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叶合着风声沙沙作响,这样的夜,我敏锐的耳朵捕捉到了一点异样,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哭声。
因为怕遇到守夜的护卫,我不敢过去,隔着漏窗悄然观察轩屋的动静。花池边的琉璃纱灯在夜风中晃动,明明暗暗的光影中,一个曼妙婀娜的身影浮映在雕花窗上。我眨了眨眼,认出那是紫苏的影子。哭声从轩屋里漏出,紫苏的影子在激烈地摇晃。不多时,始源君高大的身影出现,他的嘴唇张张合合,似乎在不断地安慰着什么,没过多久,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
我再笨,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一时站立凝望,陷入难以言喻的恻隐之中。
月亮隐在浓云中,黑暗愈来愈浓。轩屋里的烛光半浮半沉,我听见屋门开启,始源君独自一人走了出来。
他低眉缓步,树叶轻飘飘地落在头上,他也浑然不知。我故意轻咳一声,他才抬起头。
一见是我,他勉强挂起笑意,“走了几天,你也够累的,早点歇着吧。”
我望了望轩屋的方向,轻声问:“你将圣言告知夫人了?”
夜色浮动灰白,覆盖在始源君如玉的脸上。他叹了口气,沉声道:“此刻,我的心里装满了耻辱。可也没奈何,只能告诉她。”
“可怜的夫人……”我莫名地替紫苏委屈,“她这么真心待你,看你这么重要,你拿她当什么了?早知如此,你就不应该娶她。”
那么让我心生妒意的女人,也是姬贤始终魂牵梦绕的,这份感情投在始源君身上,却落得这般光景。难道她命该如此?
始源君苍白了脸,沙哑着声音道:“我也视她为珍宝!可又能如何?我只能把我的珍宝献出去!你看到过李璟的嘴脸,是我心甘情愿吗?你也说过,我只是他的附属!附属!”
他发泄似的低吼,整张脸因愤恨而扭曲,眼里有隐隐的泪花。
我望定他,脱口道:“古有纣王无道,贪恋苏护家的妲己,那苏护还会怒题反诗,与商军恶战几场呢。你身为始源国的君主,怎可白白受此折辱?”
始源君眸光闪亮,他冷眼听完我的话,挖苦道:“苏护后来呢?最后不照样损将折兵,将妲己进献上去了?而始源国,既无披坚执锐的精兵悍将,区区小事便可劳民伤财,惊慌万户。如若不从,大兵一至,小小始源国顷刻便会踏为齑粉!”
一番激昂陈词下来,我哑口无言。
良久沉默,我才问:“什么时候送夫人走?”
“明天。”
始源君咬牙说出这两个字,仰首发出一记低吼:“苍天,我既已蒙受丧国之耻,又添含垢忍辱之痛!早晚有一天,我会杀入金陵,一雪国耻!”
说完,挥拳砸下灌木丛,大踏步离去。
树木剧烈晃动,我望着始源君的背影,既哀凉,又无奈。
独自在原地回味了片刻,才慢慢走回小厢房。
“紫苏明天就要被送走。若是姬贤出现,见不到紫苏,会不会又折回金陵呢?”我着急地想着。
小厢房烛影纵横。大头陈翘着二郎腿,半靠在床榻上。一见我进来,他抖动红须,朝我做了个鬼脸。
那一瞬我惊喜万分,以为自己眼花,呆傻了半晌,方叫道:“大头陈,姬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