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的老同学，女性的老吕，特别爱说丧气话。说起自己来，就是百病丛生，气息奄奄；说起老伴来，就是老年痴呆，大小便失禁；说起自己的和亲戚的孩子们来，就是做生意赔本，教书口齿不清，当官犯错误，看病治死人；说起第三代人来，则是缺钙缺锌贫血消化不良智商不够都处于危险中。
老王一开始以为是真的不幸，见了她就安慰一番。后来听说根本不是这样，便想她是谦虚，惟觉得这等谦虚未免太过分了。再后来才知道，这是一种禁忌，说是要是吹了牛便会触犯神灵，招灾惹祸，相反，愈是自贬自损，才能平安永久，禳祸消灾。
老王想，真想不到老吕有这等狡滑，这等深刻，我们的传统文化太伟大啦。
美元
老王的朋友老谢作为访问学者到美国住了一年，回国后讲到一点花絮，说是他住在一个不太好的区域，一天深夜赴约后回住地，结果就在离他的住房二百米的拐弯处，在路灯强光下看到了一大摞美元，数目极大。
听他讲故事的人眼睛都瞪大了，不由得一个个屏住了呼吸：怀疑，羡慕，嫉妒，欣慰，佩服，惊奇，贪婪……什么表情都齐了。
“你……你……你怎么办呢？到底是多少钱？”
老谢说：“当时可吓死我了，也许是贩毒的钱吧？也许是一桩凶杀案吧？也许是一个圈套吧？也许我一动就扑上来几个彪形大汉吧……”
“那么说，你……”
“我吓得回头就跑，回到住地关上门，吓得仍然怦怦心跳。”
唉，朋友们点头称是，同时感到无比遗憾和失落。
梦狗
老王梦里看到了街角上的一只小狗。小狗很可怜，白色的皮毛由于肮脏变成了灰黑色，瘦骨如柴，哆里哆嗦，喉咙里发出哀鸣的声音。
老王想把它抱起来，又怕狗其实是有主人的。老王想随手给它一点食物，可周围实在找不到任何卖食物的商店商亭，老王想不管它径自前行，但是分明他听到了狗的哭声，狗边哭边用狗语说道：“王爷爷，王爷爷……”
人皆有不忍之心，尤其是老王，如果没有老王的不忍之心，他早就大富大贵了，于是他抱起了小狗，就在这个时候狗咬断了他的左手的动脉。
他醒来了，心怦怦然，他想了好久，想起了自幼无数次听到过的中山狼的故事和农夫与蛇的故事以及痛打落水狗的教导，这些故事教育他不要有不忍之心，不要怜悯蛇一样的狼一样的恶人。
老王苦思良久，他想被狼咬了也罢，被蛇咬了也罢，被癞皮狗咬了也罢，他还是会救助它们，他希望作家们也写一点救助而不是不救助的故事，这个世界才会变得像个人的世界了吧。 回忆录
老王说是要写回忆录了，老婆觉得他退休以后老在家里闲着也不是一回事，人家说太闲了容易染上不良嗜好，或发展成精神疾患，或提前给自己的生命画上句号或什么什么的。于是咬牙切齿批准他买了一台电脑，性能很先进，30G的硬盘，256Ｍ的内存，还有奔4的驱动什么的。
于是老王爱不释手，这天操作它的这个功能，那天操作它的那个软件。今天把墙纸换成大海，明天把墙纸换成白云。今天调音响，明天调画面。时间显示已经精确到分了，不行，还要精确到秒。为了清洁屏幕，买了鹿皮软巾；为了清洁键盘，买了特制小刷；为了更彻底地放电充电，又搞了一套特别的软件……遇到病毒入侵，老王更是兴奋，指挥着各种杀毒软件杀杀杀，好像玩起了战争的游戏。
除了没有动笔写回忆录以外，这台电脑使老王忙活起来了，情绪也相当不错。
餐具
从电脑想到了餐具，老王建议买一套精致些的餐具。老婆问道：“你的胃下垂，你的肝功指标全部阳性，你的肠坏死，你的胆结石，你的食道萎缩，你的胰腺疼痛，你的口腔长疮，你的牙齿已经所余无几……你的饭量愈来愈小，你忌吃的食物愈来愈多，凡酸、冷、生、鲜、荤、咸、辣、油、糖、高蛋白、高脂肪、高碳水化合物、高纤维……你都不能吃，你还讲究餐具做什么？”
老王长叹一声，道：“都到了这个份儿上了，我还不讲究讲究餐具，我能讲究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