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沥沥淅淅。”
窗外三月的雨,不知何时大了起来,洁白胜雪的梨花不堪雨点的击打,片片掉落在了地上。
而窗内的考场上,再次鸦雀无声。
“我没有错,是你们错了!”
云川此话一出,便觉不妥,这话肯定会被人认为托大或者目中无人,可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既然玄机门的答案有误,他便要指出来,这是再合理不过的事了。
“我们错了?”林宋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充满了不屑,充满了不可思议,充满了愤怒。
你一介不知从哪个山疙瘩冒出来的乡下小子,也敢质疑玄机门的权威?
可笑,可叹,可悲,自不量力!
台下的众考生也怒了,暗道:这素衣少年怎么这么不知好歹?玄机门可不是尔等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撒野的地方。
碍于考核官林宋的威严,众人敢怒不敢言。
云川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里,看来自己方才的那句话成功地引起了公愤,可为什么大家会气愤呢?他不过是将心中所想说出来了而已,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
明知不可说却说了,云川只求顺应本心,没有人是永远对的,玄机门也不例外。然而云川没有将心中所想全部托出,他怕引起更大的公愤。
“是的,你们错了。”
不吐不快,云川不想自己不痛快,所以又郑重地说了一遍。
“看看你这卷纸上答的什么?基础阵法灵人之术由十二道土系阵纹和两道金系阵纹组成,火灵盾由十三道火系阵纹和六道水系阵纹组成,是哪个先生教你的?”
林宋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灵人之术从来都是由十二道土系阵纹组成,而火灵盾从来都是由十三道火系阵纹组成,多出来的两道金系阵纹和六道水系阵纹算怎么回事?再者水系阵纹与火系阵纹天生相克,根本不可能同在一道阵法中。
“我没有先生,自然没有先生教我,全凭无师自通。”
云川说了真话,说的很诚恳,虽然没有人会信他的真话。
“放肆!你就不怕人头落地吗?!”
三番两次出言狂妄,饶是修养甚好的林宋也不由怒了,三尺戒尺打在上好的楠木讲桌上,断成两截。
感受到考核官林宋不加掩饰的怒意,台下的考生噤若寒蝉,不敢言一语,不过又都好奇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敢当着考核官的面,在阵法造诣上质疑玄机门的权威,往前三百年,没有先例,往后三百年,也不会有先例,这是人们心中固有的概念。
然而现在有人打破了这个先例,这个人便是云川,众人眼中不显山露水、衣着朴素的云川。
“怕,自然怕,所以才会千里迢迢、不辞辛苦地来到大秦帝都燕京,站在这儿参加玄机门测试。”
云川所说的‘怕’,不是真的贪生怕死,而是怕无意义的死去,他还有许多谜题要解,比如身世,比如那些奇怪的梦境,比如师傅云机子的主身是怎样的存在?……
既然怕还敢在玄机门考场内大放厥词?既然怕还敢质疑玄机门阵法权威?言不由衷吧?
“玄机门内的各种阵法,都是千百年来,无数阵法大师穷经皓首、冥思苦想的结果,为了改动一道阵纹,有人一苦十年寒窗;为了掌握一道阵法,有人殚精竭虑耗费一生;为了创造阵法,有人甚至以身试险……”
不管云川所言是真怕还是假怕,而说起那些伟大的先贤,林宋神情肃穆,格外庄重,语气充满了崇拜之意。
“这些经过无数阵法大师锤炼过的阵法,到你眼中会出错?难道你比那些伟大的先贤还要伟大?你何德何能有资格质疑?”
转向云川,林宋的目光渐渐凌厉,声音如钟,气势如虹。
的确,没有伟大的先贤们的探索和前仆后继,就没有今天阵法的成就,先贤们的功绩无法抹杀,然而这个世界没有一尘不变的事物,也没有绝对的权威,不然何以推陈出新?
“你说的固然对,但我不觉得我的答案是错的。”
云川语气不急不缓,他并没有将心中所想道出,而是不卑不吭地说了这么一句。
是的,云川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答案有误,就像大秦没人敢质疑玄机门在阵法上的造诣一样。说起来,云川倒不是一个眼高手低的家伙,或许他的眼界和层次已经超越了平常的范畴,只是人们根据云川‘还没有洗髓、没有灵力波动’这点,便看低了他。
“砰”的一声,云川脸上挨了重重的一拳。
嘴角鲜血流出,身形不由自主地急退,口腔内传来的一阵剧痛,预示着牙齿掉了一颗,短短三秒后,云川跌倒在了四米开外的名贵花岗岩地面上。
“不知好歹的家伙!”
