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芙一瞧,脑门直抽,今儿是撞了霉星了,怎么竟碰见不该见的,这来人正是张卓勇,两年不见,他又高壮了不少,笑嘻嘻地看着碧芙,碧芙见四下无人,也不知他从哪儿来的,扯了扯嘴角问:“张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张卓勇嘿嘿笑了起来,“妹妹这回总算记得我了,我就是来找你的,上回我皇祖母生辰你没来,今儿老太君生辰,我猜你可能来,没成想真撞见了,林妹妹你瞧这是不是缘分?”
缘分?巴巴的跑到人家后花园堵个姑娘,亏他想得出来,碧芙有点头痛,这个张卓勇在京城可谓是声名狼藉,上回三公主就提醒过,最好离得远些,碧芙心里乱糟糟的,想着怎么摆脱他,顺着他的话问:“你……你找我什么事?”
张卓勇挠挠头道:“没什么事,就是……就是想瞧瞧你!”说着打下打量碧芙,可真是美,怎么一次瞧着比一次好看,这么想着,脸儿都红了。
碧芙瞧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忙别过脸,干笑了两声,道:“那如今瞧过了,张公子快请回吧!”碧芙说着就转身要走。
张卓勇伸手拦着道:“林妹妹你别急着走啊,怎么你见着六皇子他们几个有说有笑,瞧着我就躲,咱们说说话啊!”
远处有说话声,且越来越近,看样子是要往这边来,若是叫人撞见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碧芙急了,看着他身后笑道:“六皇子,你也来了!”
果然张卓勇一听六皇子来了,心里发虚,慌张地掉头一瞧,四处张望,哪有什么六皇子,再回头瞧,只见那粉色的身影消失在绿丛中。
碧芙拎着裙摆慌不择路,朝前小跑,偏偏今日是来拜寿的,衣服不轻便,见前面有个小岔路口,旁边一大片绿树丛可以躲躲,心中一喜,谁知脚下一滑,只觉得脚踝处锥心地疼,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摔下去了,碧芙心里一凉,闭着双眼,心说早知道这么倒霉今天就不来了!
半响跌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求生的本能,碧芙顺手抱着这个软软的身体,那人双手稳稳地托着她的腰,因为那股冲劲,往后退了几步才站住,碧芙死死地拉着这人的衣服,吓得心口扑通扑通地跳,那人喊了一声:“妹妹!”
碧芙这才惊魂未定地转眼瞧他,这人一身白色缂丝锦服,面色慌张,睫毛轻颤,眼神焦急地盯着碧芙,碧芙心里松了一大截,喊了声:“三哥哥!”
见自己姿势不雅地扯着三皇子,有些尴尬,怎么每次出丑都撞见他,忙抽身要下来,一时忘了脚上的伤,扯动脚踝,疼得哎哟一声。
廉颢忙打横抱起来,眉头微拧,问:“哪儿摔着了?”
碧芙吸了一口气,勉强笑道:“可能是刚刚扭着了!”
廉颢忙要撩开瞧瞧,又想碧芙如今是个小姑娘了,只得作罢,看了看后面道:“有人追你?”
碧芙赶紧摇摇头,“没……没有,是……是一条狗!”若是知道是张卓勇戏弄她,可不丢死人!
“狗?”,廉颢疑惑地环顾四周,没听说这府里养狗,碧芙忙道:“估计是跑了!”
碧芙拉着廉颢的衣袖,“三哥哥,放我下来吧!”
廉颢把她轻轻地放在地上,背过身子蹲下道:“你腿伤了,我背你!”
碧芙怔怔地看着他的后背,上回也是受伤,三皇子背她上山下山,时隔三年,他已经是个挺拔的公子了,肩背也宽阔了许多,虽说于理不合,只一直坐在这边也不妥,只得伸手抱着他的肩膀,廉颢用手托着,轻轻地站起来。
伯爵府的花园可真是大,刚刚忙着躲张卓勇,也不知这是个什么地方,只见四面都是绿竹假山,十分雅致,一阵微风拂过,竹叶莎莎作响,碧芙突然觉得浑身舒坦,整个人轻松了不少,想了想问:“三皇子,敬妃娘娘和三公主好吗?”
廉颢道:“都好,她们经常念叨你!”
碧芙道:“今儿你怎么来了?”说完又自答道:“老太君是太后的堂姐,你自然是要来的,那三公主呢?”
廉颢道:“妹妹在家陪着母妃!”
碧芙忙问:“是不是敬妃娘娘病了?”
廉颢道:“没有,母妃最近几年都很好,三妹妹在宫里陪着,她还有话叫我递给你,得了空去宫里瞧瞧她。”
碧芙有些难受,并非她不去瞧她,是祖母不让她进宫,祖母这么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前些日子因着婉琴的事,她难过了好一阵子,想她也是个可怜的,只平时沉默了些,她若早些知道那些事,也不至于被撵走,想到这里呐呐道:“承她情惦记我,只近来我也……也不得闲,三哥哥回去转告公主和娘娘我也想念她们。”
三皇子听她声音,似乎情绪低落,从前她都是言笑晏晏,看来是有了心事,顿了顿身子道:“那妹妹近来可好?”
