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依旧,少年依旧。
云川说完那句斩钉截铁的话后,再不看向青衣,大踏步离去。
司无心小跑着,装作懵懂的书童,跟在了云川身后。
“少爷,你刚刚说那句话的表情,实在是太帅了,足可以迷倒万千少女,奴家的心,到现在还扑通、扑通乱跳呢。”司无心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而司无心说话的语气,表明着她既然要扮演一个书童,就应该扮演一个好书童,所以说了这么一句颇为幼稚的话。
云川无语,都这个时候了,司无心还不忘扮演一个天真烂漫的书童,果然好演技。
“不过,接下来,天字号院落将迎来真正的入住者,这些入住者,皆乃大秦风云一辈,少爷不想看看么?”司无心第二句话颇为认真,她想知道云川的看法。
“不想。”云川不假思索。
“为什么?”司无心的诧异,是发自内心真实的诧异。
“大秦的景象无非如此,看多了自然会厌,我心中自有另一番景象。”不知是不是有感而发,云川突兀地说了这么一句。
司无心一怔,眨了眨柔媚的眼睛,觉得意味深远。
“少爷不愧是奴家尊敬的少爷,这话说的好。”
……
言语间,云川与司无心渐行渐远。
可方才的这番对话,听在别人耳中,自然是另一种意味。
尤其这句:大秦的景象无非如此,看多了自然会厌,我心中自有另一番景象。
的确,在明白人眼中,或者在高层者眼中,大秦的景象真的无非如此,看久了,真的会生厌。
青衣微怔,在听到云川最后这句话的时候,觉得他说的对,但也不尽然全对。
“大人,这个名为云川的少年好生傲气,就这么让他走么?”
青衣身后的丫鬟有些气不过,眼中寒芒点点。
“他不是傲气,而是本性如此。”
“或许这云川,真能破去天幻棋局也说不定。”
青衣的第一句话,只是解释,而青衣的第二句话,是内心对自己说的。
随即青衣领着身后的丫鬟,也缓缓地朝练武场大门行去。
(……)
接天来的三天,和最初入住厢房的时候一样,淡如白开水。
喝粥,打坐,吃饭,再打坐,再吃饭,夜里睡下。
云川不觉得枯燥,静静守候一旁的司无心也不觉得枯燥。
第四天,夜空,繁星点点。
这几天,天下候府很热闹,同样,大秦燕京帝都也很热闹。
因为整个燕京都在谈论着入住天字院落的绝世天才,以及他们的所展露出来的实力。
不过很诡异,也很出人意料,关于茗绝,关于云川,关于乾元八剑第五剑,关于天云宫宫主李缘离惊世一指,关于阵王级别高手黄酒元的死,并没有人讨论,不仅没有人讨论,仿佛没有发生过一般。
因为有人不希望当日的发生的事情传开,或许是有一批人不希望。
“现在的天下候府很热闹,外面的燕京也很热闹。”
四天里,这是司无心与云川的第一次对话。大多时候,彼此都静默不语。
云川闭目打坐,不知道有没有在听,可司无心不管,继续着她的述说。
“天剑院大弟子杨云天破去天字二号院落前的阵法只用了两剑,玄机门‘三阵子’之一的莫相惜用出了黃阶阵法,自然进入了天字三号院落,而无双院‘四道灵’之一的冷天霜只用了三招,便进入了天字四号院落。”
司无心述说的很平淡,也很平静,但云川听出了其中的意味,一个用了两剑,一个用出了黃阶阵法,一个用了三招,便进入各自想要进的天字号院落,足可见何其强大。
那是自然,因为司无心口中的这些人名,都是大秦年轻一辈的翘楚,
云川并没有睁开眼,依旧闭目打坐,默念经书。
“然而关于茗绝找回了剑心,乾元八剑第五剑问世,还有你的惊艳表现,无论天下候府内,还是整个燕京,并没有人提起。”
司无心的这句话背后,代表着某种事情发生的先兆,所以云川睁开了眼。
山雨欲来风满楼。太过于平静,意味着太过于不平静。
云川不知道司无心为什么足不出户便能知晓外面发生的事情,但一想到她是前朝大楚公主,便释怀了。
正在这时。
‘吱呀’一声,雕工精美的檀木门被打开,是送饭的丫鬟。
菜式一如既往的丰盛无比。司无心入座,刚要下筷。
“不要动筷,菜里有毒。”云川的声音低沉,传入司无心耳中。
身形闪过,司无心来到丫鬟的身边,单手掐住丫鬟的喉咙,指尖划破丫鬟细嫩的肌肤,显出点点樱红血痕。
“谁指使你的?”司无心的语气冰冷,纤细的手指,仿佛随时会掐断丫鬟的喉咙。
“不是……我下……的,我……我……不知道。”送饭丫鬟惊恐万分,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毫无预兆。
一股阴冷的剑意,透过华美的雕花窗棂,朝屋内疾驰而来,顿时整个屋内寒意阵阵。
“不好,云川有事。”
这股剑意的目标是云川,可那道剑意太快了,司无心想要做出行动根本来不及,千钧一发之际,司无心几乎不假思索,将跟前的丫鬟朝云川身前抛去。
‘刺啦’一声,那股阴冷的剑意刺穿了送饭丫鬟的胸口,樱红的鲜血迸溅而出,下一刻,那送饭的丫鬟已死得不能再死。
剑意消退,一道黑影迭出,一柄锐利的黑色长剑袭来,直刺向云川。
送饭丫鬟的身体挡住了那道阴寒的剑意,便给司无心争取了时间。
抬手,掐印,指尖阵纹缭绕。
“阵法位移之术,起!”
