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病广告事件果然没有其他人再看出玄机来,让秦雄有些惊叹邬伟那小子固奇才也,真该给他发个特殊贡献奖。转念一想,正如莜青所说的钟义做个代总编不一定是他的好事一样,这个时候事情传出去也不一定对自己有利,因为他信不过邬伟,那小子不知道会不会把自己也卖了,所以他才不动声色,要在这样的人面前表现得高风亮节。从这件事的保密程度看来,邬伟还是守些规矩听了他话的。不过这事群众知不知道并不要紧,关键的是让关键领导知道就行,关键领导知道了,同让全国人民知道都是一样的效果。
秦雄一边得意于自己的进步,一边留意观察起钟义的脸色来。这天下午,钟义又来到秦雄办公室,一改他往日的风格,皮笑肉不笑地问:“秦大才子,对我现在的工作,有什么改进的意见?”秦雄道:“对你这个钟大总编,我哪敢有意见?我心里只有佩服。”
钟义在鼻子里笑了一声道:“是吗?我的工作没有你说的那么完美吧?”顿一下,又道:“我这人想象力没有你丰富,只配干些墨守成规的活,应该说,我们最近的版面还是缺少创新。”秦雄道:“你这是讽刺我吧?”钟义又笑一声,道:“我是说的心里话,以后的版面工作,还要你多提一些创新的意见,我们报社除了你秦大才子,谁还能够提得出好的意见呢?”秦雄道:“提什么意见呢,你的话我不明白。”钟义道:“那就当我是白说,没事的,我钟义就是喜欢听好的意见,你尽管多提些吧,毛主席说过:让人说话,天塌不会下来。”
钟义差不多是气急败坏地走了,秦雄用微笑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去,脸不红心不跳,第一次对自己做下的缺德事处之泰然。心想,效果收到了,一定是受到表场了吧?就你会练厚黑大法?那咱们就跟你以厚比厚,以黑治黑吧,毛主席他老人家也说过:看这个世界究竟谁怕谁?
高小菊通知报社班子到她办公室去开会,秦雄想,八成是为了这事。
高小菊的话又从舆论导向谈开去,并对报社这段时间来的工作表示肯定,说这是报社班子团结奋斗、一心一意搞发展的结果,还引用了邓小平那句“发展才是硬道理”来加以强调。接着,她又对那个“制止粉碎”的错误旧事重提,说要加强今后的校对工作,勒令把那天值班的校对员换掉。这个错误的严重性被她以校对的主要职责淡化过去了,而秦雄以为她会谈到的性病广告问题却只字不提,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政治导向问题啊。
秦雄正纳闷着,高小菊已对自己的话作了小结,声音异常坚定:“报社现在最需要的是稳定和团结,谁也别想搞破坏!我作为代理社长,有什么情况直接找我反映,谁也不能向上面越级反映。”接着,转了一种口气,语重心长道:“你们都是文化人,是党员,是受过多年教育的报社领导,谁都要以大局为重,不能让人家小看我们文化人,不能让人家说文化人就只会搞内斗,这又不是文化大革命。”
四人面无表情地听着记着,但想来谁都不会无动于衷。秦雄的心里有些发虚,以为她还要有更深的挖掘,可她又把话锋一转,道:“今天叫你们开会,主要还是想听听大家的工作和想法,你们都谈谈看。”
钟义清了清嗓子,首先汇报,再一次对那个“制止粉碎”的错误作了深刻的自我检讨,说自己负有不可推御的责任,然后话头一转,谈到安国心同志的问题上来:“经初步调查,安国心同志在代理办公室主任一年多时间,利用购买办公文具和报社接待工作之便,直接收受贿赂6万多元,虚报发票的问题也很严重,当然问题远不止这些,还有些问题是无法查清的,我先在这里作个简单的汇报。”
高小菊道:“6万多块,已不是小问题了,够得上检查机关起诉的标准线了,你这个兼职的纪检书记要继续查,坚持查下去。”又换了一个斩钉截铁的口吻,看着秦雄道:“安国心就是那种搞分裂破坏的人,闹不团结的人。像他这样的害群之马,我们报社有一个清除一个,坚决清除!”