碧芙道:“挺好的,我身边的妙春,三哥哥从前也见过的,前些日子刚刚出嫁了。”
三皇子道:“那妹妹身边岂不是少了一个可心人伺候。”
碧芙笑道:“这倒没什么,她有了好去处,我这个做主子的,只替她高兴,只可惜了婉琴,是个好姑娘,偏偏糊涂,遣她走并非我本意,只我也没法子,祖母说我太纵着她们,琢磨了这些日子,我方知终究是我害了她!”
廉颢心想难怪她今天不对劲,想必是为了这些事,刚走了一段,见前面有块青石,单手托着碧芙,另一只手抖着衣袖掸了掸,轻轻地把她放下坐好,碧芙见他脸上有些许汗珠,忙递了一块手帕给他,有些歉意,“谢谢三哥哥!”
廉颢接过手帕并没有抹汗,蹲在碧芙面前,看着她道:“妹妹,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古往今来,哪有事事顺心的,你的为人她们知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她在的时候,你没亏欠她,何必伤感。”
碧芙诧异地看着三皇子,他面目沉静,眸光温和,眼带柔情,碧芙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看过他,尤其他的眼睛,剑眉凤目,眼神深邃,好似能读透人的心,碧芙心说他平日沉默,原来世事参透地比谁都深,甚至不像一个少年说出的话,又记起那日三公主说他很快就要搬出宫,遂问:“三哥哥,你是不是快出宫了?”
廉颢沉默了半响道:“按照宫里的规矩,必须搬离皇宫,看来是快了!”
碧芙哦了一声,也不知该说什么。
还是廉颢道:“出宫也并非坏事,终究会自由些。”
碧芙想了想还是问:“那敬妃娘娘和三公主怎么办,她们舍不得你!”
廉颢闻言,突然笑了,他以为她担心他的前途,谁都知道他是个平庸的皇子,前途堪忧,这丫头,居然是担心他们母子三人从此分离,又一想,她还是个小丫头,又是个重感情的人,为了一个婢女还难过这些日子,何况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同窗,道:“妹妹放心,我怎么会舍弃她们,只要有我廉颢一天在,终究会护着她们,包括妹妹!”
碧芙心头一震,包括妹妹?正琢磨着,就听那边惜梅怜秋两个喊她,廉颢道:“妹妹在这边等她们,我先走了!”
廉颢刚走了几步,就听碧芙道:“三哥哥,你送的印章我很喜欢,你的生日礼物我都留着放箱子里!”
廉颢猛地回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转又勾起嘴角朝碧芙点头,然后转身走了。
等廉颢一走,碧芙就喊:“惜梅怜秋,我在这儿呢!”
惜梅怜秋听着声音忙赶过来,见碧芙坐在石板上,问:“姑娘怎么坐在这里,叫我们好找,那边开了酒席,到处找呢!”
碧芙歉意笑道:“我瞧这园子菊花好看,进来瞧瞧,谁知竟迷路了。”
惜梅见她衣摆上被勾了一块,“呀,姑娘这衣服怎么勾坏了!”
碧芙一看,果然衣角被划了一道,恐怕是刚刚跑的时候不小心被树枝勾坏了,惜梅道:“算了,咱们回去再说吧!”
碧芙一站起来就哎哟了一声,又坐下,怜秋惊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碧芙道:“刚刚不小心扭了!”
惜梅忙蹲下身子把衣服撩开,脚踝处果然肿得如小馒头一样,已经发紫了,怜秋捂着嘴道:“我的娘啊,这可怎么好?”
惜梅忙道:“怜秋,你去跟老太太说一声,我照顾着姑娘!”
怜秋忙点头慌慌张张地小跑着走了。
老太君寿辰的结果就是,老太太领着孙女匆匆告辞而去,只留崔夫人几个为老太君祝寿。
一回到林府,秋水居乱作一团,大夫诊断的结果是卧床静养三月,老太太怕惜梅一个人忙不过来,又把桂枝遣过来使唤,贺雪兰得知后,亲自带着药膏过来瞧了一趟,宫里的皇子公主都送了一些药过来,尤其六皇子遣了太医过来瞧了好几回。
碧芙悲催地在秋水居过了两个多月,每日看书写字练琴,有时候把针线拿来扎几针,巧慧灵巧,又教了碧芙好些绣花针法,络子花型,供她打发时间,这日太医刚刚走,宋妈妈道:“六皇子真是有心了!”
惜梅道:“姑娘跟他毕竟做了几年同窗,不过这些年还记着也是难得了!”
宋妈妈道:“这六皇子年纪不小了吧!”
惜梅想了想道:“好像刚过了十三,倒是三皇子已经十六了,前儿听说已经搬出皇宫,只还没纳妃!”
宋妈妈叹道:“这时间过得就是快,咱们初见他不过一个半大的孩子!”