司无心话音刚落,她和云川的身体消失在空气中,来到了厢房外,而黑影那必杀的一剑已然刺空。
于此同时,黑影见必杀的一剑落空,身形闪过,也跟着来到厢房外面。
暗杀变成了正面的拼杀,此时的黑影并没有动手,而是如猎手看向猎物般盯着云川和司无心。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知道菜里有毒?那可是号称大秦十大奇毒之一的无影毒。”黑影有些吃惊,但语气却显得平缓,因为即便暗杀没有成功,他也有把握在正面拼杀中获胜。
“无影毒有这么大的名气吗?能排进大秦十大奇毒?”云川有些诧异,因为他在《丹毒篇》里见过对无影毒的描述,无影毒虽然也算剧毒,但绝对称不上奇毒,更不可能排在十大奇毒之列。
无影毒,无色,无味,无形,但却有一个缺点,无影毒必须附着在食物上,而附着在食物上后,食物会变得比以往鲜活、艳丽,而正是凭借这一点,云川才知道菜里有毒。
云川的诧异,是真的在诧异,司无心感受到了,对面的黑影也感受到了。
无影毒在天下人眼中,可是为之色变的剧毒,可在云川这里却并非如此,仿佛无影毒只是一味普通的毒药一般。
滴水藏海。云川就像那一滴水,一滴藏着大海的水。
根据云川的表现,司无心不会怀疑云川的质疑,而黑影同样不会怀疑云川的质疑。
云川认为无影毒是一味普通的毒药,那么无影毒就真的只是一味普通的毒药了。
“竟然能够轻而易举的分辨出无影毒,看来,我杀你的的理由,又多了一分。”
黑影双眼变得凌厉起来,全身上下的杀意又浓重的几许。
“精通毒道,同时剑法造诣精深,莫非阁下是当年声名远播的毒剑客?”司无心似乎想起了什么,秀美的脸蛋上多了些许的凝重。
“区区名号,不足挂齿,现在竟还有人记得,不错,我便是毒剑客。”黑影也不打算隐瞒,如实承认。
“毒剑客虽然名字前有个‘毒’字,但并非滥杀之人,因为他只杀该杀之人,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杀云川?难道云川是个奸恶的小人吗?”司无心这一问并非在拖延时间,而是她真的有些不解。
“我与云川素未谋面,他也不是个奸恶的人,如果要问为什么,有时,没有为什么就是最好的为什么。”毒剑客认真地看着云川。
眼前的少年安静,美目清秀,即便身处危险的境地也仍旧泰然自若,加上其表现出来的潜力,假以时日,比成大器。
“如果一定要说出个为什么的话,那么我只能说一句。”毒剑客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随后一字一顿的从口中说出了下面的话。
“位卑未敢忘忧国。”
出乎云川和司无心的预料,毒剑客要杀云川的理由竟然是这么一句话。
位卑未敢忘忧国!
“我不懂。”云川真的不懂,所以不禁发问。
司无心也不懂。
从毒剑客口中听到位卑未敢忘忧国,简直是个讽刺。
“你懂。因为你,天命茗绝找回了剑心,因为你,乾元八剑问世;而想起乾元八剑,人们会想到一个人,前护国剑院院长叶惊云。”毒剑客虽然号称毒剑客,但说到‘叶惊云’三个字时,神情有些惊骇,又有些愤怒,同时又夹杂着尊敬。
“叶惊云!”
司无心一怔。大秦之所以迟迟没有向列国开战,完成统一大业,归根结底在于十六年年前的那一战,那一战动摇了大秦的国本,而引发那一战的人就是叶惊云。
那一战,惊天动地;那一战,陨落了多少绝世高手;那一战,令大秦朝野划分为不同派别。
司无心开始重新思考刚刚毒剑客的那句话:位卑未敢忘忧国。
的确,历史上有很多人大奸大恶之人,有很多人地位卑微如**、莽夫之流,在关乎家国命运的关头,会挺身而出,哪怕身死也决然不悔。
或许眼前的毒剑客便是这么一个人。
“我杀你没有任何人、任何势力指使,最主要还在于我是一个秦人,所以杀你的念头,完完全全基于自己的判断,基于自己的本心,怪就怪你展现出来的潜力太过惊人了,虽然你现在没有灵力波动,也没有洗髓过。”毒剑客提起森黑长剑,剑刃寒芒逼人,必杀之意不加掩饰。
若我大楚人人如此,或许就不会亡国了吧。
司无心感受到了毒剑客寒冷的杀意,但还是敬佩他的动机,或者那份心忧家国的执念。
“你所说的理由很充分,也很让人敬重,虽然我不怕死,但我不能死,因为我死不起,所以我会尽最大的努力活着。”
云川的话,同样分量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