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利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不过他现在不想和艾莱柯吵架,于是他就想换一种说法,想哄哄自己的老婆:“艾莱柯,我可没你想得那么坏,我不是说我们为人假惺惺的,我是说这就和信教一样。宗教,我们都信的,你懂了吗?就好像做生意的人,见了你的面总会笑哈哈地和你打招呼一样。就是这个意思,你明白的,你一定知道我想说什么。艾莱柯,就像你拿出一个空心的东西摆在客厅里一样,你不说没人知道那不是实心的,而这本来是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不过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习惯,一直以来都这样,甚至都快成为约定俗成的了。啊,我该怎么说呢?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反正你一定明白我想说什么。艾莱柯,我的意思就是我们没有什么坏心。或者,你可以这么认为,一个人——”
“行了,你可真能说,”艾莱柯冷冷地说,“我们不说这个了。”
“好吧。”萨利高兴地回答说。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为刚才自己的这一番说辞,没让老婆发火而感到庆幸。他为了让妻子原谅自己,立刻又批评起自己来了:“这就像我明明拿了一副好牌,我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可我还是没有打好这一局,因为我把好牌抓在手里没打出去。你知道的,我打牌有这个缺点。要是我态度够坚定,关键是我没能坚定,也从来没坚定过。”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真的不该那样说话,态度只好软了下来。
艾莱柯原谅了他。
和好如初的两人立刻关心起两人都十分关心的那个问题了,刚才两人之间的不愉快,和这个相比只能是再小也不过的事了。这对夫妇开始揣测,为什么报上没有特伯瑞的死讯。他们猜了无数种可能,但最后都被他们自己否认了。最后,他们一直认定,报纸里没有特伯瑞,只能说明特伯瑞还没死。
这个两人公认的结果让他们有些不满,甚至觉得有些窝囊,但现在他们也毫无办法,只能继续关注事情的发展了。
两人的看法这时又取得了一致,看来也只有这么办了。萨利想,看来是上帝要这样,人力是不能违背的。于是,他稍微带着一些自己的埋怨,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也许,他想以此来引起艾莱柯的注意,看看艾莱柯有什么想法,不过令他失望的是,艾莱柯什么也没说。而事实上,就算艾莱柯有什么想法,她也不会说,而只会藏在心里,她一般不会轻易地表明自己的真实态度。
最后,他们一致决定——等下个星期的报纸,特伯瑞很明显还没有死。于是,他们只好先把这件事放到一边,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各自忙各自的事了。
但他们其实并不知道,特伯瑞确实已经死了。
他真的死了,而且是在给他们信之后没多久就死了,到今天他已经死了四天了。而且他早就被安葬了,和每一个死去的人一样,被安葬在墓地里。那为什么特伯瑞的死讯没有被登在报纸上的讣告栏里呢?
我们知道,一般的报纸很少出什么纰漏,特别是一些大的报社,但《萨加摩尔周报》这样的乡村小报,出一些错就是很正常的了。特伯瑞的死讯就是因为报社的疏忽,才没有被登上去的。那一次,一家冰激凌店给报社免费送了一夸脱草莓冰激凌,当时正是《萨加摩尔周报》社评版截稿的时候,于是为特伯瑞写的、极为简短的一则讣告就被人为地去掉了。腾出来的版面,编辑们用来为那家冰激凌店做广告了。冰激凌不是白吃的。
特伯瑞的讣告字版并没有被丢掉,他们打算下期再登这则讣告,因为《萨加摩尔周报》从来不浪费一些写好没登的稿子。于是,他们就把讣告字版拿到了备用架上。本来这条讣告,还是可以用的,可惜的是,他们在放的时候把字版放乱了。只要字版一乱,就等于把这则讣告的刊登宣判了“死刑”,再也不能见报了。所以不管特伯瑞情不情愿,就算他在坟墓里火冒三丈,也没有办法阻止——他的死讯将永远不会见报这一情况。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过去了五个星期,这五个星期对于他们夫妻两个来说,是特别难熬的。这五个星期里,《萨加摩尔周报》每个星期六都会送到,但这几期报纸却从来没有提到特伯瑞·福斯特这个名字。
萨利看完了这期的报纸,再也忍不住了,他愤怒地说:“这个老不死的还真能活!看起来好像死不了的样子!”
艾莱柯再次批评了丈夫,她严厉地说:“不要这么说,小心报应!”