秦雄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个时候要搞狗咬狗的斗争,这分明是杀鸡给猴看啊!他的身体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看看旁边的人:钟义神色庄严,俨然一个法官;莜青咬着笔头不语;老张的神色也明显有些不对,办公室后勤接待归他分管,他平常有没有在这些吃喝问题上做文章,或者收受客户的贿赂?如果没有,他也难逃监督不到位之责的。
接下来,三人都故作镇静,汇报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连一向狂傲的老张今天也表现得特别的低调。高小菊似乎对他们的表现还挺满意,最后对着笔记本作出总结道:“报社作为党的喉舌,大家在思想上一定要高度团结,就是整个伶南都乱了,报社也要正常运转,你们没看过美国打伊拉克?媒体的大楼都被炸了,电视新闻很快又恢复播出,报纸马上又恢复印刷,这就是舆论的重要和力量。我们的伶南还没乱,你们报社到先乱了,像什么话?”
扫视四人,见大家都在认真地记着笔记,又语重心长起来,道:“你们回去,要把我今天的话好好想一想,摸着自己的良心好好问一问,党和人民对你们怎么样,而你们又是怎么样对待你们的工作和职责的?如果不想干,趁早都别干了。话就不多说了,你们回去吧。”虽然语重心长,却也雷霆万钧。
秦雄再一次明白,这钟义和高小菊都不是无能之辈。
安国心灰头土脸地来找秦雄,一进办公室就义愤填鹰道:“我要上告,我要上告,这帮狼心狗肺的家伙,真把我往死里整了,阮社不在,他们就要反天了!”
秦雄看着他想,原先他话里的意思不是说整他的人也包括阮社长吗?便也顺着他的话引导下去,道:“山中无老虎,猴子充霸王嘛,谁叫你让人家抓住把柄呢?”
安国心道:“我那点问题算什么?不就是照惯例拿点回扣吗?我办公室才多少经费?钟义他手上多少经费?都查查看,看他钟义问题大,还是我的问题大?”秦雄道:“这些问题我还是看得出来的,从钟义他手上过的就几千万经费嘛,你的问题都是些小杂碎。”安国心道:“明摆着的嘛,你看看报社那么多油水部门,广告、印刷、发行,哪一个不比我们这里的猫腻多?可他偏偏要拿我开刀。”秦雄道:“这我也是知道的。”安国心道:“就我们办公室,很多事也不是我作得了主的,你查一查他罗军,问题就不会比我小。”秦雄道:“罗军的问题我也是知道的。”安国心道:“还有她高小菊那个贪官,她的问题会少吗?叫省里查一查她,看一看她够得上打头不?”
秦雄想,这下该搞清楚有些问题和关系的来龙去脉了,便一边深表同情和支持地对他点头,一边佯作奇怪地往正道上问:“这我就搞糊涂了,你原先的意思不是说阮社也在整你吗?怎么扯到高部长身上去呢?”安国心说:“阮社整我压我,还不都是钟义那狗杂种挑拔离间?现在阮社不在,整我的人不就是高小菊了?他又舔上那臭娘们的肥了,你还想不明白?”原来,时势变了,矛盾关系和斗争的目标也转移了。秦雄道:“我就说呢,其实阮社那人心肠好,不会把人往死里整的。”安国心道:“比起高小菊来,他还好得多,这女人心肠狠毒呢!”秦雄道:“你是不是也得罪过她?”安国心作冤曲状,道:“她与我隔着一层关系,我哪里得罪过她呢?可现在我也不怕了,我还要告,连她一起告。”
原来,他就是一只疯狗,专咬他的主子呢,谁是主人他咬谁。对这个像秦桧一样“左右卖国上下摇舌之徒”,秦雄才不会怜悯呢。而安国心还在那里指天指地地叫喊:“我就要告,告市里不行到省里去,省里不行就就上访到中央,看共产党的天下还有没有个公道和正义!”如果真是上告,这狗咬狗的游戏就好看了,说不定这只疯狗还真不好惹呢。秦雄有些幸灾乐祸地想,报社里还真少不了安国心这样的人呢,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