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新房里的蒋荷正隐身在衣柜一角,留出一条细缝向外窥探。只听门外传来一阵窸窣声,少顷,一个身影晃了进来。蒋荷在衣柜内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努力睁大眼睛辨认来人是谁。只见来人在床底下一阵捣腾,从里面拉出来糖和烟,一件件相继码回箱子里。
等做完这些的时候,那个身影转身正欲离去。蒋荷见状,“嚯”的一声拉开柜门,从里面跳将出来:“你就这么走了?红包呢?”来人冷不妨被背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我没拿红包!”他下意识地回答了一句。
“香烟都是你藏的,红包会不是你?”蒋荷奋力把对方扳了过来。
当她看清来人时,脸色大变。这不就是那个一直跟姐姐闹腾的矮个小年轻吗?蒋荷气急,她一把扭着他,并大叫姐姐快来。蒋究听得妹妹叫唤,心知楼上有异,便急匆匆地撇下众人上楼而去。楼下众人当然也紧跟着上楼,谁也不愿意错过看热闹的好机会不是?
她见妹妹怒气冲冲地跟面前的人拉扯,断喝一声让蒋荷住嘴。她冲着矮个子小年轻皮笑肉不笑的:“怎么又是你小子啊?刚刚在酒席上闹腾的是你,撬我锁的又是你,我是欠你多了还你少了?还是跟你前世有冤家有孽?你要这样来对付我?凭什么?”
“你骗人,你刚刚还说新房里没人,只要把东西还你就好,结果呢!你却让妹妹躲在暗处抓我,有你这样做人的吗?”矮个子不但没有为他的行为道歉,相反指责起蒋究来。
“知道这叫什么吗?请君入瓮懂么?我不这么做,又怎么知道到底是谁干的好事?”蒋究气极,瞪了他一眼。
“好,我总算看清楚你了,你记着,以后有你好果子吃。”矮个子恨恨地撂下一句话,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离去。
“你就这样走了?不嫌我红包烫手?要不咱们去镇上的派出所说个明白?”蒋究冷冷地。
“你……”矮个子气得脸色铁青,一道红色的弧线划过每个人的视线后,他匆匆消失。
蒋究盯着他的背影没有作声,蒋荷在一边跺脚:“姐,你就不应该放他走,把他送进派出所让他好好反省,你看我们好好的箱子竟然被他给撬坏了。”
“荷,别这么气急,明白么?人家那是报复我呢!你没看见酒席上他们的作派,就是为了在我家坐席时,马桶阿叔的挑子被藏起来了,他们心生不满,想到我头上翻梢的。结果,不仅没梢好翻,还被我点了他的眉毛头发。他心里不快呢!这才整出这么件事,想让我当众出丑的。”
新房失窃事件终于在蒋究的运筹帷握下,追回了一切损失,让婚礼最后的进行曲,闹洞房得以顺利进行。只是,蒋究现在还没有意识到,她在揭开事情真相时,也许是给她自己埋下了一枚定时炸弹。
世代生活在这里的山民,你不得罪他们时比什么都爽快好说话,而当你一旦得罪了他们时比什么都难弄,这就是清水潭的民风。今天,她刚进婆家第一天就得罪了矮个子小年轻,让人家当众丢了脸面,他又岂会那么甘心。
夜渐渐深了,冬夜的山村更显得寒意阵阵,那些一直在闹新房的人终于禁不起寒冷,各自相继离去。离去时,年轻的不忘打趣:“袁方,加油啊!今天晚上你得卯着劲上,可千万别给哥们丢脸。”年长的则笑笑,说些祝福的话语,然后带着满脸意味深长的笑意离去。
蒋究跟袁方笑着送走了一拔又一拔客人,疲倦写在他们脸上,可他们不敢丝毫怠慢。也是的,一辈子才结了一次婚呢!再累也得扛着不是?婚礼么就要尽量做到最好。虽然这场婚礼还是出现了几个不和谐音符,但所幸有惊无险,倒也无伤大雅。再说了,“囍”字四张口,难免总有些口舌是非,这个蒋究倒不会那么纠结。
此时的新房里已是一片寂静,唯留下一地狼藉甚是刺眼。唉!这哪还是什么新房啊?分明就是猪窝么!蒋究在心里叹惜。未及等她开口让袁方帮忙打扫一下,却听袁方在一边叫着:
“累死了,老婆你快来把床上的被褥什么拿掉一下,我要洗洗睡了。”
“我这里腾不开手,你自己拿下吧!”蒋究顾自忙碌着。新婚之夜啊!本该是良霄一刻值千金的,可让蒋究对着满地狼藉睡觉,她终究躺不下去的。
“怎么要我拿的?我又不知道应该放哪里的。”袁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那这一地瓜皮果壳你总该知道放在哪里的对吧?快来收拾干净,我也累了想早点睡呢!”蒋究把扫把往袁方手里一塞,自己则去挪移床上叠得如山一般高的棉被。
这12床棉被可都是她娘的陪嫁,从嫁妆车上卸下来时,那些嫂子、小媳妇眼睛都直了。要知道在这里,一般新嫁娘再多也只有8桌棉被。而蒋究竟嫁了12床,这辈子还用得完吗?那些小媳妇们表示怀疑。
袁方很是粗放的收拾了下果皮,也不管蒋究是否完事了,顾自拿了脸盆续了点水糊乱擦了把脸就上床。人生有三喜,洞房花烛夜占第二呢!今天袁方也摊上了,他能不着急么?他当然得早些上床去等着那一刻的到来。可是,等他沾到枕头时,两眼却朦胧起来,这洞房花烛夜,他却累得顾自和衣而眠。
蒋究见他已然熟睡,摇头轻笑。你怀疑她为什么笑?是啊!蒋究当然得笑了,别人都说良霄一刻值千金,那是要看人的身体如何的,身体乏了,谁还有那个兴致?折腾了几天,不要说袁方累了,连她自己都累得不行呢!何况袁方一个大男人,要操持的事物更多了吧!
