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这样定了!”萨利一边说,一边兴奋得搓着手,“在美国,我们这可是第一次啊。艾莱柯,那些富翁看到这场婚礼,可能只有羡慕和嫉妒的份儿了!”
随后,他们在激动中沉默了下来。但是,他们的幻想并没有停下来,而是飞到了全世界的王公贵族家里,给他们送了一份喜帖,希望他们来参加婚礼,而且希望他们带着家人,并且白送他们路费。
就这样,这对夫妇在虚无缥缈的幻想中又过了三天。在这三天里,周围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模糊的。他们看到的所有东西,感觉都是不真实的,就像蒙上了一层纱布一样。沉溺于幻想中的夫妻两人,根本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而在回答别人的问话时,也总是答非所问。
而在行动上,两人也都是颠三倒四,莫名其妙地犯错。萨利卖糖竟然用尺子去量,把肥皂当成蜡烛拿给顾客;艾莱柯洗衣服的时候,竟然用牛奶代替洗衣粉,还把猫放在水里洗。邻居们都很是惊疑,不仅议论道:“难道福斯特这两口子吃错药了吗?他们没事吧?真邪乎!”
三天以后,在两人的幻想里又有一件大事要上演。在一天之内,艾莱柯想象到自己的股票一直在涨。他们买的股票,现实高过了成本价,然后继续上涨,超出成本价五个点了。然后,继续上涨,高出成本价十个点、十五个点、二十个点!这是一笔大投资,现在已经有二十个点的净利润了。在想象中,艾莱柯听到经纪人在天空中疯狂地对着自己喊:“抛吧!抛吧!现在不抛,更待何时!”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她把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告诉给了萨利。
萨利也兴奋地说:“抛吧!现在不抛的话,也许会下跌呢?而且现在抛出去,你就是世界第一富翁了!还等什么呢?抛!”
但是,艾莱柯此时却没有抛,她坚定地说:“不行!现在不能抛,要等再涨五个点才抛。我豁出去了,再等等,它还会再涨的!”
但是,在股市上一向英明的艾莱柯这次却失策了。第二天,她买的股票开始暴跌,而且是自有股市以来,跌的最厉害的一次。在这次的股市大灾难中,华尔街输光了自己的本钱。在短短的五个小时之内,所有金筹股都跌了九十五个点。这次危机之后,有人曾在包华利大道上看到一个以前的亿万富翁,那富翁此时正在讨饭。
虽然跌了这么多,但艾莱柯仍然对自己的股票还抱有希望,她依然想继续坚持下去。不过,她并没有坚持多久就绝望了,因为在想象中她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在这个令人悲痛欲绝的电话里,她的经纪人告诉她,她买的股票已经跌停了。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大势已去,身上的那种在股市中叱咤风云的气势刹那间消失殆尽。她又恢复了一个小女人的身份,抱着丈夫哭道:“都是我,这次输惨了,不是我坚持不抛,我们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我真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抛,你也不要原谅我,骂我吧!打我吧!我怎么运气这么差呢?一下就身无分文了!顷刻间我们就是穷人了。都到这个地步了,我们原先计划好的婚礼庆典恐怕也只能取消了。一切都没有了,我们什么都没了。你说当初我们要是把女儿嫁给牙医多好啊,现在连牙医恐怕都看不上咱们的女儿了。”
那么多的钱一下就没了!萨利也很恼火,便大声质问道:“当时我是怎么说来的!我让你抛,可是你——”他说到这里停下来了,因为在艾莱柯最绝望、最伤心、最后悔的时候,他想到自己作为丈夫不能在妻子的伤口上撒盐,那样的话真的可能一下就毁了她。因此,他这样说道:“艾莱柯,不要再绝望了,我们并不是就一无所有了。难道你忘了,你投资股票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损失啊,那只是想象中的投资,我们并没有真的投进去钱。我叔叔的遗产还没到手,我们用什么来投资呢?所以你一定要想开,不能执迷不悟,以为那些赔掉的钱真的就是原先我们自己拥有的。好了,我们还要振作起来,后面日子还长着呢,忘了这些不愉快的事吧!我叔叔还要给我三万块遗产呢,以你现在对经济和金融的经验,在两年之内仍然能挣很多钱!到那时,两个女儿的婚事又能办的风风光光了,只不过得推迟两年而已。”
这些安慰的话起到了效果,艾莱柯听后立刻止住了眼泪,不再悲伤和绝望了。自己犯了这么大的错,丈夫竟然没有责怪自己,她心中对丈夫充满了感激之情。因此,她打算以后好好投资,争取做到不走错一步,为此,她甚至愿意起誓:“现在,我对天——”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来的是《萨加摩尔周报》的编辑,同时他也是《萨加摩尔周报》的老板。他住在湖滨镇的祖母病危了,他是赶回来见祖母最后一面的。办完了这件事之后,他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就找到了福斯特夫妇。
原来,福斯特夫妇这几年一直沉迷于幻想中,其他的事很少关注,因此竟然在这几年中一直忘记了付报纸钱。在这几年中,这些欠款已经有六块钱了。
虽然客人是来要账的,但夫妻两人却大为高兴,因为他一定知道特伯瑞,知道他大概能活到什么时候。如果客人能告诉他们这一切,那他们就不用干等了,最起码能知道一个大概的日期。但是,根据遗嘱的规定,他们又不能直接问。因此,他们想了一个主意,就是绕了个圈子打听特伯瑞。不过,来要账的人脑袋就像是一根木头,根本没有往别处考虑。因此,夫妻两人大为失望,不过令两个人惊喜的是,过了一会儿这位编辑竟然自己提起了特伯瑞。他当时需要打个比方,就这样说道:“我们那儿的人经常说这样一句话——就像特伯瑞·福斯特那么难对付!”
