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国送给英国女王一头白象,一位英国使臣奉命护送白象回国。途中,白象失窃。使臣为了找回白象,不惜倾尽全部家产,哪曾想却掉进了探长设下的圈套……
一
在火车上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位先生。这位先生已经超过了七十岁,相貌祥和,温文尔雅,说话的态度也非常诚挚,这使得他所说的任何事情都叫人觉得真实可信。以下这个神奇的故事就是他讲给我听的。
泰国皇室的白象备受国人尊崇,这件事你知道吧?只有国王才能养育并使用白象,这件事你也知道吧?百姓对于白象,不止是尊重,更上升到了崇拜的高度。与国王的地位相比,白象的地位无疑要更高一些。五年之前,英国与泰国在国界划定方面起了争执。没过多长时间,泰国便被证明是错误的一方,并很快对英国因此遭受的损失进行了赔偿。英方对这样的结果非常满意,并表示希望尽早忘却双方先前发生的不快。泰国国王闻言便放下心来。之后,为了感谢英方的宽宏大量,同时也可能是因为忧心英国对泰国仍然存有芥蒂,泰国国王遂打算送个礼物给英国女王。要想与自己的敌人化敌为友,最为恰当的法子就是这样——这是在东方普遍存在的一种观念。在这种情况下送出的礼物单单只是贵重还不够,势必要贵重到某种极致。于是,白象便成了首选,试问还有哪种礼物比白象更恰如其分呢?向女王呈现礼物的光荣重任最终落到了我的头上,因为那段时期,我正在印度任职,职位是一种不同寻常的文官。泰国政府为此专门派出一艘船,另外还有随从以及照顾白象的专人,跟着我一起回英国进献礼物。我们抵达纽约港,已经是很多天之后的事情了。为了不辜负皇室所托,保证那头白象身体健康,我便将它送到了泽西城一个非常舒适的住处暂住。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必须要在此处滞留一段时日,等白象休息过来以后方能再度出发。
在此之后的两周,并没有出现任何异状。但是,意外很快就发生了,我大难临头了。白象居然失窃了!夜深之际,我被人从睡梦中唤醒,收到了这个恐怖而悲惨的消息。当时,我简直就要抓狂了,心里又急又怕,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应对。随后,我的情绪逐渐缓和下来,开始冷静地思考眼前的问题。很快,我就找到了解决的方法。这也是一切聪明人所能想到的唯一一个解决方法。我匆匆忙忙就去了纽约,并让一名警察将我带到刑侦总部。尽管当时仍是半夜三更,但我已经顾不得理会了。当我抵达刑侦总部时,恰好赶上总部的头儿布伦特探长正要赶回家。他长得不高也不矮,但是非常健壮,在外颇有名声。他习惯蹙眉沉思,一边还用手指敲击着自己的额头,这使得人们立即就能感受到他非凡的能力。而我在见到他之后,也马上将心放下来了。我将我此行的目的告诉了他。他并未因为发生了这样一件大事而表现出半分慌张。他实在是一个太过冷静的人,单看他的表现,人们肯定要认为,我只是丢了一只狗。他向我做个手势,示意我坐下,接着便不慌不忙地对我说:“给我点时间,我需要思考一下。”
说着,他便坐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以手托脸陷入了沉思。在这间办公室的另外一侧,有几名书记员正埋头苦干,手中的笔画在纸上,不断发出响声。在接下来的六七分钟时间里,这就是我所能捕捉到的唯一的声音。探长一直静坐思考,浑然忘我。等到他再度抬头时,他坚毅的面孔上洋溢出了满满的自信。我明白,他肯定已经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并已制定出了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他说:“对于这起案件,我们绝不能等闲视之。我们必须要谨慎地做好每一步的安排,在迈出一步以后,准备迈下一步之前,一定要先确保前一步已经万无一失。这件事必须要严格对外保密,绝不能泄露一分一毫。有关这件事,您在对任何人,甚至是报社记者,都不能提及只言片语。我会帮您应付那帮记者,只有那些宣扬出去以后会对我们有利的消息,我才会透漏给他们。”他的声音非常低沉,让人一听难忘。说完这些话,他便按铃叫来了一个小伙子,并对他吩咐道:“亚拉力克,先让那些记者等一阵子。”亚拉力克领命离去。他便说道:“好吧,我们接着往下谈,这次一定要条分缕析。做警察的就一定要采用这种严谨的做事方法,否则必将一事无成。”
他将笔拿在手中,并在下面放好纸,问道:“请您告诉我那头白象的姓氏。”
“哈森·本·艾里·本·塞琳·阿部达拉·穆罕默德·莫伊塞·阿罕摩尔·杰姆塞绝吉布和以·笃利谱·苏丹·埃布·布得普尔。”
“嗯,那它的名字呢?”
“江博。”
“嗯,它的出生地是在哪里?”
“泰国首都。”
“它的父母是否健在?”