场下一名白衣考生,终于忍不住了,身形闪过,一拳打在了云川左边脸上。
“我四岁开始背诵经书,日日勤学不辍,无论凄风苦雨,无论大雪纷飞,春去秋来,寒来暑往,枯坐,冥思,练气,夜伴孤灯,闻鸡而起,一眨眼便是十二年,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进入大秦阵法圣地玄机门,你倒好,就凭三言两语,动动嘴皮子,妄想进入玄机门?简直白日做梦!”
白衣考生怒目圆睁,目光如刀子般,盯住倒在地上的云川。
白衣考生的一番话,引起了讲台下众考生的共鸣,仿佛白衣考生说的,是他们过去的影子。
而作为考核官的林宋,并没有出言阻止白衣考生的行为,只是站在一旁,静待事情的发展。
“那你想怎样?”
云川并没有动怒,先是抹去嘴角渗出的鲜血,随即吐出被打掉的牙齿,接着缓缓站了起来,最后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寒窗,寒窗,谁不是一苦十年?一苦十二年?
“想和你比试阵法,就比试基础灵阵灵人之术,看看你的答案是错误的、还是错误的。”白衣考生目不斜视,直勾勾瞪着云川。
云川看了眼考核官林宋,见他点头致意,心知不接受挑战是不行了,便道了声‘好’。
“这下有好戏看了,我记得这个白衣少年,练气九段灵力,啧啧。”
“练气九段灵力?我也有印象,在往上就是人境高手了,难不成他是某个大家族出来的子弟吗?”
“替我们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小子。”
……
众人的愤怒云川可以理解,不过他却不认同。
人们的视线中,只见白衣考生伸出双手,来回掐印,十二道暗黄色的阵纹在他的指尖缭绕、排列、组合,形成一道光阵,浓烈的阵法波动令在场之人兴奋不已。
只听得‘嗡’地闷响,流光闪过,一个身高六尺有余的石人凭空而显,手握石棍,颇有气势。
“掐印的手法颇为精纯,阵纹的纯度也颇高,看来精神力也不错,再观召唤出来的灵人,也是炯炯有神,而其本身也有练气九段的实力,这白衣少年有资格进入玄机门深造。”
一旁的林宋甚为满意。
与之相反,白衣考生的这番举动落入云川眼中时……
“这也是灵人之术?掐印的手法很笨拙,精神力也差得远,再看那召唤出来的灵人,怎么是个石疙瘩?”
云川有些吃惊,白衣考生手中的灵人之术和他想象中的灵人之术相距甚远,难道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不同版本的灵人之术?
“怎么,不敢应战了?”见云川一副吃惊的样子,白衣考生颇为自豪,以为他怯战了。
若众人知道云川心中真实的想法,肯定大骂‘骄狂’。
看来不出手不行了,可云川不想显山露水,他若出手,必然石破天惊!
云川有这份自信,也有这份傲意,因为他修的是无上天道,逆的也是无上天道!
“风雨过后,又该铺满一地落花了吧。”
云川并没有正面回应白衣考生,而是透过白衣考生干净、洁白的肩头,望向窗外被雨水拍打的梨花,似有感慨。
风雨是道,落花也是道,风雨吹落花,再平常不过的了。
“别再故作高深了,拿出你的真本事来。”
白衣考生双拳握得‘咯嘣’响,在他处世规则里,不容许有人在玄机门内一而再、再而三的装神弄鬼。
“风雨?落花?”林宋闻言,不敢相信此情此景,眼前的素衣少年竟还在意这种事情,总让人觉得难以理解,让人看不透。
惊才潋滟的天才林宋见过,超尘拔俗的孤高者林宋也见过,忍辱负重只为一名惊人者林宋也见过,可他们都没有眼前的素衣少年给他的感觉怪异,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就仿佛,仿佛……
超越了这个世界认知范畴的大能者!
太不可思议!太荒唐了!
林宋也觉得自己可笑,随即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凛,能够不知不觉间让自己产生这种错觉……
一步,两步,三步,云川迈出了三步。
提脚的势,踏步的稳,抬手的力道,甩手的果断,身正,目不斜,云川终于要出手了。
有些人生来成龙成凤,有些人生来呼风唤雨,有些人生来一日千里、让人望尘莫及……
没有洗髓过,没有灵力波动,简直和乡下小子没什么两样,可云川这普普通通的三步,让人产生了难以言说的错觉。
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有一件事必然会发生,那就是:
云川终于要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