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氏说完似乎有些不信,讶然不语,盯着丈夫,韩三爷朝妻子点点头。
钟氏不解道:“虽是咱们的外甥女,可她……可她终究是公侯千金,跟咱们家门不当户不对的,她家老太太能点头吗?”
韩三爷笑道:“也是她家老太太的意思,不然能送到咱们家来,你也不想想碧丫头也是大姑娘了,若不是咱们默许了,能叫他们两个整日在一处?”
钟氏仍是不信,“京城那么多王孙公子,林家老太太怎么舍得把孙女嫁到咱家来。”
韩三爷道:“林家跟咱们家一样不愿与高门结亲,左右等碧丫头及笄,我去林家商议了下聘完婚。”
钟氏道:“既然林家老太太点头,这个媳妇我是认下了,碧丫头是个好的,跟恪儿在一起,也是恪儿的福气,只是悦儿的事一日未定,我这个做娘的,心中难安。”
韩三爷拍拍妻子的肩膀,“都会好的。”
钟氏想起韩悦恨恨道:“这回她回来可不能跟着他们去永州,我自个儿看着,不能叫她这么野了。”
远在永州的韩悦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碧芙拍了拍她的后背道:“八成是舅舅舅母念你了!”
韩悦道:“我有什么好念的。”
碧芙笑道:“怎么没有,姐姐快及笄了,我猜啊,该是舅舅舅母给姐姐相婆家了!”
韩悦扔了一个枕头过去,“好啊,你敢拿我打趣,看不不撕了你的嘴!”
碧芙忙跳下软榻边跑边求饶道:“姐姐就饶了我这一回吧,再不说了!”
韩悦笑道:“原谅你也行,我娘给我的针线你帮我做了。”
碧芙笑道:“那可不行,二哥说了,不可再帮你做了!”
韩悦笑道:“你可真是好妹妹,我哥哥说什么你就应什么,我说的你就当耳旁风。”说着就要拉碧芙,两姑娘的嬉笑声阵阵传出,宋妈妈听了直摇头,真是小孩子心性,一点没变,只是她家姑娘也不小了,不知老太太怎么想的,一直在这里住着也不是事儿。
那边有婆子进来道:“二姑娘,该回房了!”
韩悦闻言,气呼呼地甩手道:“可真是时候!”回头对碧芙道:“妹妹我回去了!”
碧芙忙把她送出门外,韩悦噘着嘴走了,惜梅几个暗笑不已,碧芙笑着摇摇头,自打上次的事,韩惇说什么也不让韩悦搬过来跟她同住,另外收拾了一个小院给韩悦,又怕韩悦不听,每晚到点都让婆子过来叫,韩悦气愤,却又无可奈何。
过几日韩大老爷生辰,韩惇是长子本该回去给父亲拜寿,只是这里生意丢不开手,韩恪的药材没料理妥当也走不了,只得吩咐韩恂领着两个姑娘和小妍儿先回去,因着上次的事有些不放心,加派几个身手好的小斯跟着,韩悦嫌路途不便,因此拉着碧芙换了身男装,韩恪把他们送到门外千叮咛万嘱咐,尤其对韩悦耳提面命。
韩悦在哥哥耳边小声道:“哥哥是怕阿碧妹妹受委屈吧!”
一句话弄得韩恪面红耳赤,碧芙牵着小妍儿回头笑道:“姐姐跟二哥说什么了,他脸都红了!”
韩悦扬起下巴朝她眨眨眼道:“横竖是好话!”
说完上了马车,后面几个丫头一辆马车,一行人穿过街道,外面叫卖声吆喝声,一声高过一声,街边小吃香味扑鼻,小妍儿眼巴巴的扒着马车窗口,虽说她们带了干粮,毕竟不如现热的好吃,碧芙喊了韩恂一声,道:“三哥,我看小妍儿饿了,你去买些给她路上吃。”
小妍儿一听,眯着眼乐呵呵地拉着碧芙,“小姑姑最好了!”
韩恂点点小丫头的脑袋,“你呀!”
韩悦听了也要去,碧芙忙拉着她,“姐姐还是别下去了,咱们天黑之前得赶去客栈,总不能在荒山野林过夜。”
韩悦听了也是,老实蹲着,不忘叮嘱韩恂,“三哥,你多买些!”
韩恂一脸黑线,多大人了这是!
不大功夫,韩恂递了几个油纸包,韩悦忙伸手接过来,韩恂故意噎了她一句:“别跟小妍儿抢!”
碧芙捂着嘴乐,小妍儿开开心心地吃得满嘴流油,碧芙笑着给她抹嘴。
小妍儿伸手拈了一块肉松油膏给碧芙,“小姑姑,可好吃了!”
碧芙伸手指了指韩悦,小妍儿也机灵,忙递给韩悦,“悦姑姑尝尝!”
