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撤了攻势,且道:“十二年前,我的女儿才刚刚三岁。他是我相公留给我的遗腹之女。那时,我们夫妻二人功力均已逼近千年。因为实在耐不住化成人形的诱惑,我们决定借助北斗七星的奇力提早成人。如果处理得当,我们还有可能直接飞升成仙。于是,我们计划闭关修炼三十天。第二十七天时,我相公因为走火入魔半途而殁,我也受了重伤。我出洞寻到大雪山,在清静寡人的翠屏崖上养伤,生下了这个女儿。谁知三年后那天我在洞中修炼。女儿自己跑出去玩儿,正好赶上韩钦子一家在打猎。是你,就是你!是你一箭射死了我女儿!我当时便想杀了你,怎奈你爹娘和穆星子在旁。他们得知山中住有狐精,便将我赶到了峨嵋。幸亏妖月长老提点,让我找到你这个祸害!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给我女儿报仇!”
未待狐仙上手,韩孝嗤道:“莫说是你女儿已经死了十几年了,就算她现在还活着,也终究成不了什么气候。再者,那次是她叼走了我追了十里的兔子,死有余辜!”林若香道:“死者已矣。你既已有千年功力,又何必为此事而耿耿于怀呢?”狐仙道:“不!只要杀了他,就可以替我女儿报仇。只要杀了他,妖月三长老就可以助我白日飞升!废话少说,拿命来吧!”说着,狐仙猛攻而来。
她自六七丈之外蓄力狂奔,步法之快有如闪电,确是千年功力之所成。瞬间,她已逼至眼前。林若香右手持凌虹剑,左手抓住韩孝右腕,疾步后退,以避其锋芒。兵法有云:“锐卒勿攻”,且缓得狐仙狂猛之势再寻机反攻不迟。两人向洞口退去,边退边相视而约。待至洞口,他们散开两侧,各自双手持剑,脚一蹬地,转向空中。那狐仙攻势太猛,一时不察,却又难以收住招式,便一个猛子扎进洞中。韩孝和林若香踏着山级而上,继而遥翻后滚,在洞口前三丈处立定下来。良久,洞中并无声音。韩孝本欲上前一探,林若香阻之道:“别去!”话音未落,只见得漆黑的洞中闪出两个黄豆大小的绿点,一张血盆大口喷出毒气,掺拌声声啼鸣。韩孝抱住林若香,倏尔翻倒在一旁。那毒气如脱闸之水,泼在远处两棵树上,化之为乌有。“一会儿我拦住她,你先跑!”韩孝说了一句,顾不得许多,又上前接招。
此时从洞中跃出的狐仙已是半人半兽之体:九只长尾婆娑而上,风凌摇曳,更增长了狐仙的攻击之力。两颗门齿坦露在外,红唇如血,似要吞噬一切。她狂奔而上,推出右爪去抓韩孝的脸。韩孝后仰头颅,右旋下卧,斜挥寒冰,从狐仙右腋下脱得险境,又顺势将剑刺去。狐仙稍一闪躲,便蹲在地上,伸出一只长尾横扫而来。韩孝腾空而起,上翻越过狐仙头顶;本欲临地后踢双腿攻其后胸。哪知那狐仙虽未转身相见,但已料在机先,只将双手仰在肩上,拽住韩孝双踝,便如探囊取物一般。未及韩孝倒刺神剑,狐仙已将其抛出,扎在树杈上。
林若香不能看着韩孝以身犯险,也定要舍命相随。方才韩孝招式虽强,但一直受制于人,发不出威力。林若香自半空腾跃而击,将凌虹向身前三尺处挥去。剑气正打在狐仙的脚前。狐仙向后连退两步,显然有些忌惮。林若香乘胜追击,驭着凌虹左劈右砍,上扫下刺,正招反使,刃攻背守,屡屡颠倒顺承,一时打得章法错乱,却也唬住了那狐仙。此时韩孝又从树上一跃而下,呼啸而来。此一回他们二人联起手来,信心便是足了。只是他们虽学的都是上乘剑术绝学,功力也都日渐加深,异于常人;但仍远远不及狐仙修炼千年之所成。若真是拼起实力,他们必死于狐仙掌下。此刻正值深夜,《凌虹剑法》也为之所困,否则还多一线生机。林若香心知肚明:惟今之计,惟有避其锋芒了。