她是理解的,所以,她此时并不因为袁方顾自熟睡而生气。她轻轻地替袁方掖好棉被,然后又开始收拾新房里的一切。蒋究做什么事都讲究一个完美,不要说满地狼藉的新房让她无法入眠,即便是两姐妹同时在打扫卫生,只要蒋荷把那张条凳放得稍微偏离一点位置,她都要亲手再摆弄一回。所以,这样的人,往往不知变通,累的是她自己,而且不小心还会得罪人,落得两头不讨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袁方忽然从梦中惊醒,见蒋究还在忙着呢!他撩开棉被坐了起来,睁开朦胧的睡眼:
“老婆你怎么还在忙呀?今天是什么日子?难道你想把我们洞房夜就这样浪费掉?”说完,又笑着下床来扯蒋究。
“你还知道今天是洞房夜啊?我以为你就这样跟周公洞房呢!”蒋究笑,眼里满是柔情蜜意。
蒋究那饱含柔情的笑意让袁方的心头跟几头小鹿一般乱撞,他一把拥过蒋究,嘴里的热气呵得蒋究的脸痒痒的。沉睡了20几年的元气****,在四目相对中复苏。一个干柴一个烈火,两两相遇,当然是水乳交融,合二为一了。
一阵激情过去后,蒋究才枕着袁方的胳膊沉沉睡去。倒是袁方,许是先前已经养过精神的原因,方才又经过激情,此刻竟没了睡意。他有些呆呆地凝视着蒋究那张不算细致的脸,这张一直在风雨中磨砺的脸棱角分明,嘴角上扬着,透露出坚毅和桀骜不驯。
这张脸的背后应该有着怎么样的性格呢?袁方沉吟。自打认识蒋究起,事实上他还是在此刻才如此近距离的观察过这张脸。他小心地挪动了一下身躯,让自己处于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一边继续研究枕边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好似从梦中惊醒一般想起了什么,小心把胳膊从蒋究的头下抽出披衣下床。他又弯腰在被窝里摸索着,少顷,一条彩色的毛巾便被他从被窝中抽将出来。他把毛巾放在灯下仔细察看,眼神和呼吸随着他的动作变得凝重起来。
毛巾上有一滩未曾完全洇干的分泌物,他想从这滩分泌物中找寻出一丝杂质,哪怕是一丝丝也好。可是,等他翻遍了毛巾正反面,白色还是那样白的纯净,黄色的点子还是黄色的,除此,并无其他。他的眼里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脸色也变得更为凝重。
他放下毛巾,没有犹豫也没有沉吟,转身摇醒了蒋究。蒋究有些不满地:
“你干吗呢?这大半夜的,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会儿?”说这话的时候,蒋究都不曾完全清醒过来。
“你起来看看呀!”袁方并不理会蒋究的抱怨。
“看什么呢?你看现在都快凌晨五点了,再过两小时天就亮了,这一晚上我才睡了多久?”蒋究努力睁开睡眼,瞅了眼墙上的挂钟不满地说。
蒋究没听到袁方接话茬,正暗自纳闷,正想继续问话,却见他举着毛巾站在床前,那神情很是异样。蒋究是何等伶俐的人,见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为什么了。
“怎么没有见红?”良久,袁方才嗫嗫地举起毛巾问话。
“你大半夜的不让我睡觉就为了这个?原来你是要想娶个******在新婚之夜破的女人呀?那你真娶错了。那张膜新婚之夜才被你破的女人,应该是高楼千金才有,要么就是那些吃完饭不干活,整天就知道剥手指甲的人才有。”此时蒋究的语气很冷,冷得如腊月凌晨的气温。
“为什么?”袁方依旧带着一丝疑虑的语气问。
“你应该听说过我蒋究是何等样人吧?自打6岁我学会做饭,炒菜够不到锅子就爬上凳子去炒。洗碗擦不到灶壁,就爬上灶台去擦,掉进锅子里爬不起来吓得哇哇哭,隔壁小奶奶听见了才赶过来把我捞起来。八岁起每天放学后就带着妹妹下地割草,10岁就会上山打柴下地种菜。12岁以后我娘加工箩筐,我就给她打下手编筐底。15岁我家开始造房子,我会推着手推车到镇上拉材料,因为力气小,一车材料得分好几次才能拉完。16岁我可以下地插秧打稻子,那个时候100多斤的谷担压痛了我的肩膀。19岁我接过了当家的钥匙,成了浅水潭最年轻的当家人。这么一个从小跟粗活细活打交道的人,你认为******还会完好如初?你眼里的******是铜墙铁壁的?当然,你也可以不相信我说的,但你可以称二两纺线访一访,我蒋究除了辛苦劳作外,可有伤风败俗的名声在外?如果你一定认为我是个不够妇道的女人,你可以立马毁婚,现在还来得及,我不会赖着你不走的。”蒋究炒豆子似的好一阵劈哩啪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