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达东圩工区的那天,正是场工会为亮举办简单追悼会的日子,那些曾经的哥们呆立在工区的小礼堂。听着场工会主席那泛泛地空洞地虚假地评价,我不由得一阵苦笑。刻意追求超世脱俗的亮,在遥远的天堂,也许正和海明威、三毛谈文论诗呢。面对尘世这俗不可耐的仪式,他也许会嗤之以鼻,也许有一种浸入心灵的悲伤,悲哀他这被世人歪曲的人生,歪曲了的个性,歪曲了的思想,他渴望的就是能做一株与自然相通的绿色的海英菜。我见到了亮那具焦炭般的身体,我感到那些碳分子正丝丝的贴向我的身、我的面、我的灵魂。我没有一丝悲痛,世人天天写着理解万岁,天天喊着理解万岁,他们真的理解亮吗?
我默默的走进那熟悉的房间,里面充斥着亮的身影,亮的面容和亮融化在空气中的话语。我独自收拾着亮那些散放在各个角落里落满灰尘的书籍,一本折叠着海英菜书签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吸引着我的视线,书页空白处写满了密密麻麻已模糊不清的评语,那株海英菜书签已赫然枯萎。我往纸箱里一本一本的装着书,每装一本书,我就似乎能闻到亮身上散发出的味道。亮,你活得累吗?天堂里的你也许会无聊吧,你应该多读些正能量的书,重新武装一下你那并不完整的思想。你写的书我就不送给你了,免得你在天堂徒增感伤和羞辱。
我抱着盛满书藉的纸箱,脚步踉跄的走在海堤上。脑海里浮现着的咸土地郁郁葱葱,朦胧中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在蔟蔟红柳丛中呼唤着我。恍然中,我看到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当亮不顾伙伴的反对与众人一齐冲上高耸的盐廪抢救被狂风卷起的塑布时,亮一定是意外地看见那渴慕已久的绿色幻境里显现出的咸土部落的图腾;当他的头颅与高压线交汇的瞬间,他一定从那团闪耀着的七彩光环中看到了一个浓缩的绿色精灵。在那个玄幻的空间里,惊慌失措的亮一定是想死死地抓住这让部落膜拜的图腾,不让它在自己的眼前消失,这可是他一直苦苦追寻的绿色精灵呀!他这株海英菜需要这轮绿太阳的洗礼,带自己进入一个全新的境界呀!
我神智恍惚地跌坐在闸口边,耐心的一页一页地点燃纸箱里的书页,一缕青烟袅袅升向天空,青烟里浮现着亮的笑意,亮粗犷不羁的身影。整个下午我都没挪动一步,我的情感在宁静中得以升华。
傍晚时,我悄然离去,最后一次深望着这片咸土地上种种熟悉的景致,依恋的情感充斥心灵。
亮,我会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