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蒋究,你就退一步吧!别拧着了。”
“我看这样吧!舅舅,小俩口的事让她们自己去解决吧!场面上一定要让我们蒋究说退,她好强,怕面子上搁不住呢!”蒋究的舅舅及时出来接了他姐的话头。
“对,还是你这个舅舅说得对,让他们自己解决。”袁方的舅舅如遇大赦般点头。
事情到了这里也算是进入了尾声,只要打开早上提进门的那个大红包裹,把里面的物品交割清楚,就算是圆满结束今天的行程了。
一般包裹里会随身带着当下发的聘礼、和婚帖、还有上面写着两个人结婚日子的帖子。这些东西的下面是一些五色果子,分别有桂圆、红枣、瓜子、糖果之类的,寓意:早生贵子!哦!还有几包云片糕,寓意:步步高嘛!这些都是用来讨个吉利的,人一辈子才结了一次婚,当然得把所有的美好期盼全表达出来不可。
蒋究替她娘分拣着包裹里的物品,这些东西是不能全部收下的,得还一点回去,这是礼数。蒋究虽然年轻,但自幼跟在她娘的身旁,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她娘必定要被请去帮忙。从小耳濡目染,她又极其伶俐,一见就会。所以,对这些东西她是耳熟能详的,不用别人特别提点。
东西一件件被分割出来,该留的留下,该让他们带回去的带回去。当把上面的物品全部拿下时,五色果子就呈现在大家面前了。但此时最先映入人眼帘的是一块有两个拇指甲大小的干生姜。生姜本是辛辣之物,此时最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蒋究娘看见这块生姜当即脸色一变,但她没有声张,眼明手快地想把它握进自己的手掌。
但蒋究却比她娘更快,她娘伸出手时,她已然将生姜举起来细看了。脸色已经在瞬间变色,要知道她蒋究的眼里从来揉不得沙子,而此时,袁方家的包裹里竟然装了一块生姜到她家。这是什么意思?意指我是个泼辣货吗?既然如此,干吗非得上门提亲?我再泼辣也没在他们头上泼辣过,为什么要如此羞辱我?火,悄悄地在蒋究身上燃烧起来,而且有燎原之势。
“这是什么意思?这个东西应该出现在这里吗?我家婆婆再怎么说也娶过一房儿媳,嫁过三个女儿吧?她难道会不知道?婶子,能请你说说明白吗?我希望今天大家能给我一个说法。”蒋究虽然努力压着心火,但口气已经不那么好听了。
“蒋究,听婶子说,这一定是个误会,他们不可能故意放个生姜进去的,许是忙中出错了。”幺婶子见蒋究手中的生姜,心里也是一惊,她在心底里埋怨自家嫂子做事太过鲁莽,这个东西出现在包裹里,任谁见了都会不舒服的,何况蒋究一直有辣名在外。
忙中出错?有这么个错法的?蒋究的确准备发飙的。她娘及时出来制止,她使劲抱着蒋究,不让她动弹。一边使眼色让幺婶子赶快收拾停当,一边臂下暗自使劲,示意蒋究见好就收。蒋究实在气不过,她努力挣脱了娘的手,二话不说跑进里屋,从抽屉一角找了个顶针出来。
“把这个放到里面,我要让人知道,我就是个泼辣货,他们敢放生姜,我就敢放顶针,从此以后我就顶真了又怎么样?”蒋究怒气冲冲地说着。
“好了,让婶子回去问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再说,到时让袁方的爸妈来一趟,说说明白不就好了?哪有这样处事的?把顶针放回去,都说你能干,今天怎么糊涂了?”她娘见蒋究不依不饶的,生怕再捅出点什么篓子来,及时喝止了蒋究。
蒋究的确生气的,她哪里愿意受这样的羞辱,哪怕是无意的,她也觉得伤了她的颜面。要知道,为自己泼辣的名,她已经听到太多的闲言碎语了。在没有袁方之前,村子里人都暗自传着:
“大姑娘出破名,蒋究要想在门口找个人家嫁了是不大可能的,除非百里之外,人家不知道么讨讨她,要么就是那些有些缺陷的人才要她,人家讨不到老婆呀!当然只好要她了。”
听着这些如刀割一般的言语,蒋究也不知生了多少气,暗自流了多少眼泪。只不过,一直以来她生性比较开朗,听到的时候生一会儿气,气过了哭一场也就过去了。她天性倔强,村子里的人越是这样说,她越是不信邪,我非嫁一个本地的给你们看看,堵堵你们的嘴也好。
如今她的确做到了,但是今天却闹出这么件事,一时懊恼之间,让她失去了理智,幸好,她娘及时制止了,否则不知要闹出多大动静呢!她娘的这一喝叱倒让盛怒下的蒋究清醒了不少。腊月暖阳下,来接蒋究的婚车终于缓缓开进了浅水潭村。接亲的场面那叫一个排场,一溜儿四辆桑塔纳,全是红色的,这也是蒋究当初的要求之一。四取四季发财之意,而红色则代表喜庆,结婚么,可不就得喜庆一点。这在当时的小村落里可是一大奇观,要知道90年代中期,一般人家接新娘有个一辆轿车已经很长脸了,更多的新娘还是坐面包车去的夫家。而来接蒋究的竟一连四辆,这在乡亲们的眼里,无疑是豪华迎亲队了。
这四辆车在蒋究家的门前停下时,隔壁的待嫁女子眼睛都绿了,她用一种鄙夷的口气哼了一声:
“好叫不叫叫了四辆,四多少难听啦?要是我才不要呢!”说这话的时候,那一阵酸酸的味道飘出好远。
“啊哟,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喏。你不要说得噶么好听,你才不要,你还没有哦!不信你倒在结婚的时候也叫几辆来试试?”站在一旁的年长者用一种教训的口气说着。
四辆轿车全被蒋究装扮一新,说来蒋究奇怪的紧,大婚的日子你总该自己躲清闲吧?装饰婚车就让人家去花店好了。但她不愿,一来去花店得跑到几十里外的邻县城,二来让人家装饰婚车,那是把头伸进别人家的闸刀下,心甘情愿让人宰割么。所以,当袁方跟她商议婚车要去哪里装饰时,她斜倪了一眼袁方:“我自己装!”
