搞得好,咱们受益。办不好,砸了锅,咱也不损失什么。”许进似乎一开始就乐意看到李方舟倒霉。
“话不能这么说啊!虽然李方舟算不了什么,可是向北是咱的铁哥们。没有他,我像少了一条胳膊一样。”
许波这话说得不虚,他对向北的钟情绝对不仅是因为他们的亲戚关系。向北是他的“嫡系”,也是他手下小弟的首领。有什么事,许波向来是不出头的。一切由向北领着他的小弟们去办,出了事,许波再给摆事。这样,他进可以攻,退可以守。
当初,拿下新时代这块地皮就是向北领着他的小弟去举的牌。
这是一块炙手可热的地块,区政府土地局举牌竞标。向北带了四个小弟,一色的立领柒牌男装,一色的对面不见人的黑色墨镜。当他冷冷地举起牌来之后,毒蛇般的墨镜扫向了全场。奇怪,真就有不怕死的,有人在他的后排举牌与他叫板。
很简单,无非一个小弟凑进那人的跟前。一把瑞士军刀让他甩得“啪啪”响,口中说:“兄弟,不给面子,知道我们大哥吗?”
“谁?”
“许波,大波子!”
很多人都懂得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于是,那人悄然溜出了拍卖场。
在许波创业的过程中,向北不管是冲锋陷阵还是路出偏师都是出过力的。今天,许波捞不出他来,在青云区的“道”上他可丢人了。谁还跟他混呢?谁还拿他当大哥呢?
“看起来,关键地方还是在习海。这小子将两万元给我退了回来,还假惺惺地和我说,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用不着这个。可到了现在,他也没办事啊!”许进气愤地说。
“不、不,你不懂,大哥!公安的事是听领导的,关键还在于他们的局长。如果局长说话,下面的警察没有不听的。”许波说道。
许波忘不了在傅志家的那个晚上,按着“道”上的行话,这叫“掉链子”。挺尴尬也挺惭愧,一个小小的手段竟然被傅志发现。也算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没有那个微型录音机,也许,此刻就不是这样的局面。
许波感觉特掉价,青云区的大哥,怎么如此狼狈?
这件事,他和谁都没说,说不出口。他当时黑暗中跑下楼来,在停车场钻进他的大奔驰,好久没醒过神来。也正因为此,傅晓梅的车停在他的对面。灯光下,傅晓梅修长的身影洒在他的车上,他竟然动都没动。他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晓梅走回她的家中,他的脑袋一片空白,想不到这有什么意义。
但是,等晓梅的身影消失,他脸上的热度稍稍冷却,他猛地一拍方向盘。
为什么呢?他好像是有了主意,却又很模糊。仔细想过,主意又没有了,还是空白一片。傅志毕竟是公安局长,民不与官斗,响马不惹捕快。许波行走江湖他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的心中就是不平,一股怨气就在胸中回荡。栽大发了,起码许波这样认为。
再冷静一番,他终于想明白了。他模糊的主意竟然是想挑战傅志,他要让傅志同样难看。想清楚了,他浑身有些发冷,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许波不是一勇之夫,他也不是莽汉,他的脑袋里充满智慧。他能感觉到,这样想的结果会是什么?
当他终于启动奔驰,并且缓缓开出傅志家附近的停车场后,他的脑袋彻底冷静,他坚决地否定了这个想法。可是,很奇怪,这人的脑海里如果产生了一种想法就如人的本能和欲望一样,时不时地就会冒出来。这种不时冒出的想法和欲望都会极大地干扰他原来的思索,甚至是冲击他的理智毁掉他的智慧。就如一个人想自杀一样,一旦产生这个念头,遇到挫折和打击,这个念头就会顽强地冒出。至于结果和后果都会置之脑后。
“不行,我们再找个人,找个上面的人,能管住他的。”许进建议。
许波摇头,他没说话,他从心里否认了这个建议。这件事不是别的,不是到商场去买一台电视。找个人,可以打个折。这件事,你找谁说话?这话怎么说?谁能指示一个公安局长去徇私舞弊?这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事,可傅志不想“意会”,你能奈何?
只有一条路,让傅志从心里为他打开一条路,敞开一扇门。暗箱操作,你知、我知、心知。可是,傅志拒绝了他。也许,他只剩下了利用李方舟来和公安斗法这一条路。
想到这儿,他拿起电话要响了一个号码:“喂,我是你许大哥。明天,我的律师到你那儿提审,你还得特别关照。”
“明白,大哥你就放心吧!”
