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逗留几日,便踏上归途。离开前的日子意外夏雨连连,令我倍感惊喜,以为这是我与珊珊即将相遇的预兆。有了这个觉悟,我便天天只顾在家中翘首企盼。不料这场雨果真是个意外,除此无他。连续几日等待都无收获后,眼看归期已至,我只得抱憾离去。归去之后,先是要去学校做新生报到注册,再歇息几日,便是军训的日子了。
新学校在成片的茂盛树林之中,校门甚为宽敞,我走进去,抬头便是一只硕大的长方形石英钟,这只时钟庄重严肃,仿佛是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奸邪小人一旦走过,它便会顺势掉落砸下。想到这里,我颤抖不已,久久没有向前一步,内心匆忙反思从小到大做过的坏事,包括在游泳池里小便这等事情。但好在我反应够快,忏悔过程中猛然想到肯定有不少教育局的人来此学校,此等人物来了这么多次该钟都不曾掉落,可见一切都是扯淡。我放宽心态,大步流星地继续前进。观望操场一番之后,我走进一旁的教学楼,在楼道里一边看分班通告一边感慨丛生:区重点和市重点果然不可同日而语。“市”和“区”仅仅一字之差,便差了将近两万平米,以目前房价的标准来看,这可谓是实至名归的一字千金。倘若以后有人能将区重点升级为市重点,那么这一字之师也算是名不虚传。
很快我爬过两层楼梯,找准班门,走了进去。放眼一望,这教室因为窗外的树荫遮拦,尚谈不上明亮,不过倒也干净宽敞。此刻班里人烟稀疏,落座的同学寥寥无几。我细细打量一番,随后哥伦布便发现了新大陆。我径直走向最后一排,直接抽出椅子落座。由于动作过于一气呵成,我匆忙抽椅子时其与地面摩擦而发出的噪音还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这一切都要归咎于现在我身旁坐着的这位姑娘。刚刚我的视线轻轻一扫,便看中了她。如今近距离观察,证明我这真是鹰的眼睛。“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一切美好的词语用在她的身上都不为过。在这个喧嚣的季节里,她的清纯令我清爽。
过些时候,班里的人逐渐多了起来。新的班主任随后也飘然而至,这是个三十多岁的纯爷们,在阴盛阳衰的学校内真是难得一见。他上台率先自我介绍道:“同学们好,初次见面。我是一名数学老师,姓左,左边的左,大家不要和其他字搞混。”
我想了半天这个左姓能和什么字搞混。
左老师一看就是性情直爽的人,刚刚结束自我介绍,他的下句话居然可以自然而然地切换到“我这里有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哪位同学愿意在黑板上抄一下?”
四周逐渐骚动起来。太突然了、实在太突然了,大家平静如镜的内心连一点准备都没有。这就好比别人刚才还和风细雨地问声吃了么您呐,话音未落大板砖就拍你脑袋上了。你除了发愣也找不出什么更适合的反应了。但左老师就是左老师,大约他是早已预料到这个场面的发生,当机立断,随机叫来几名同学上台抄写。我暗自庆幸自己没被点到,我国的莘莘学子对于作业的深刻情感可谓同仇敌忾。爱屋及乌,自然也会恨屋及乌。所以此刻抄作业的同学就不幸担当了一个助纣为虐、为虎作伥的角色。这几个人估计是烧了八辈子的高香终于倒了血霉的货色,高中第一天就飞来横祸、遭此不测,着实可悲、着实可叹。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布置好作业之后就该是中学生行为规范的教导了。左老师用近乎喋喋不休的口吻教育我们道:“同学们,现在还在假期里,你们个人有些什么小爱好,像你们的头发、指甲、耳钉等等这些,我一律管不着,不过开学以后就不要再出现了。姑娘们的指甲长的都剪剪,小心留太长劈了。指甲油也别抹了,都是有害的。耳钉要摘掉,还有什么手上的、脖子上的、书包上的挂件也都摘掉。头发染过的再染回黑色,发型也要剪得合格。长度么,在这行的最后一名同学,你起立一下让大家看看,这个长度就很标准了。”
我猛然发现他指的那名同学不幸正是鄙人,在大家开心的笑容中匆忙起立。自己瞬间从围观者变成被围观者,一时难以适从。头发则是几天前刚刚剪去,当时并未过多留意,哪曾想理发师傅的手艺高超,一下子剪出模范发型。罢了,想来我今生还没当过模范呢,这也算弥补我人生的空白吧。可偏生此刻身边还有位让我蛮中意的姑娘。对于男人来讲,自己怎样丢脸都好,唯独不愿丢在心仪的姑娘面前。我不由得扭头而望,恰逢和身旁的姑娘对视。她对我莞尔一笑,转而望向窗外的树荫。
之后的时间波澜不惊,光阴在等待教导主任的军训前讲话中挥霍。我伏在桌面上昏昏欲睡,突然感觉自己被人轻碰,坐起身子,正是身旁的那个姑娘。她递给我一张表格叮嘱道:“老师让全班填写些个人资料,你写完之后要继续传下去。”
说罢,她便转身坐正,没给我留一点搭讪的机会,然而这是难不倒我的。我先是触碰了她的胳膊,这一碰是要掌握分寸的,既不能太重,又不能太轻。重的话会让她感觉不礼貌,这自然不好,轻的话则会让她感觉不到,这自然傻帽。
她侧过身问我:“什么事?”
我说:“我不大清楚格式,能不能让我参考一下你是怎么写的?”
她应答下来,纤柔的手指指向其中一行道:“呐,就是这个。”
我道过谢,仔细打量这一行清秀的小字,并找到填写姓名处。戴雨翎。我默念几遍,直到确信至少今天不会轻易遗忘这个名字。
至于后来的军训前讲话,我已彻底睡着,因此两个小时的内容毫无所知。醒来后本想问问周围的人,无奈他们也都已熟睡,无人知晓,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军训而已,不过尔尔。我怀揣着如此崇高觉悟打道回府,归家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