别人家请花店装的婚车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无外乎就是在引擎盖上用玫瑰做个心形造型,然后在前挡风玻璃上贴个大红喜字,车门上用彩色丝带扎出个蝴蝶结粘上就是。而蒋究却别出心裁的把一袭婚纱安在了车顶,婚纱上面又端端正正的放上一顶硕大的礼帽。别人家租一袭婚纱用来穿在身上,当个圣洁新娘的,而蒋究则用它来装饰婚车。这么大的礼帽在当时还真找不到合适的,蒋究二话不说,在服装厂里找了黑呢边角料,自己动手缝制的。一顶礼帽整个过程下来,没花她一文钱。
前挡风玻璃上则贴上了圆形的大红喜字,两边各有龙凤抱喜相拥。这就是龙凤呈祥了,买的?不!蒋究自己剪的,这个剪法还是她特地请上了年纪的剪字高手教她的。当成品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她那双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把那个喜字放在她娘面前扬了扬:
“妈,您女儿我能干吧?以后我干脆开喜字铺得了!”
“见过臭美的,但没见过你这么臭美法的,不就剪了个喜字么,还跟能干搭上边了。”她娘剜了她一眼,从来蒋究黄婆卖瓜的时候,她娘就当那个当头棒喝的。
婚纱代表新娘,礼帽代表新郎,如此装扮婚车够新潮的吧?但龙凤呈祥的大红喜字却又是复古的做法。这在别人的眼里看来,很是不伦不类,但蒋究不理这些的,用她自己的话来说,那叫古今结合,就好比中西结合一样。这是她自己结婚,只要她自己觉得过瘾就好。
除了气派的婚车让人眼热外,走在前面的嫁妆车大有跟婚车一抢风头之势。家用电器、组合家具、布艺沙发、高枕软垫、锦缎棉被、花瓶茶壶,色彩或高贵典雅、或清新淡雅应有尽有,满满地装了一卡车。那辆被绑了红色丝棉的雅玛哈摩托车则被新郎的小兄弟骑着,雄纠纠气昂昂,神气活现的紧跟在嫁妆车后面。
“天哪!蒋究结个婚好排场啊!”有人在一边窃窃私语。
“有什么呀?那些嫁妆还不是她用婆家的聘礼钱买的。”接腔的人语气里充满着不屑。
“别这么说啊!哪天我的老婆也给我装这么一车嫁妆,我再多掏点聘礼也值了!不说别的,就那辆摩托车值多少钱了?”另一个打断了前一个人。
浅水潭地处偏僻,世代生活在这里的乡亲们,平时也不怎么出门,业余生活也贫乏得很。唯一能让他们津津乐道的就是东家长,西家短,谁家有点什么事,围观的有之、窃窃私语的有之、阿谀奉承的有之、眼神里露出不屑和鄙夷的有之。就像今天,蒋究出嫁了,本是件实在简单平常不过的事,但村子里的乡亲们也不会放过看热闹的机会。刚过午时,迎亲炮一响,那些人便早早的在路边站定,等着看西洋镜了。
“嫂子,大侄子真是好福气呢!拣了这么好的天气结婚。”今天是袁方的大好日子,袁家照样也是喜气洋洋的,此时,袁方的本家姑姑兴高采烈地拉着袁方娘唠嗑。
这边还未等袁方娘开口应承,那边又有人在大叫“婶子,新娘快进门了,一会儿就该煮团圆圆子了,你快把那些东西拿过来吧!省得到时手忙脚乱的。”袁方娘连忙答应一声走了。好一派忙乱的景象,但忙归忙,袁方娘的心里可乐开了花。
“听人说袁方的老婆可厉害了,说是又泼辣又能干,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都没见过真人呢!你见过吗?”这边又有一高一矮两个小年轻悄声嘀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