福斯特夫妇听到了特伯瑞不禁大为吃惊。
编辑看见两人神色有异,忙解释道:“这是一句玩笑话,我说这话没有什么恶意,就是随便说说而已。不过,你们跟他好像一个姓,有亲戚关系吗?”
萨利内心很激动,虽然很想知道特伯瑞的情况,但他还是强压住自己的这份渴望,不动声色地回答道:“我们只是听过他的名字,并不认识他。”
编辑本以为自己说的话惹得两位不高兴了,见他们两人没事,又放下心来。
萨利又问道:“您说的这个人,他最近怎么样了?”
“他?五年前就一命呜呼了。”
听到这话,福斯特夫妇很难过,但他们还是装作没事一样。萨利以一个局外人的口气说道:“这也没什么,人都是这样,都是要死的,无论谁都逃不了这一劫,而且不管你是穷人还是富翁,都有死去的那一天。”
编辑笑着道:“是啊!特伯瑞死的时候身上就一分钱没有,最后全镇的人一起凑钱,才办好了他的丧事。”
听到这话,福斯特夫妇一下呆住了,他们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了两分钟,就像雕塑一般。已经五年了,五年的等待竟然换来这样的结果。萨利绝望而又无奈地问道:“您说的是真的吗?会不会弄错?”
“当然不会错!我就是遗嘱执行人之一。他死的时候,家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架小推车留给了我。其实他就等于什么都没留下,因为他那个车的轮子还没了,就是个废车。虽然他给我留下的是一件废物,但不管怎么说,那也算是一件东西。为了报答他,我就给他写了几句悼词,打算登在报纸上,为他发个讣告,可是发稿的时候又给别的稿子挤掉了。”
福斯特夫妇现在更加失望了,对他下面的话一点也没有听进去,他们现在只是无助地坐在那里,除了心碎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感觉了。
他们就那样坐着,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们还是那样坐着,连客人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道。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终于醒过来了,互相看着对方。但是,他们都不知道说什么,说话不是前言不搭后语,就是颠三倒四的。他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没有意识到要说什么。有时候,他们的脑海里会闪过一些模糊的感觉,但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们已经做了好几年的美梦,现在突然从梦里醒来,不适应是很正常的,毕竟刚刚回到现实中来。
两人只好轻轻地拉住对方的手,互相鼓励和加油。看着他们紧握的手,你似乎觉得他们正在这样说:“我们还在一起,我们不离不弃,我们一起适应现实。我们就相互搀扶着走完最后的路吧,估计上帝也不会留给我们多少时间了,不会让我们痛苦太久的。”
悔恨,悲痛,他们的心灵日夜都饱受折磨。就这样,他们又在煎熬中活了两年。
那一天终于来了,值得安慰的是,上帝还算怜悯他们两个,竟然让他们死在了一起。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最值得高兴的事了,但两人已在天国,不知道还能否高兴得起来。
在临终之前,萨利绝望地说:“要不是当初说我们能继承三万元遗产,我们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就因为那个虚无缥缈的遗产,我们把原本幸福的生活都放弃了——希望后世之人,引以为戒,别再学我们夫妇两个。”
说完,他觉得有点儿累,就闭上了眼睛。在躺着的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了,他喃喃地说:
“特伯瑞因为没钱而穷困一生,在临死时就想到这个主意来报复我们夫妻俩,可是我和他并无怨仇啊,他为什么这么做?他的目的达到了,我们两个就因为沉迷于他那虚无的遗产中,而毁了自己的一生。他说给我们留下三万元遗产,实际上他知道,我们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一定不会再好好工作,而是终日沉浸在幻想中,这样一来,我们一家人的幸福生活就会被破坏了。如果当初他带给我们的消息是给我们留下几十万,几百万的话,那么我们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就会安心生活,等待着遗产的到来。而且这对于他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他只不过是做一个虚假的承诺而已,因为他本就一点钱都没有,可是对待自己虚假的财产,他都不愿意多给,真是太小气了,为什么他当初不能大气一些,慈悲一些呢?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