收下电话,许波恶狠狠地说:“喂了多年,终于有了点用。”
他又想起了赵日潭,手指按向电话,忽然他又停住了。
“大哥,我想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我们还是沉住气,等一等李方舟的信。我们手中还有牌呢!不必慌。”
兄弟俩一阵商量,事情似乎有了头绪。
从开始到结束,章敖站立一侧。兄弟俩商量的事情,他似乎没有听到,木雕泥塑般伫立在那儿。
李方舟跑出新时代,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公孙雅倩。他已经越来越离不开她了,什么事情都想和她商量,没有她的意见李方舟找不到方向。
他拿出手机,按下公孙雅倩的手机号。突然,一辆红色高尔夫停在了他的面前。而且,面临他的那扇车窗缓缓放下,一个脆亮的女声从里边飘出:“李律师,又在新时代得意?”
李方舟收起手机,他马上就反应出这是傅晓梅,他右手插进牛仔裤的兜里故作悠闲地说:“得什么意啊?无非是生活所迫,给别人打个工,弄点小费什么的。傅小姐这是上哪儿啊?”傅晓梅没有回答他,她说道:“你上来,我问你一件事。”
李方舟钻进车里,傅晓梅问他道:“案子搞得怎么样了?上次那篇文章社会反响不错,总编的意思让我跟踪采访写出续篇。起码要将结局写出来,你是不是可以给我提供第一手资料?李大律师!”
原来如此!李方舟心中想道。上一篇文章弄得许波大为不满,都是因为傅晓梅并没有按照他的意思去写。这一次,傅晓梅主动求教,李方舟突来灵感,他说道:“结局已经有了,检察院复核案件。实际上是那个叫公义的与司机老何口角后相互斗殴,最后导致老何死亡。而那两个叫向北与李由的青年是去拉仗,是为了制止犯罪。因此,那两个青年是无罪的,应该得到公平的处理。”
“噢!这是检察院的意思?”
“对啊!检察院已经退卷,此案的审理必须延期。目前,正在公安局补充侦察。傅小姐有兴趣应该去追踪采访,为蒙冤青年仗义执言。”李方舟信口雌黄,仿佛傅晓梅真的是在采访他,真的是要按照他的介绍来写文章一样。
“不是李大律师受了许波的好处?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拼了命地替人说话。什么法律啊、事实啊,统统地掷于脑后,更别说什么做人的良心了。”傅晓梅似乎发现了李方舟的用意,说话如锥直刺李方舟。
李方舟立刻说道:“晓梅你怎么这么说?我们律师替被告服务,维护当事人合法权益,这是法律赋予的使命。至于与委托人在一起吃顿饭,接触一下,那是正常的。用不着大惊小怪,况且,我们不是国家公职人员。”
也许,傅晓梅说到了他的痛处,他极力辩解。
“反正这是你的观点,我还要采访你说的检察院和公安局。只要你说得对,我当然会如实上报。不过,我的感觉你和许波走得很近。作为老同学我还真得提醒你,千万别因小失大。为了几个破钱,将你的前程扔进去!”
“你是不是因为我介绍你和许波吃饭你才这么说?我是觉得你工作需要。三名被告都是他公司的保安,他是老总,你可以从他那儿获得进一步的资料。你可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傅晓梅的话让李方舟很不高兴,他立刻反唇相讥。
二人还在你一句我一句,李方舟的手机响了。李方舟拿起一看是公孙雅倩,他正想找她,因此他按下接听键。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让李方舟心头更加不快:“李方舟!你给我下车!你别吃着锅里想着碗里,你还算不算是个男人?”
这话说得让李方舟顷刻间摸不着一点头脑,可是既然是这样,他和傅晓梅又是话不投机,他向傅晓梅一点头伸腿下了她的高尔夫。
原来,公孙雅倩也惦记李方舟,她开车来找他。远远地就看到他上了傅晓梅的车,于是,公孙将她的车停在了高尔夫的后面。等了半天,终于失去了耐性。
好在,电话打过,李方舟立刻从那辆车上下来。
李方舟的举动让公孙雅倩心中好过一些,原本腾起的莫名怒火在他钻上自己的车后,稍稍平息。
“雅倩,我正要找你。明天我要到看守所提审,你看咱们应该怎么办?”李方舟和公孙雅倩说话间,他的眼睛里发现傅晓梅已经启动她的高尔夫,并且驶进了不远处的“大南国”海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