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里小混混,老杆子无数,真正形成帮派规模的却寥寥,大多数是三五一群,十人一派干些损人不利己的无谓事情,省城对于这些小混混有着别致的称谓,男的叫屁精,女的叫屁炸。这些人虽然分散,但是其中有相当一部分都会与帮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些帮会里的成员原来就是和他们在一起乱混的,尽管帮会有严格的入帮手续,小马仔一般是不能介绍他人入会的,不过一旦帮会要做一些事情却缺乏人手的时候,就会利用这些关系向外面借调,于是,一个巨大的黑暗网络就此形成。
当时的省城有两个强大的帮派,一个是处于绝对统治地位的蝴蝶帮,一个是暗暗发展的贺哥帮。贺哥帮的老大是贺哥,这个帮派似乎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没有人知道它的由来,甚至这个称呼也只是坊间一些谈资而已,没有正式展露。渐渐地,人们听到了关于贺哥的一些故事,他原是省城本地人,十几岁的时候离开家乡出去混,搞上了走私,回来的时候已然阔别家乡近三十年,虽不是衣锦还乡,却也腰缠万贯,回省城短短几月,靠着无算的金钱迅速建起一个庞大的组织。蝴蝶帮的老大蝴蝶哥在贺哥刚回来拜老头的时候还应老头们的邀请去喝过他的拜门酒,而现在贺哥似乎快和他平起平坐了。这让蝴蝶哥貌似平静的心里闪出一丝不安,他知道,越是把自己摆得低的人才越容易打倒别人。然而,这不安也只是一闪而过,这些年他站的太高,已经在不经意中养成了自大,黑、黄、赌、毒,四大生意,省城以及省城周边所有的的这四大生意几乎都在蝴蝶哥的旗下,无论是阿狼的黑,阿豹的毒,小三的黄还是他自己负责的赌,都无人可以撼动,贺哥的那点生意不过是他的冰山一角,这自负的想法其实可怕无比。
狼哥让陈郁打点一个酒吧和一个游戏厅,陈郁让老闷和杂毛去罩游戏厅,自己和超子、小四看酒吧。陈郁住在三哥给他安排的一个单身小套里,白天就是睡觉,有事他们会打电话给他,手机自然是二十四小时畅开。
三哥给陈郁安排的是一个一室一厅的单身公寓,这房子充斥着无法消散的烟酒味,偶尔也会有女人的香水味。这是个可悲的房子,高档的单身公寓,坐落在城市最美丽的地段,房间装修得非常漂亮,木地板,琉璃灯,真皮沙发,席梦思的床,三十四寸大彩电,这样高档的公寓却满地的酒瓶与烟头,臭袜子与内裤散乱地扔在卫生间,还有女人的胸罩。陈郁是个干净的人,但是他却没有心情去打扫。
陈郁爬在床上,床下有一瓶喝了一半的酒,不知什么时候打翻了床头的烟灰缸,烟灰和烟头撒进了拖鞋里。敲门声,陈郁知道这是谁,一个女人,那天晚上,三哥给他介绍的那个叫燕子的女人,那个女人上了他的床。她跟了陈郁,总是不时来找陈郁,还想要陈郁的房间钥匙,说要帮陈郁打扫卫生。陈郁没有给她,他对她有着一种复杂的感觉,这个十九岁的女孩有着善良美好的本质,却过着这样的人生,他觉得她对不起自己作为一个好女孩的事实。
陈郁从床上坐了起来,捋了捋头发,空洞的眼神充满了疲惫,他坐到床边,把脚伸到拖鞋里,磕了磕烟灰,站起来,走到门前,打开门,一张色彩鲜艳的脸,做爱,如同无聊的电子游戏,程式化的每一个动作总是不断重复。这个女孩正是燕子。
今天白天睡了个饱觉,晚上打电话把酒吧和游戏厅的事交代了一下。陈郁呆在房间里不想出去,靠在床上抽着烟,无聊慢慢和着烟,聚满了整个房间,于是他掐灭烟,用手机拨通了燕子的电话。燕子打的过来了。
燕子穿着短裙,脸上的妆已经洗掉了,因为她知道陈郁不喜欢浓妆艳抹。燕子其实很漂亮,她有着一张清纯的脸,只是总是被世俗的粉黛所掩盖。她身材一流,曲线玲珑,凹凸有致。陈郁坐在沙发上,燕子抱着他的手臂,打开DVD,放进一张***。过了一会,燕子脸变得红了,喉咙里干燥异常,她拉下陈郁的裤子拉链,用手握住了,并且张开了嘴……
陈郁盯着电视屏幕,抚摸着燕子的头发,身体感到一阵燥热,心里却涌起一股悲怆。屏幕里的女人随着自己身体的移动而叫喊连连,自己手中的头发也在移动,他的快感与悲怆在体内交集,碰撞得内心难以承受。电话响了。“白发哥快来酒吧,出事了。”小四打来的。陈郁挂掉手机,托起燕子的头,你是个好女人,真的好女人,洗洗身子,改做正行吧。
陈郁打的来到酒吧。酒吧里安静的要命,十月的天气,这种温暖的安静让人感到窒息。陈郁穿过稀松的人群,看见正厅大沙发上坐着三个人,而茶几上放着两把枪。
他一眼看见沙发中间坐着一个人,一张富态的脸挤满世故的尖酸,香烟在指间。看见陈郁走进来,虚眯的双眼透过蓝色的烟雾折射出慑人的光芒。陈郁在他对面坐下,这时,这个人的嘴角竟然浮出一丝看似善良的微笑。两人这样对视了一分钟,富态的人把烟掐灭在烟灰缸中,站起身来,说了声“走”,三个人轻松走出了酒吧。而枪丢在茶几上。
陈郁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中闪过一丝不安,超子过来跟他说话,他也没听下去。他能猜出这个人是谁,也知道他今晚的意思。陈郁看着茶几上那两把闪着阴森的光的手枪,他的不安慢慢放大:蝴蝶帮风雨不惊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蝴蝶哥在房间里阴郁地踱着步。这是一间阴暗的房子,黑色大理石地面,紫红色的墙壁,昏暗的灯光,一张方桌上面放着两把熟悉的枪,桌旁围坐着三个人,三哥、狼哥和豹哥,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桌边,陈郁。陈郁知道如果这件事不是发生在他的场子里,他是没有资格走进这个房间的。但是他不为这次的进来而荣幸,他宁愿一辈子也不要进到这里。
你,蝴蝶哥走到陈郁面前,为什么选你?