萨利说:“那是我的心里话,我还能怎么说啊?”萨利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现在该怎么说,就顺口说了这么一句。接着,他跑了开去,以免又得挨妻子一连串的责问和教训。
整个六月就这样过去了。《萨加摩尔周报》仍然按时送来,却始终不提特伯瑞的事。这期间萨利多次向艾莱柯暗示,他想去弄清楚特伯瑞到底死了没有。可是,艾莱柯对他的这种暗示根本不加理睬。于是,萨利只好主动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直截了当地对艾莱柯说,自己打算乔装打扮一番,进入特伯瑞的村子,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艾莱柯很坚决地否决了他这个危险的计划。她说:“你想什么呢?别捣乱啊!万一那个老头子还在,我们就别指望继承遗产了。你怎么就像个孩子一样,得一直看着你,不然说不定就会干出什么事来。真是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
“艾莱柯,我保证做得很隐秘,不会被他发现的。我发誓,我能做到这一点。”
“萨利·福斯特,你知道不知道,你去探听消息就得四处打听?”
“是啊,当然得问,可谁能猜出我是谁?”
“难道你忘了,继承遗产的规定上有这么一条——不能打听关于遗产的事。如果到时候遗嘱执行人让你证明,你从来都没有打听过这些事。你怎么回答?”
他倒是把这件事忘了,听她这么说,一下子愣住了。
艾莱柯接着说:“别再捣乱了,也别再出什么馊主意了。你要是轻举妄动,就恰好掉进特伯瑞给你设的陷阱里了。你明白吗?他正在等着你掉进去呢?萨利,不过你放心,只要我在,他的诡计就不会得逞!”
“哦!”
“好了,以后你不许再问这件事了,答应我!好吗?”
“好吧。”萨利心有不甘地叹了口气说。
艾莱柯的口气缓和了下来,她说:“要沉住气,我们就要成功了。我们不能急,我们要等待。你知道,我们现在有两笔投资一直在赚钱,我还投资了期货,你知道我的投资眼光——赚的钱现在正翻倍地往上升。这个州里,有我们这么幸运的人没有几个。我们已经开始跻身富人的行列了。你知道吗?”
“艾莱柯,你说的没错。”
“感谢上帝吧!没有上帝的帮助,我们能有这些收获吗?它给了我们这么多,我们还有什么好烦恼的呢?”
萨利有些尴尬地回答说:“是啊,要是没有上帝,我们哪有这些。”萨利深情地看着妻子,用欣赏的口气说:“说真的,说到炒股的智慧和方法,你还真有一手,比华尔街的那些小丑们强多了。要是有那笔钱,我们——”
“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本意,你不是想害人,也没有不尊敬别人的意思。只是你一说话,总是冒出几句让人吃惊的话。我总是担心你会闯祸,你老是让我担惊受怕。知道吗?我以前打雷的时候是不害怕的,可是现在我一听到雷声就——”
她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萨利的心里也不是滋味,他拉住妻子的手安慰了一番,然后狠狠地骂了自己,发誓自己再也不会轻举妄动了,请求妻子原谅自己。他这次是诚心道歉,他希望这样做能够让妻子不再悲伤。
他私下里决定,自己不能这样过下去了。但是要痛改前非,决心是很好下的,可这样做有必要吗?他真的错了吗?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呢?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坚持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弱点,这个弱点让他说到不一定能真的做到。这样还不行,还得想出更好的方法才能解决这个问题,他想出了这样一个办法。他从自己的钱里一点点地省下来一些,买了一个避雷针,安在了房顶上。
但没过多久,他又变成以前的样子了。
习惯有时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可以想想,不管是足以影响我们人生的大习惯,还是一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习惯,它们的形成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假如你在睡觉的时候,一连两次在凌晨醒来,那很可能你在第三天的凌晨两点也会醒来,并且可能就此成为习惯;假如连续狂饮一个月,那么你可能再也改不掉酗酒的恶习;诸如这些关于习惯的事还有很多。
因此,如果你天天幻想的话,它很快就会成为习惯,而且有这种习惯的人还会觉得幻想是一种美好的享受。而且这种幻想只要你闲下来,就会沉浸其中,它已经钻进了我们的心里,让我们耽于幻想,甚至是不切实际的妄想。确实是这样,这种很容易形成的习惯影响了我们,让我们分不清现实和幻想。