“它们已经死掉了。”
“那它有没有兄弟姐妹?”
“它们家就它一个,没有兄弟姐妹。”
“不错,这一栏这样填写就足够了。接下来,请您将这头白象的外貌向我仔细描述一番,注意别落下任何细枝末节。某个细节不管在你眼中有多么不起眼,也不能对我略过不提。任何细枝末节对我们警察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从来不存在可以忽视的细节这一说。”
我随即展开了描述,他据此记个不停。
在我的描述结束之际,他说:“我把您刚才说的读一遍,您听一听其中有没有记错的,如果有的话,还请您及时指出来。”
于是,他便对着自己的记录念道:“白象浑身呈现灰白色,身高为十九英尺,身长为二十六英尺(自额头至尾巴),鼻子的长度为十六英尺,尾巴的长度为六英尺,囊括了鼻子与尾巴在内的总长度为四十八英尺,象牙的长度为九点五英尺,至于耳朵的尺寸,则与上述数据相对应。它的脚印的形状如同一个大桶的桶底印到了雪地上。两只耳朵上各有一个碟子那么大的耳洞。无论周围的人是否与它熟识,它都会向他们喷水,并用鼻子戏弄他们。它的左腋下面有个小小的疤痕,因为此处先前曾经生过疮。它的右后脚有点跛。失窃的时候,它的背上覆盖着一条金丝缎质地的鞍毯,相当于一般的地毯那么大,还背负着一顶轿子,里面总共可以坐十五个人。”
这些记录与我所说的完全相符。探长于是按铃叫来了亚拉力克,将这份记录交给他,并对他说:“立即拿它去复印五万份,然后派送出去,全州的警察局与当铺都要送到。”亚拉力克领命离开。探长又说:“我们谈了这么久,收效甚佳。不过,您还需要把白象的照片给我一张。”
我就把一张照片给了他。他详细地查看一番,接着说道:“真是不巧呀,你瞧,照片上它的鼻子是卷起来的,还搁进了嘴巴里。平日里,它的鼻子肯定不会是这种状态呀,所以别人在看到这张照片以后,对它的模样的认知一定会产生偏差的。不过既然没有更清晰的照片,那也只能用这张凑合一下了。”说着,探长再度按响了叫人铃。
“亚拉力克,拿这张照片去复印五万张,跟刚才的记录一块儿派送出去。这件事明早一定要优先办理。”
亚拉力克再度领命离开。
探长说道:“悬赏自然是非常有必要的,至于悬赏的金额嘛?”
“你认为将赏金定为多少比较恰当呢?”
“我觉得,首次对外公布的赏金就定为两万五千吧。这起案子里头暗含着无数层关系与牵连,千头万绪,难以处理。要知道,那帮贼子可是相识满天下啊!”
“那帮人的身份您已经知道了?”
探长神情肃穆,他是个向来喜欢将一切深埋心底的人,我从他的脸上根本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线索,而在他的话语之间,同样找不出任何头绪。他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你都不必理会。要想推测出案犯的真正身份,依据一般就是他们作案的手法,还有赃物的体积。尽管其中隐藏的线索极为细微,但是对我们却非常有帮助。你首先要明确一点,眼下我们的敌对方并不是个一般的小贼。小贼是绝对没有能力完成这样一桩盗窃案的。要查清这起案件势必要花费不少力气,四处奔波,这些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原因就是那些盗贼断然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会不断地逃跑,并且一面跑一面毁灭他们路过的证据。在这种情况下,两万五千块的赏金并不算多,甚至是嫌少,但这只是最初的数目,我认为还算比较合理。”
我们随即决定就将最初的赏金定为两万五千块。
探长接着又说:“在案件侦查史上,有些案件侦破的线索就是食物。我想问一下,这头白象喜欢吃哪种食物,它的饭量又是多少呢?”探长会抓住一切对案件调查有帮助的细枝末节。
“它喜欢吃哪种食物——嗯,其实它基本是来者不拒的。《圣经》或是人都能成为它的美食,当然了,介于这两者之间的一切,它同样不会放过。总而言之,它能把任何东西当成是自己的美食。”
“不错,只可惜不够具体。我们做刑侦工作的,凡事都必须刨根问底,麻烦您说得更细致一点吧。咱们首先来说他吃人这件事,现在的前提是活人,它平均一顿饭能吃几个活人,或者您也可以直接回答它平均一天可以吃几个人。”
“它一顿饭要吃五个,不过它并不在乎这五个到底是活人还是死人。”
“五个,好,我记好了。我还想请问一下,哪国的人是它的挚爱呢?”
“它并不理会是哪国的人。它非常喜欢把熟识的人当成自己的美食,不过要是送到嘴边的是陌生人,它也不会有什么不满。”
“好,很好。接下来是《圣经》,请问他一顿饭能吃几本《圣经》?”
“足足一部。”
“这样表述并不明确。请问您所说的一部,究竟是家用的那种附有插画的版本,还是一般的八开那么大的版本?”