陈郁盯住他强射过来的阴郁眼神,说,我混的时间很短,也没干过什么轰动的事,但蝴蝶哥看得起我让我当了个小头目,而我又天生白发,正因为此,他选择了我,选择了有些许地位和知名度的我,这可以让这件事传得广又可以让这件事像个小事。
蝴蝶哥重又坐下来,捏紧拳头,骨节一阵作响。不动声色,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对外封锁消息,秘密打探姓贺的目的以及他下一步的动作,准备好家伙,做好最坏打算,小三负责封锁消息,阿豹负责打探,阿狼和白发做好动手准备,出去吧。
几个人往门外走去。等等,蝴蝶哥喊住他们,这两把枪是南方的货,阿豹向那边的朋友打听打听。
陈郁看着他冷静的叙述,一股敬佩之情悄然升起:处变不惊,四两拨千斤,合理分配任务,完美的方案,蝴蝶帮老大不是虚的。
不错,那天晚上酒吧里的那个富态的人就是贺哥,的确是个可怕的人,个子不高,其貌不扬,行为神态却处处透着慑人心魂的冷峻。
那天晚上的事情就是一个信号,代表着隐隐中的贺哥帮正式向蝴蝶帮发起战书,这不能不让全城的黑道震惊,蝴蝶帮在省城立足已近十年,人们习惯于蝴蝶哥那清瘦高大的身影偶尔出现在各种黑道高档的聚会中,如今贺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姿态出现在各大杆子和屁精、屁炸的眼前,并且不知死活地要和蝴蝶哥争把子,尽管蝴蝶哥下了禁言令,然而如此震撼的消息想要很轻松地封锁住,几乎是不可能的。
一时间,省城的黑道人士人心惶惶,暗地讨论不止。但是这些天,压力最大的却是两个人,一个是蝴蝶哥,一个是贺哥。
蝴蝶哥在初悉这个消息的时候,竟然有种麻木的错觉。
这么些年他在省城从一开始的血雨腥风到如今的呼风唤雨,安静的时间太久,似乎已经忘记了他还会有什么敌人,因此当手下告诉他这件事时,他真的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件值得去考虑的事情,只是“哦”了一声,几分钟之后,他才缓过神来,一种巨大的恐惧包围全身。
是的,恐惧,这两个字对这样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大来说显得很遥远,但却又真实地包裹着他,正是因为遥远,当它袭来时便夹杂着巨大的惯性,差点让蝴蝶哥失去了主意。在他忍受了这两个字的打击后,立即召开了黑屋会议,他理清了思绪,给出了解决这件事情的最好方法。
待陈郁他们走后,蝴蝶哥一个人坐了下来,点燃了戒了许多年的烟,贺哥,他不是没对这个人产生过戒心,只是安逸的生活过的太久,这种戒心往往稍纵即逝,可这一次消逝得可怕,他怕这个人,真的怕,不是怕他夺取自己的位子,而是怕他击垮自己的心理。他那貌似坚强的心理,在多年的平静生活下变得更加脆弱,一旦被击垮,他将生不如死,他那在国外的老婆孩子,他最爱的亲人将永远与他相隔大洋,所以他所能做的就是打败贺哥,不给他任何机会。蝴蝶哥掐灭烟头。
贺哥在自己山脚下的别墅里剔着牙齿,刚吃完了他最爱的牛筋,牙缝里满是筋带,他正好趁着这个时间思考问题。
这几天他的生活貌似平静,实际翻江倒海,他一边打探着蝴蝶帮的消息,一边看黑道散户的风向。还特别打探了几个老头子的态度,结果不出他所料,果然是风平浪静,这帮老家伙,的确是成精了。那天晚上的行动,他是考虑了很久的,这么些年他走遍了大江南北的码头,什么样的货色他都见过,没有一点深思熟虑的功夫,他不知死过多少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