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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谷家老大召集几家大户和民团老总大龅牙在娘娘庙后殿一起商量城防修缮之事,殷素素也参加了。谷老大说,“城防事大,不敢马虎,再说古道四处都有流窜的土匪盗贼,城池不固,如何防匪防贼,乡村如何安宁。”殷素素首先表态支持,她说,“城防大事责无旁贷,周家出十个长工做劳力,再出一石麦子一坛子清油,外加两百元省票做杂销费用。”大家一看周家如此大气,也纷纷出钱出人出物,谷老大安排了出工顺序、物资费用、工匠人员调度之事,随后就着手前期准备,打土块、拉木材、合草绳、修梯子、搭木架子等工作。
木工和漆工是从古城子请来的,砌墙的活是村里的李大工干的,他参加过木垒河城的修复工程,手艺过硬。砌墙那天,同大个子的表现让全场人刮目相看,那些壮小伙子一个人也就背上五六块大土块爬梯子上城墙,两趟下来喝喽气喘的,同大个子背上十块大土块一趟一趟上上下下从来没有停过。谷老大在那里骂那些年轻小伙子,“看看,你们这些黄蛇(当地方言,懒汉,废物),一个个都没球用,你看看人家同大个子,一个人顶你们两三个。”同大个子呵呵一笑也不多说话,只闷着头干活。小伙子们私下里叨叨,“妈的,他厉害个啥,他厉害怎么婆姨光生丫头片片。”骂归骂,看着同大个子如此能干,小伙子们心里还是非常佩服,有的喊着,“同大哥,歇一会儿,反正墙也塌不下来,不着急么!”谷老大骂道,“你们这些狗东西,不好好干活还拉扯能干的,看我不罚你们。”他又笑呵呵地对同大个子说,“大个子,你好好干,我给你增加一份工钱,不能亏了吃苦下力气的人,对不起这城墙拐子。”众人大笑。
后来人们说,西城墙拐子是同大个子一个人背土块修起来的,同大个子的名声又响亮了。
香儿学说了一阵城防修缮的事情,殷素素又问道,“还有啥新鲜的?说来听听。”她一边问着香儿,心里却在想着另一个事情。香儿绘声绘色的描述同大个子背着一大摞土块上城墙的样子,殷素素已经走了神,她眼前出现的是去年秋天打场时同大个子光着膀子扬场的场景,那场景让她回想了许多时候。
秋收时节也是同大个子拉活挣钱的好时机,他割麦子是一把好手,两腿一叉摆开阵势,一天两三亩地松松活活。麦熟季节,主家都希望快收早收,喜欢干活麻利的,早早把麦子灌到仓里心安。旱坡地上麦子疏朗麦杆细而脆,镰刀一搭救割到手了,不费啥劲连刀都不要用磨,收一亩地给半升麦子。平掌子地阴坡地槽子地地力肥麦子长势旺植株密实麦秆粗实跟水田里的麦子一样,一刀一刀用力拉镰,割下一亩地就得磨一次刀,割得费劲主家给的也多,收一亩地给一升麦子,甚至一升二三,同大个子专拣麦子长势旺工钱高的平掌子地阴坡地割,一个月可以挣下七八斗麦子。屯庄管家每天计算收割的田亩,同大个子自然是最多。
殷素素最初对同大个子割麦子之事还不以为然,后来在场上亲眼看见同大个子割麦子的架势确实吓了一跳,殷素素惊叹不已,“哦呀,都说这家伙能干,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能干!”
同大个子拿着最大的木锨,那木锨比普通木锨宽半截长半截,一木锨铲起的麦子是普通木锨的两三倍。同大个子头上顶一块蓝布汗巾,边沿绣着白色回龙纹饰,那纹饰是他婆姨叶禾绣的,针脚细密,构图精巧,简洁大方。再看同大个子浑身的肉疙瘩,一隆一隆,结实有力。他站在麦堆最前面,一木衔出手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麦子扬的高,籽粒儿落的均匀,像一道瀑布,又像一道彩虹,麦穗壳儿、碾碎的麦秆沫儿、叶子碎片随风飘扬,飘飘洒洒落在一边,按照颗粒儿大小排列开,形成一个扇形斜堆。跟着同大个子后面的几个长工短工跟着他扬场,一个个也是干劲冲天,不到一袋烟功夫就扬完了,金灿灿的麦堆发着耀眼的光芒。然后开始装袋子,这时候又现出了同大个子的力气,百十斤的袋子长工们要两个人抬,同大个子一把手就提起来,另一把手轻轻扶一下就平平整整放在马车上,不喘气也不冒大汗,轻轻松松,自自然然,好不痛快。
殷素素见了心里喜欢,对同大个子一阵赞许。心里说,“这样的长工一个顶两,当雇工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