伯爵府事后,碧芙只说扭伤,只老太太知道这丫头是在说谎,近日见六皇子频频遣太医来府上,带了不少名贵的药材,有些小题大做,京中已有些传言,这日去秋水居,打发走了宋妈妈惜梅几个,只留祖孙两个。
碧芙从未见祖母这样严肃过,心里忐忑不安,小心喊了声:“祖母!”
老太太道:“丫头,我问你几句话,你必须跟祖母实话实说。”
碧芙惴惴地点头。
老太太问:“那日在伯爵府上,你怎么跑去后花园,又怎么扭伤了脚?”
“我……”
老太太见她犹豫,厉声道:“一字一句地告诉我!”
碧芙吓得心跳,顿了顿才道:“是……是大长公主家的张卓勇,他拦着我,我怕被人瞧见,就耍了点聪明脱身,慌忙下台阶的时候,踩空了脚才扭了。”至于三皇子的事,隐去未提。
老太太皱眉道:“你如何认识那个张卓勇!”
碧芙连忙摆手道:“孙女确实不认识他,是晋安公主出阁时,才知道他,没说过话,去年在太后寿宴上也碰见一回,也不知他怎么如此胆大!”至于元宵节那晚的事更没敢提。
老太太暗暗吃惊,她原本以为只有一个六皇子,原来还有一个张卓勇,大长公主的独生子,那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这两个孩子都是皇家子孙,且都惦记着她的孙女,这不是好事。
老太太想到这,便道:“我问过大夫,你的腿是小伤,过不了一月就能下地走路,我已修书去了衡州给你祖父,下月初你就去衡州。”
“祖母!”
老太太站起来道:“听祖母的话,京城是个是非之地,祖母是为你好,你父母把你交给我,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去衡州你外祖家,跟你表哥表姐一起读书,我就放心,什么时候祖母叫你回来你就回来!”
碧芙听了眼圈一红,“可是祖母年纪大了,我想陪在祖母身边。”
老太太见此,叹了口气,安慰道:“你不用担心祖母,我这把老骨头再活十年也使得,你只安心去。”
中秋一过,碧芙就要出发,老太太严令此事不得外传,秋水居上上下下都忙着打点东西,期间,妙春不知从哪儿知道了,进府探望碧芙,道:“这可怎么好,原本以为姑娘在府上,我得空也回来看看,怎么又去衡州?”
碧芙笑道:“衡州好啊,从前你在那边不也是赞那边好。”
妙春抹泪道:“从前咱们在一处自然好的,如今姑娘要走了,往后见一回也难!”
碧芙忙安慰说:“姐姐如今已是人妻,怎么还哭哭啼啼的,来日方长,只不过去住几年,这里是我的家,终究要回来的,只姐姐得空替我照看祖母,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家里人口多,总有不如意的时候,姐姐替我多宽慰几句。”
妙春道:“姑娘就是不说我也知道!”
主仆几个说了会子话,妙春走的时候眼圈还红着。怜秋几个还小,只惜梅已快及笄,碧芙问了她的意思,这丫头执意要跟去,前些日子她娘过来找她,老太太遣了徐妈妈过来,都不中用,惜梅铁了心要跟碧芙去南边,她娘知她执拗也无法,只得求碧芙,碧芙还没开口,不想惜梅却主动道:“姑娘,你也别牵三挂四了,我打定主意必是跟着姑娘去的,姑娘去哪儿我去哪儿,我知道老太太姑娘我娘,你们都怕耽搁了我,若是定下了,我也无话可说,只如今八字没一撇,姑娘就要撇下我不管了。”
说着气呼呼地坐在一边,碧芙忙道:“我何曾撵你了,你母亲是舍不得你,想想做母亲的也不易,谁不为自个儿闺女着想,你若执意跟着我去,我也允了,不过三四年,只怕那时怨我。”
惜梅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姑娘若把我带着,我只欢喜,哪还有怨!”
碧芙叹道:“我不说了,咱们的丫头不许跪的。”
碧芙知道惜梅的脾气,固执,心说带着也好,兴许缘分在衡州也说不定。
书桃心里也犯嘀咕,想想这满园的花草树木都是她照料的,若她走了,谁给浇水灌溉施肥修剪,若不走,姑娘又不在,她一人守着有什么趣,结果还是老太太专门请了府里的花匠忙打理,她才安心撒手忙打点行李。
老太太迫不及待,甚至等不得次年春季,隔了几日就送她出府,碧芙领着宋妈妈惜梅怜秋书桃巧慧丹青水墨几人上了船往衡州去,临行前,庆哥儿不舍地拉着碧芙的衣摆,碧芙笑着捏捏他的小脸,“庆哥儿好好在家读书,等你会写会念的时候给姐姐写信!”
庆哥儿拍着胸脯道:“我会的,我还要好好学本事了,以后做大将军!”
碧芙笑道:“做大将军还早,先学着孝敬祖母,爹爹娘亲才是真!”
庆哥儿道:“姐姐你放心,祖母我会照顾好,等姐姐回来,我保证祖母健健康康的。”
碧芙摸摸他的脑袋,终究是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