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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我好委屈的想推门进去辩解,却又只能退了回来。我总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在偷听他们的说话。

心里很沉重的觉得,我和叶墨的问题存在了很久。也不是一天两天,即使他没失忆,我们之间曾经的信任和真诚真的单薄得就如一张纸。

多么深厚的爱情,被这种不信任的怀疑拖拉着,都会渐渐化为尘间的轻烟,消失不见,可能还会残留悔恨。

我回了家里,整理了一下,到了叶氏办公室,把所有的文件整理好,找人来交待了一下。还上了律师楼,让律师帮我搞转名手续。

那些叶墨曾经心甘情愿给我的,却是我从来都不太想拥有的。我也爱钱,曾经想过拿了一笔钱,便和小杜远走高飞。

但如今,我不能在他的身边躺着,却任由我们的爱情在金钱的牵扯下,让心远走高飞。

我让律师帮我着手搞转名,但由于资产太多,一时理不清头绪。我便乘着太阳还在散漫的行走着的天色,从西山一个人登迷香山。

上迷香山还神,是一直以来想做,却被耽搁下来的正事。我在上一次叶墨住院时,许了愿,放了生,也承诺过,叶墨若是脱离苦海,我便得亲自上山来叩谢神恩。

因为太过感激迷香山的慈悲菩萨,我便觉得我应该更加虔诚一点上来,让迷香山的香火更加保佑我的丈夫,我选择了一个人在西山山脚徒步登山上千层梯。

过去,登千层梯是直接从南边的一条直路绕过去,直接到了千层梯下,再登梯。但我这一次,是从西山山脚往上爬,再登千层梯。这是一条旧路,是上百年前人们登山的路,听说当年的神仙就是在这一条道上,一路攀登,最终才在山顶铸了真身,筑了千层梯的。

我想,沿着仙人的足印向上爬,会更显得虔诚。

这条路极陡峭,但我从前曾经攀登过,但却从没有绕到千层梯的那一条旧路。陈旧的木牌向右侧指着:千层梯。

我便踏着疲惫的脚步向着右侧攀爬。我想我最近是没太运动,所以才会登个小山都气喘吁吁、心跳如雷。

越向着右方绕,我胸腔中的氧气好像便越稀缺。我停下脚步,扶着侧边的古木,艰难的深呼吸着。

抬起头望了望天空,太阳早在大约半个小时前没了影子。天色昏昏沉沉,像要下雨,却没有雷声,只有雾茫茫的黑暗。

我出来的时候,天气预报是天晴,不会有雨,气温还会很高,而且按我平时的脚程,应该能在天黑之前便到达千层梯的。但如今,我却被冰寒的风刺得抖成了一团。山间的岁月果然不同外面,雾水凉快得很。

我想加快脚步,早点上到千层梯。千层梯虽然身处最高峰,但四周视野开阔,云雾飘渺,仙气弥漫,感觉是很安全很宁静的所在。

但是,我现在处身的地方,却极其幽深恐怖。我的心有点儿害怕,便更加急促的往前走。

远远的,好像望见了千层梯的影子,它在云间隐隐约约的召唤我。

眼前有一个清俊男子正虔诚的在千层梯上三跪九叩,口中诚心许愿:“只要你能让我的妻儿重生,我叶墨,愿意奉献我所拥有的金钱、名誉、地位、甚至健康的身体。”

云间有另一个声音极飘渺,一点儿不真实:“即使你的妻子,她来生将不再爱你,不信任你,只会恨你,怨你,你也愿意?”

“我愿意,在所不惜。”

我的泪滚滚的落了下来,仿佛这迷雾仙境中的暗影是真的现实,是照见我重生之前的现实。我的丈夫,他曾无悔的渡给我重生的路。

我努力的想要把那个思念的清俊男子看清,他便回过头来,对着我惊喜而又怜惜的笑:“安好,你回来了?”

“叶墨,我回来了……”我伸出手想去拥抱他,想让他把我抓出这一片黑暗,他的手就要接住了我,我却一脚踏空,滚进无边的黑暗里。

再一次醒来,抬眼所见仍是满眼的古树,绿叶在我的头上盖出巨大的树荫,雾水从树桠的枝头向着我的脸上滴下,我贪婪的张大嘴巴,把这绿树施舍的汁液吞入嘴里。

我安静的,无法动弹的躺在这里,已经很久了。我不晓得有多久,但我曾经见过四次亮亮的星星,三个像烧饼一样大的太阳。

三天四夜,我怀念烧饼的香气。

我更怀念叶墨和小杜的味道。这两个我生命中最重要、最留恋、最不舍的男人,我又一次绝望的离他们而去。

我知道,我会在这片树荫下慢慢死去。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日,但肯定不会太久。

我的双腿滚下来时受了伤,被一枝巨大的树根连着腰压在下面,抽不出来,我只能躺在这个被落叶围成的浅窝中,让落叶一天一天的掩埋我。

我的背包滚在离我远远的另一棵高树下,我在昨天还一直能听到手机铃声曾经不停的响着,但我的手拿不到它,只能任由它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

我的手只能拔开身上的落叶,不让落叶把我的躯体和面容掩埋,但我的周围的落叶实在太多,已经堆成了一个小山,把我整个人围在中央,我像躺在落叶铺就的海洋漩涡里。

落叶有绿色的,也有金黄的,还有灰白的,堆成一起,我身边的景色便很好看。我感激上天,让我死的时候不像前生一样血肉模糊,能够保留一点美态。

但活活被饿死,渴死的感觉却真的很难受。

我从前不爱吃饭,总浪费食物,想当初怀孕的时候,叶墨把燕窝捧到我的口边,我捂着鼻子就是不吃。

想来这是对我的处罚,我如今非常怀念叶墨逼我吃了一次又一次的姜酒鸡汤。

那实在太好吃,因为,那是他用心给我配置的餐单。我很想哭,但眼角已经没有泪,我全身已经干涸得流不出一滴眼泪。我在这绿叶的海洋里等待死亡的脚步。

像前世一样浓重的死亡的阴影再一次笼罩着我。我贪婪的呼吸着尘世的空气,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的呼吸。

我把我心爱男人的音容笑貌在我的心里过了一遍又一遍,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回忆他的影子。

我爱你,叶墨。

爱情于我们终是如此的奢侈,我没有资格拥有你,所以,我们在本该相聚的年岁,白白浪费了相守的光阴,所以,才会在本该永远相扶的日子里,再次失去了彼此。

你醒来了,我就注定要离开。

也许我们是没有缘分在一起,才会在经历这么多的生离死别。经历了两世,我仍旧无法留下来陪你。

也许,这是我们的命。叶墨。

我听到遥远的空中,有一个声音在质问我:祝安好,你曾在千层梯上许愿。只要能让叶墨重生苏醒,你愿放弃生命、财富、甚至是儿子亲情……此刻,你可有后悔?

我对着天空大声的笑着回应,声音却小得像是小动物的嗫嚅:“我不后悔,绝不后悔……”

天空第一次在我的身边下起雨来,我被落叶覆盖的身体潮湿、冰寒,我颤抖着,牙关紧闭,天空的声音离我渐远,眼前的树影变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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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麦子

    温亚军,现为北京武警总部某文学杂志主编。著有长篇小说伪生活等六部,小说集硬雪、驮水的日子等七部。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第十一届庄重文文学奖,《小说选刊》《中国作家》和《上海文学》等刊物奖,入选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