“有没有插画,我认为它根本就不会理会。不管是单纯的文字版本,还是附有插画的版本,我觉得对它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
“我想我的话您并未完全理解。我强调的是版本的体积与重量。一般的八开那么大的版本大约重二点五磅,但是附有插画的那种四开大的版本则重达十至十二磅。请问那种由著名画家保罗·多来绘制的插画版本,它平均每顿饭能吃多少本呢?”
“也就只有对他全无了解的您才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实际上,不管给他多少本,它都能吃得一干二净。”
“我们必须要对这件事有个大致的了解,嗯,不如用价格作为衡量的标准吧。多来绘制的插画版本的各个角都会用俄国的皮革包裹起来,每一本的售价大约为一百块。”
“可能要五万块的圣经才能喂饱它,折合下来就是五百本吧。”
“好,这样一来就清晰多了。我将这方面的记录做好。嗯,您交代得很好,人和《圣经》都是他喜欢的食物,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哪些东西是它喜欢的?对于相关情况,我必须要做具体深入的了解。”
“《圣经》、砖头、瓶子、衣裳、猫、生蚝、火腿、糖、派、土豆、糠、草料、燕麦、大米都会成为它的食物。实际上,它小时候的主食就是大米。它差不多什么都吃,只有欧洲奶油除外。但是如果它觉得某种奶油的滋味还算不错,也会照吃不误的。”
“好,很好。它一般每顿饭要吃多少东西……您能估计一下这个数字吗?”
“介于零点二五至零点五吨之间,具体数字我就确定不了啦。”
“它喜欢喝什么呢?”
“它对所有的液体都来者不拒。不管是水还是牛奶,又或者是威士忌、蓖麻油、糖浆、樟脑油等等。其实没必要往下列举了,你只要把自己所能想象到的所有液体的名字都记录在案即可。总之,除欧洲咖啡之外的一切液体,它都不会抗拒。”
“好,很好。请问,它能喝多少呢?”
“这要根据他口渴的程度来定,大致的数字就是五至十五桶之间。至于它的饭量,基本就是固定的了。”
“您所提供的这些情报都很关键,会对案件侦破大有帮助。”
探长按响了叫人铃。
“亚拉力克,帮我叫波恩思队长过来。”
波恩思队长过来以后,探长便详详细细地将案情全都告诉了他。最后,探长果决地命令道:“波恩思,这头白象的踪迹就交由琼斯、戴维、海尔赛、佩兹、哈奇特去查访吧!”一听他说话的语气,就知道他早已对发号施令习以为常,并且对这起案件已经胸有成竹。
波恩思队长应声道:“明白,探长!”
“窃贼的踪迹则交由侦探莫西、达金、慕匪、罗杰斯、达波、西津斯、巴托罗缪去追查。”
“明白,探长!”
“派一支强大的队伍去白象失窃的地点二十四小时守卫。你挑选六十名强壮的警察当此重任,一半当值的时候,另一半休息,轮流守卫,绝不能有丝毫差池。除记者之外,不要允许任何人进入那里,除非那人有我亲手书写的特许证明。”
“明白,探长!”
“轮船、火车、港口仓库,以及通向泽西城外的大道,都要安排便衣警察过去,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有嫌疑的家伙。”
“明白,探长!”
“向所有参与这起案件调查的人员分发白象的照片和白象特征的详细记录,命令这些人据此将全部火车与轮船都详细搜查一番。”
“明白,探长!”
“如果发现了那头白象的踪迹,马上抓住它,然后给我打电报。”
“明白,探长!”
“如果查到其他的蛛丝马迹,例如白象的脚印等等,也需要及时向我汇报。”
“明白,探长!”
“下令让港口方面的兄弟在河堤上巡逻时要格外谨慎。”
“明白,探长!”
“命令便衣警察立即出动,将各条铁路线全都覆盖起来,北至加拿大,南至华盛顿,西至俄亥俄。”
“明白,探长!”
“在所有电报局中都派驻我们的专家,留神电报局中的每一份电报,对于那些密码电报更需要谨慎,在由电报局方面将其全部翻译出来以后,再交由专家审核。”
“明白,探长!”
“所有这些都要隐秘行事,绝不能对外泄露半点风声。”
“明白,探长!”
“跟以往一样,定时将情况汇报给我。”
“明白,探长!”
“行动吧!”
“是,探长!”
波恩思队长离开了。
布伦特探长默默陷入了沉思,他眼中高涨的热情缓缓冷却,归于平和。跟着,他便回身面向我,不慌不忙地说:“我向来不爱说大话,不过,我认为我们一定会帮您把那头白象找回来的。”
我跟他握手,并对他表达了诚挚的谢意。跟探长先生相处下来,我不仅对他好感倍增,同时也对他所从事的行业又惊又羡,真想不到这一行中竟存在这么多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之后,我便告辞离开了。来时我的心情非常糟糕,但回去时,我的心情已经恢复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