过了一段时间,艾莱柯订了一些芝加哥的日报和一份《华尔街指数》,她用信教般虔诚精神阅读着杂志和报纸里面的财经新闻和知识,并对它们进行了研究。萨利惊喜地发现,她在预测股市和证券的行情时,越来越准确了。萨利对她的这种天赋很是钦佩,同时也为她进军股市的勇气而感到自豪,还有,他对她处理事情时不急不缓的态度也大为钦佩。他通过和艾莱柯一起,知道了她在投资的时候真的很像是一个金融业的行家。首先,无论投资什么,也不管用什么方法投资,她都会保持清醒的头脑;其次,她在投资的时候很有胆量,但同时也很小心,比如她在投资期货市场上的短线交易就很有胆色,但同时她在其他方面也很小心,投资的都是长线交易。她的策略很稳妥,同时也很简单,她曾对萨利做过这样的解释:期货投资,其冒险性是很大,在某一方面来说这种投资就是投机;而其他方面的投资则不一样,他们只投资能够赚钱的行业。所以,她在投资期货的时候甘冒奇险,而对正常的投资却一点也不肯冒险。
几个月之后,艾莱柯的投资就成了习惯,两人也更加忙碌起来了。艾莱柯赚钱的速度很快,甚至比他们原先设想的速度还要快,而与此同时,萨利花利息钱的本事也越来越大。最初的时候,艾莱柯因为不懂,连作出把投资煤矿的收益期定为十二个月这样的决定都颇感为难。而现在经过她死学硬背金融方面的知识之后,她的投资就开始在想象中步入了正轨,她那想象中的一万块钱,现在经过投资煤矿,现在已经变成了三万!这一天,对于福斯特夫妇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日子,他们高兴得快要发疯了。
在对市场做过一番仔细的研究之后,小心谨慎的艾莱柯打算用遗产中剩余的两万块钱投进股市。幸运的是,她买的股票一直是往上涨的,但她怕自己的股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突然下跌了,而且这种心理一直是她的一个沉重的负担,最后她实在无法承受这样的压力——毕竟她在这种投资方面是刚刚入行的菜鸟,于是她给自己的股票经纪人发了个电报,说现在自己买的股票已经赚了四万,差不多了,让他抛出那些股票。
股票赚了四万,而这一天也正好是他们投资煤矿本钱翻了三倍的那一天,因此两人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高兴得都要发疯了。虽然这一切都是想象中的,虽然他们一直在幻想,但他们还是像真的赚了这么多钱一样高兴。因为,他们经过计算之后,得出这样的结论——他们现在已经有十万了!
对于他们夫妻两人来说,这个夜晚是具有重要意义的,艾莱柯自此之后炒股再也不会有多大的心理压力了,也不再经常从噩梦中惊醒了,这些都是刚入行的事了。因为他们现在挣到钱了,也有底气了。自此之后,夫妻两人也开始慢慢地把自己当有钱人看了。
挣了钱就得花,于是他们开始想象着怎么花钱。假如我们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梦,那么我们就会看到这样的景象:在他们的梦里,他们住的不是那幢整洁的小木屋了,而是住在一栋房前有铁栅栏的乡村别墅里;别墅客厅的天花板上,高高地悬挂着一盏有三个头的煤气灯;原先家里用的乡下常见的地毯,现在换成了布鲁塞尔的名牌地毯;以前的壁炉是从小商贩那里买的,现在一座装着云母窗的大壁炉高傲地放在那里。在他们的梦境里,我们还能看到他们的住处有马车、雪橇障子、高筒礼帽等富人们用的东西。
从此以后,尽管他们的女儿和邻居们看到的还是旧木屋子,可在艾莱柯和萨利眼里,那是一栋两层楼的砖瓦房;艾莱何天天晚上都为想象中的煤气费单子操一会儿心,然后从萨利满不在乎的回答中得到很大的安慰:“那算什么?咱们付得起!”
他们在“富裕”之后,打算庆祝一下,方式是开个酒会,邀请邻居们来一起快乐一下。可虽然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但难题也随之而来,怎么跟女儿以及邻居们解释为什么这么做呢?首先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不能让别人知道自己已经富了。
虽然萨利想开酒会,甚至想马上就这样做,但艾莱柯经过考虑后,还是认为不能这么做。她说虽然这些钱差不多就要是我们的了,但毕竟还不真正的属于我们。她坚持认为,必须对外人保守这个秘密,而且在继承遗产之前,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
这样一来夫妻两人就陷入两难的境地。一方面他们按捺不住发财的喜悦,想要和邻居们庆祝一下,可要庆祝就得告诉他们原因;另一方面他们又想保密,要保密就无法庆祝了。家里的人,也没有人在最近过生日。更关键的是特伯瑞看起来就这样安稳地活下去了,那他们什么时候能继承遗产呢?继承不到遗产,就意味着那些钱都是空想(其实本来就是空想),那还庆祝什么呢?
这样一路想下来,萨利有些急了。不过,他最终还是想到了办法,而且在他自己看来,这个办法棒极了,因为它解决了上述所说的难题。想到这个办法——以发现美洲的纪念日来庆祝,这一来他立刻高兴起来。
对于丈夫的这个办法,艾莱柯也是大为叹服,而且还表扬了他一番,并埋怨自己为何想不到这一点。萨利很少听到妻子夸奖自己,这次得到妻子的表扬,立刻大感荣幸,不过他还是忍住了自己的兴奋劲头,只是说这没什么,谁都想得到。
艾莱柯晃着脑袋说:“啊,谁都能想到?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有些人就算绞尽脑汁也想不到!”
这时候妻子才知道丈夫原来也是很聪明的人,不过因为爱情的原因,她也许过高地估计了丈夫的聪明。不过在爱情里,这样甜蜜而温柔的错误还是可以原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