他们三个辗转打到了溪边。剑气震起水花,只打得水中月镜也惶然而破。林若香居左,左掌对狐仙右掌;韩孝全然反之。这一招逼得狐仙退到另一岸。临岸隔溪,兵戎显拙,只能在真气上争个高下。韩孝气运丹田,醍醐灌顶,将真气注入寒冰之中。只听他斥一声“火树银花”,那寒冰神剑柄上刃下;自柄而起,涌涌真气注动剑身,终而贯穿上下。韩孝凝聚八分真气于两掌,伸出左掌将神剑震平,同兼扎下跨马长步,右掌直推剑柄。只见神剑白气缭绕,咻的一声已向对岸奔腾而去。
那狐仙斜踢双脚,一个弓步卧在当地,怒吼一声。九只巨尾闻声而起,挺挺直立。她两爪自腰间而上,运气时被一层红光包围。寒冰神剑直刺入那红光结界之内,被狐仙之力所阻,搁浅在空中。“火树银花”乃是《千里决荡波》所载之火系仙术。神剑刺入之后,剑身中的真气便一夺而出,化作十几团烈火,将狐仙围在垓心,熊熊燃烧之势似已将其吞没。未及他们相视而笑,那狐仙生出白甲长爪,在圆体结界中一通乱抓,终而震天一吼,破了韩孝的招式,并将寒冰神剑原样击回。剑柄正砸撞在韩孝前胸。韩孝当场口吐鲜红。
幸好寒冰识主,伤之不重。林若香一怒之下将凌虹抛上空中,也顾不得什么白天黑夜了。正恰神剑剑刃朝下重落于地之际,她双臂直伸相错,掌爪相承,用内力吸起溪中流水,使其蜿蜒而上,萦绕于凌虹剑身。继而她左右食中四指相聚,采月华之光注入神剑,使出《凌虹剑法》第三式“玉霓悬河”。原本这剑法应用日华之光生得七色彩虹,但情况迫在眉睫,只得如此。那“彩虹”了然无色,黯淡晕灰,虽不及日光强大,因她注入了十分真气,也便可缠住狐仙一阵。正当狐仙防御之时,林若香同韩孝悄然离去。
边跑,林若香道:“你说你当初打什么不好,干什么非要打兔子,又非要打那一只。现在麻烦来了吧!”韩孝道:“我怎么知道那么倒霉!对了,刚刚她提起那个妖月,什么魔族三长老,你知道吗?”林若香沉默不语,只还带着他往前跑。韩孝又道:“这个狐狸精一定是魔族的人。”林若香道:“现在已经是丑时了。只要能捱到天亮,我的凌虹剑就应该可以制住她。再加上你的寒冰剑,自保下山不是问题。咱们一逃出峨嵋范围,她也就不会再追了。”韩孝道:“逃?我才不要逃呢!那个狐狸精可是魔族来的,非杀不可!”林若香道:“可是她有上千年的功力!咱俩摞在一起还没有她的尾巴高呢,怎么跟她打?”韩孝道:“那我不管。反正她又假扮我娘,又欺负我,今天不是她死就是她亡!”林若香道:“咱们下山是去飞月派的,不是要和这种无谓的敌人纠缠!”谈言间,两人已到了另一个山头。夜依旧那么沉,天上的星子清晰可见。
韩孝道:“这里这么黑,下山的路也不好找,不如咱们先休息一会儿,也免得老狐狸闻声追来。”林若香随他坐在路边的兀石上,道:“刚才急急忙忙的,我也没吃饱。”韩孝笑道:“呵!是馋我的烤兔子吧?那是我爹教我的,绝对是江湖一绝!”忽又想起溪边之事,林若香惊道:“糟了!你的衣服和咱们的包袱都落在那山洞里了!”因那包袱里有去飞月的盘缠以及一些临危救命的仙草,故显得失之不得。林若香心下一想:若是那狐仙守株待兔,自己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便道:“算了,不要了。”韩孝拍膝而道:“不行。我的衣服还在那里。”说罢,他提起寒冰神剑便要回去。林若香拽住他的衣袂,道:“别去!万一狐仙还在那里,不是去送死吗?”韩孝皱着眉头,道:“那不行。那衣服你可洗了半天了,不能这么白白丢了。”听了这话,林若香心中自是窃喜,不免意气而随。
回到山洞处,那篝火已近殆灭。方才架起的烤兔与满地的炭灰混在一起。他们起初蹑手蹑脚,当确定山洞方向没有动静之后,便火速叠好衣服,塞进包袱,把它斜系在肩上。
正当他们转身要走时,空中传来一声回响:“哈哈哈找到你们啦!”那声音荡崖震山,颇显内力醇劲。远处一棵古树上,九尾狐仙摇着尾巴站在梢顶,挥动着尾尖。一股阴邪之风迎面扑来,夹带着狐狸的臊臭,吹灭了地上残零的星火。两人又一转身,想从另一方向逃走。只听呼呼两声,那狐仙乘风而来。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反身再战。