韩悦把头一撇,故意大声道:“我堂堂大公子,吃零嘴,丢身份!”
外头骑马的韩恂嘴角抽搐,堂堂大公子?她还真当自个儿是男人,碧芙乐得差点噎着,小妍儿帮着拍背,韩悦道:“喂喂喂,你看看你的样子,哪有男人家捂着嘴乐地直眯眼的,别叫人误会,以为咱们是断臂!”
韩恂仰望天空,韩悦绝对是着魔了。
咕咕咕,韩悦的肚子响了,碧芙笑道:“堂堂大公子,饿地肚子呱呱叫,丢身份!”
这下整个马车都笑得晃动。
出了永州城,行至南风破,就听有人大声嚷道:“看你们这回哪里逃?”
韩恂见南风坡柳树后面窜出一大群人,一个个手上拿着棍棒,虎视眈眈地围着,瞧这架势来者不善,马上拱手和颜悦色道:“不知诸位有何贵干?”
韩悦闻声忙打开帘子瞧,顿时火冒三丈,来的正是上回追打她们的流氓,没想到这回埋伏在这里等着,还没等碧芙阻止,一把掀了帘子跳下马车,伸手拿了马夫手中的马鞭。
那领头见韩悦,得意道:“我们可是一路跟着过来的,姑娘还认得我吗?”
韩悦指着他对韩恂道:“三哥,就是他,上回就是他欺负我跟阿碧!”
韩恂一听不好,这是人家来寻仇了,若是来了三两个,还能周旋,这来了一群可不好对付,庄园的小厮见状立刻去护着马车。
那领头的以为他们是怕了,笑道:“你若放下这两个绝色的姑娘,我就放你们一把!”
韩悦呸了一声道:“无耻的流氓,你趁人之危,以多欺寡,卑鄙!”
韩恂急道:“我说小姑奶奶,你赶紧坐回去!”一面说着一面推韩悦后退。
碧芙在马车里听得清清楚楚,小妍儿缩在碧芙怀里道:“小姑姑,外头是不是有坏人?”
碧芙搂着她安抚道:“小妍儿别怕,会没事的!”
碧芙心里没底,这些人既然埋伏在此,肯定是有备而来,家里的小斯哪里是对手,只怕要吃亏,她也不敢下去添乱,忙从包袱里翻出一包药粉,这是韩恪做的麻醉粉,本来是路上备用的,这会儿拿来防身,说不定还有些用处。
外面只听韩悦道:“我看你们是丢了伤疤忘了疼,上回被揍得不够,告诉你,我们有天兵天将护着,你若怕死就赶紧跑路!”
那领头的想起上次的事,心中顿时一紧,下意识地摸摸膝盖,上回确实有高人相助,只是后来没见人出现,大概只是巧合,如何肯信,笑道:“唬谁呢,若真有天兵天将不早出来了!”
韩悦自己心里也害怕,只得硬着头皮胡扯道:“好好好,咱们打赌,我数三下,若真来了,你别跑!”
领头大笑道:“就听你的,给你三次机会,三声之后可就全凭我了。”心说鬼丫头叫吧,上回是她运气好,这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看你怎么办,越想越得意,一脸猥琐地盯着马车,仿佛这是一桌做好的山珍海味!
韩恂气韩悦胡说八道,又想总归争取一点时间,本来是不信菩萨的人,也学他母亲念起佛来,只盼菩萨保佑!
韩悦果真煞有介事地朝天喊了一声:“天兵天将到!”
悄无声息,只听见南风坡上的树叶沙沙作响。
那领头笑道:“还有两声!”
韩悦狠狠瞪了他一眼,催什么催,也知道由不得她,只得又喊了一声:“天兵天将到!”
依然风平浪静,韩恂伸手拉了拉韩悦,小声道:“待会儿你先上车,我想法叫人赶着马车先跑!”
韩悦没吭声,心说别看韩恂天天跟她闹腾,这会子倒是讲义气,只不能叫他一个人去冒险,这顿棒子打下来不死也得残,想到这里,手直抖,却硬撑着。
那边领头嚷嚷道:“快点,快点,还有最后一声!”
韩悦道:“急什么?”
韩悦捏着马鞭的手早就汗湿了,心中祈祷观音菩萨,天上各路神仙,快快显灵,派个贵人来搭救啊,知道自己异想天开,逃不过,有些气恼,干脆闭着眼大喊了一声:“天兵天将到!”
那领头晃了晃手中的棍棒大笑道:“这下可轮到我了!”说着领着众人蜂拥而上。
韩悦拿着鞭子正要甩下去,就听有人道:“天兵天将在此。”
众人一听皆一愣,回头一瞧,不知何时路边的大柳树下竟然立着一个年轻男子,这男子身着白色银丝暗纹束腰长袍,生得是人物风流,神采飘逸,好一个俊秀潇洒的公子。
那领头见有人管闲事,喝道:“你是哪个?识相的一边去!”
