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昨晚没有发梦。
我一直都朦朦胧胧,小猪睡了又醒,不断的流汗。我只好眯着眼睛,擦湿了几条毛巾。他一直都压着我的手,我便连移动一下都觉得过份。半夜,他的烧完全退了,我才把疲惫的身心放松下来。
躺在小猪的身边睡了一觉。这一夜,真的没有发相同的梦。只有小猪那淡淡的孩子味夹着汗味在我的身边缭绕。不知为什么?我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包括那咸而微湿的汗味,都有一种让我安心的感觉。
清晨快醒的时候,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叹气:“唉,你能把往事忘记了,当然最好。可是,我却又自私的想你记得。”他的手指轻轻的抚着我的耳垂,沿着颈项往下滑,那双手很修长,很温柔,我依恋的向他靠了靠,便又睡沉了。
我翻了个身,不晓得那是不是另一个梦。这张床睡得很安稳,床单有点旧,却很柔软,很舒服……
我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睛,打了个呵欠,手向上伸,碰到了人。我揉了揉眼,才发觉这张床并不是我平时睡惯的那一张,床单是灰蓝色的、我这样侧着睡,能看到大大露台外火红的杜鹃花……
我躺正,便望见了两张大小不一,却极其相同的脸。
大的睡在我的左边,小的睡在我的右边,都趴在床上,双手撑腮,居高临下的看着我。
我闭了闭眼睛,再用力的眨啊眨,发觉人影并不模糊,发觉原来竟是真的。
小的那张脸很温柔的呵我的脸:“妈妈,你睡觉的样子真好看……”
大的那张脸很陶醉的向我挨了挨:“小杜,你输了吧?我说过,妈妈睡觉的时候,不流口水。”
我翻过身子,把头埋在枕头里,咬着枕头的一角,差点把银牙咬碎。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好不容易逃开了几天,却又傻傻的自投罗网。
小猪昨晚出了太多汗,身上粘粘糊糊的,我便赶他去洗澡。他却坏坏的拖我进了浴室:“妈妈帮我洗澡了啊。”
他调皮的向我泼水,我拿毛巾印他的脸,凶着脸让他静下来。叶墨一直倚在门边,定定的看着我们。
他的神情让我怀疑,他是不是传说中那个冷酷无情的男人。
吃过了早饭,小猪额头又开始有点热,我心慌的帮他探了温度。还好,只是低热。逼他吃完了药,还灌了他一肚子的水。
他跑在花园里,一边跑,一边愁苦的看着我:“妈妈,我的肚子里‘泵泵泵’的有水在响。”
我扯住他,不让他跑太快。他拉我到了庭院中央的小亭子边,那里有一大一小两个秋千。秋千被绿色藤蔓缠绕着,秋千的顶端的铁棚也被绿色的葡萄藤攀满,绿绿的在上面挂着,春意盎然。
小猪在较小的秋千上坐着,叶墨过去轻轻的推他,他便高高的荡起,叮叮铃铃的笑声飘荡在我的心头。
叶墨站在秋千后,很深情的望了我一眼,我身不由己的坐了较大的秋千上。双脚在地上撑着,小猪的脸在面前飘飘荡荡。
多么可爱的孩子,从前我不在的时候,他是否也能笑得这般香甜?
双脚被推着离地,我伴着秋千荡高,我回头恼怒的望了叶墨一眼,只想责怪他的无礼。他却更用力的一推,秋千荡得更高,小猪崇拜的望着我:“妈妈,好高啊。”
我扬起笑脸,从荡高的秋千上,居然可以看见后院子里的一个小花园,小花园里有红的花、绿的草,黄色的向日葵。我仿佛看到一个清纯洁净的少女,站在小花园子里,折了一朵红花下来,别在她的短裙的领口,很妩媚的轻笑……
被秋千荡得迷迷糊糊,我一直都不怎么想回去。
我并没告诉过妈妈,我昨晚便会回来,所以,今天,我可以明正言顺的放假。也许是想享受这难得的假期,我懒洋洋的戴着小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墨镜坐在落地窗前看风景。
不得不说,叶墨的庭院打理得很漂亮,不像别的豪宅家中布满名贵的雕塑或是名画,他的院子里都是高大植物和花绿相间的花草,大自然的气息弥漫,呼吸一下都觉得很奢侈。
小猪被我赶了回房间午睡,我又有点昏昏沉沉。叶墨在我的身边坐下,给了我一杯新鲜的果汁。
我接过来,有气无力的指责他:“你是怎么照料儿子的?发烧烧了几天,小猪都瘦了几圈了。”
他躺在我旁边的长椅上,侧过身来,头枕着手臂,那双黑亮的眸子锁住我:“嗯,没妈妈的孩子是很凄凉。”
我鄙视他:“一个大男人,老是利用一个小孩子向我搏同情。”
“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向你搏同情?”
也是,他叶墨如果肯招一招手,大把女人来他的身边温柔呵护。我抬了抬眼镜,问出了心中的疑问:“我,有什么地方和小猪的妈妈相似吗?”
“啊?”他的眼睫毛狠狠的颤抖了两下。
“不然,小猪为什么一眼便认定我是他的妈妈啊?”
“感觉吧!血浓于水,不会因为距离或时间而变淡。”
屁话,我和小猪又没有血缘。我瞪着他,那里知道他也正在瞪着我,幸好我戴了眼镜,不然又会被他眼里的电流灼伤。
“如果小猪那么想念他的妈妈,你为什么不让她回来?”
“她……不愿意回来。”
“啊,那一定是因为你从前对她太坏。”
“是的,我……从前很坏,很坏很坏。”他长长的叹息,一直锁着我的眼眸子染上黯然的伤感。
“你其实,很爱很爱小猪的妈妈,对吗?”我是那么的想听到他的回答,因此手心都已微微发汗。
他却站了起来,修长的身子在落地窗前印下直直的影子,那样萧索而凄凉。
“其实,我比小杜更可怜。”他回望我:“起码,现在和将来,你都会很疼他。但是我……”
我的心又闷闷的,不敢去仰视他那充满期待的眼神。我恍惚明白叶墨望我的眼神意味着什么,但我却拒绝去思考和接受。
像他那种男人,不是我可以轻易去触碰的。我有强烈的预感,我越靠近他,离熟悉的疼痛便更近。
那是我4年来都想摆脱却仍旧如影随形的疼痛。
因为小猪对我的依赖日重,身体又刚好不舒服。我便不敢再提“我不是你妈妈”这一类话题。但是也命令他不准常来酒店打扰我。
他也害怕我突然生气,会不要他。虽然很凄凉的样子,但还是答应了。
我便乐得有几天清闲。但闲来还是会想他,有时候会到他的幼儿园接他下课。第一次去接他的时候,他把我牵出去炫耀。
“刘老师,我妈妈。”
“小冰,我妈妈,比你的妈妈漂亮多了。”
“罗斯,看到了吧?我也有妈妈。”
每一次,他都把我拖着,走完整个校园,就连门口的保安、厨房的阿姨,我都被以妈妈的身份公示了一遍。
我骤然明白,儿子和老子是一个样的,都喜欢拉我出去公示,顺便宣示一下主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