林若香剑刺其右肩,被狐仙闪身躲过。韩孝顺之挥剑斩上,欲由左路封堵其头。狐仙一个蹲身,由九只巨尾放出暗器。两人转攻为守,御剑自防。进而两柄神剑各自由剑梢射出真气,与狐仙凌空对峙。只见那狐仙两掌分别迎着他们两股力量,自掌心将袭去的真气化为己有。狐仙忽而两臂颠错,迫使这两人移步换位,断了攻势。但林若香和韩孝剑握得紧,即使互换了位置,也还灌注着真气。那狐仙身长九只大尾,向他们砸来。他们苦于双手被束,只能左一个跟斗,右一个跟斗地勉强周旋。终而,他们各自一掌将神剑击出,而后两个反身后翻逃而夭之。一切尽在默契相合之中。
神剑出手,自是与那狐仙一番纠缠。脱手之剑,横飞纵斩,无羁无缚,威力有所增强。韩孝见势又使了一招“火树银花”。真气传至寒冰,化火燃烧,却又被那红光结界吸收了去。从而,狐仙妖红之光更加强大,身形也变得更庞大了。细思当中因由:那狐仙御火噬火,定是火系精灵。此时,林若香与韩孝会意。林若香道:“你快用《千里决荡波》的水系或雷系招数!”韩孝召回寒冰神剑,调运真气,使出一式“雷嗔电怒”:只见其头顶阴云布集,其中夹带霹雳闪电。粗劲的电光噼噼啪啪地击中了寒冰的剑柄,蓝光贯及剑身。韩孝手下又是倒运真气,又向神剑补了一掌,催得寒冰以雷电之力向狐仙刺去。
与这狐仙比武斗狠,自不能与和江湖英雄过招相提并论。当今世上,群芳争艳,百鸟齐鸣。神镜山庄镜术天下第一;幻戟门戟术冠绝武林。天虎镖局的钺术、鬼刀派的刀法也各自称霸一方。贵为武林至尊的名剑山庄庄主黄玉海,剑法更是出神入化。他们的武功未必不是四大仙派的对手,但都要以咫尺之身相搏;即使多年勤练,拆招之速达到了顶峰也还是有隙可查。只不过旁人很难练到更高于他们的程度。可与狐仙之类过招则全然不同。她们这些精灵往往有了几百年的修为,其功力本就在一般人之上。加之她们使的都是远程互斗的魔功,不但消耗内力,而且耗费真气。这种战斗更容不得一时半刻的喘息。即便那黄玉海来了,恐怕也得全力以赴才能将将自保。
趁寒冰去而未到之际,林若香催动凌虹加快拆招,缠住狐仙,自己也轻功一踏,紧随寒冰剑尾而去。只见那狐仙只忙应付凌虹,无暇分身之时,寒冰神剑狠狠地刺穿火之结界。当下,蕴于剑身的雷光电闪喷薄而出,四溅开来。只听得轰隆声响,那狐仙叫得惨烈。结界忽而消失了。林若香加劲上前,左手接过寒冰,右手绰下凌虹,双剑合璧,朝狐仙斩去。那狐仙仰天长吼,唇齿连涎,痛得四下乱动。林若香本欲刺其心脉,无奈狐仙动无定所;只得割下狐仙左边的两条长尾,即返身而回。狐仙愈发吼得恸人,震得三丈之外树倾山崩。韩孝和林若香借此机会逃之大吉。
“幸亏我反应得快,”韩孝道:“知道用雷系克火系。要不然,咱俩今天得成了‘兔子’。”林若香只笑道:“要是刚才你用水系招式,说不定她已经死了。水克火,不比雷克火克得更厉害?”韩孝道:“那太冒险。水火虽不相容,但那老狐怪功力在我几百倍之上。要是给她占了先机,不就变成‘火克水’了?那不是找死吗?”林若香急道:“趁她还没缓过神来快跑吧!”
他们一边跑,一边向后顾盼,仿佛狐仙随时会出现在身后,紧张至极。时候已至寅时。按说山峰之上,天应该亮得更早,可恨这太阳偏不出来。头顶上朦朦胧胧地能看见些云片。在千丈山崖上疾速奔跑着实累人;一不小心踢得碎石沿陡坡滑下,叽里呱啦的令人胆寒。
见狐仙久久也未追来,他们在一边的石头上坐下。韩孝把左臂搭在林若香肩上,喘道:“别跑了,别跑了再跑,我的五脏六腑就吐出来了。”虽说习武之人,日行百里,不以长途跋涉为苦,但峨嵋群山峻岭,峰陡路急,也实在累人。林若香问道:“那要是一会儿她追上来怎么办?”韩孝赌气道:“让她去死吧!爱追哪儿追哪儿,我是跑不动了。”然后他便倒在一旁,童趣的样子可笑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