那男子言笑晏晏,不紧不慢道:“足下不才,名不经转,不提也罢,却是你们众多人围攻人家似乎不大好!”
那领头的凶神恶煞道:“小白脸,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那男子随手从柳树上扯了一根柳树条,在手中甩了甩,道:“你们若是过了我手中的柳条,我就放你们自去!”
那领头的听了,一根柳条有什么了不起的,招呼手下一齐冲过去,“好小子,你可别后悔!”
那男子身形极快,他身影晃动,手中的柳条如影子般在人群中穿行,只听众人捂着脸声声哀嚎,韩悦见了拍手称好,韩恂也瞧得直瞪眼,心说这是菩萨显灵了,还是韩悦这丫头给蒙着了,真有天兵天将,还是一高手啊,想想自己那两下子,不值一提,碧芙掀开马车窗户早就看得目瞪口呆。
不大功夫,一个个被揍地鼻青脸肿,那领头的脸被抽了一道狰狞的红痕,半边脸肿了老高,他捂着脸朝那男子道:“有胆子留下名字,回头找你算账!”
那男子哈哈大笑,“在下贺云棠,近日就在永州城,随时恭候!”
领头喝道:“姓贺的你等着!”说完领着残兵败将狼狈而逃。
韩恂和韩悦忙过来答谢,那边碧芙安顿好小妍儿,也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贺云棠眯着眼,瞅着那边下车的女子款款而来,她一身青衣男装,面赛芙蓉,双目澄澈,螓首蛾眉,雍容雅步,仪静体闲。
韩恂忙招手道:“林妹妹,快来谢谢贺公子!”
碧芙过来福身施礼,韩恂笑道:“这是我家表妹,这回多谢公子搭救,不然两个女孩子可要吃亏了!”
贺云棠盯着碧芙看了两眼,点点头,这才对韩恂道:“想必那些人也不会来了,天色也不早了,还是上路要紧!”
却是韩悦道:“贺大侠,你的功夫真真是厉害,不知师出何人?”
贺云棠挑眉瞧着这个大大咧咧的姑娘,道:“怎么姑娘也想拜师学艺?”
韩恂忙道:“林妹妹,你先领着韩悦上车!”
碧芙点头拉着韩悦往回走,韩悦回头道:“贺大侠,后会有期!”
那边韩恂道:“刚刚听贺公子说近日住在永州,不知住在哪里,过几日我回永州亲自登门拜谢!”
贺云棠摇摇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说着拱手告辞离去。
韩恂只得上马赶路,只碧芙心事重重,心说这么巧,上回也是有人暗中帮忙,这回有人搭救,贺云棠,他到底是谁,怎么她瞧着贺云棠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什么,她也说不出来,只觉得意味深长。
韩悦突然说了一句,“妹妹,这个贺云棠是不是认识你啊?”
碧芙摇摇头,韩悦嘟囔道,“我还以为是你京城的朋友。”
京城?无论是哪里,她确实不认识这个叫贺云棠的人。
因为白天的事,终是耽误了时间,到了晚间,马车行至一林子里,幸好这里有个茶店,几间木屋还算结实,韩恂打点了些银子,老夫妻两个见他们一路风尘仆仆,再往前也没有店家投宿,只收了点钱简单做了一桌饭,饭后腾出一间屋子给韩悦碧芙和小妍儿及几个丫头,韩恂带着小斯在外头凑合一晚。
韩悦累了一天呼呼大睡,碧芙想着白天的事,拥着小妍儿躺在那里半天也合不上眼,林中的夜晚特别宁静,偶尔听见几声虫叫鸟鸣,月光投过窗户流进来,远处有声音,呜咽柔美,碧芙听着似乎有人在吹箫,四下静悄悄的,这箫声越来越清晰,碧芙干脆大着胆子,把小妍儿安顿好,轻轻穿好鞋下床,开门出去,月光顿时洒进来,林中的夜晚的确很美,如一幅画一样,碧芙也不敢走远,干脆披着月光倚在门边倾听,那箫声似乎吹进她心里,白天的种种如过眼烟云,心中平静,后面有人给她披上衣服,“姑娘,怎么出来了?”
碧芙笑说:“惜梅姐姐,你听,有人在吹箫,真好听!”
惜梅嗯了一声,主仆两个谁也没出声,过了半天,微风拂过,惜梅惊醒了一下,道:“姑娘,已是下半夜了,当心着凉,回去吧!”
碧芙点点头,箫声一直不断,惜梅嗤笑了一声道:“倒是个痴情人!”
碧芙一愣,惜梅笑道:“亏得姑娘还是读书人,我一个粗人也听得出这里面的情义,就是听着很感动!”
碧芙笑着点点头,这晚碧芙伴着这箫声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