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吠声更紧,树叶沙沙作响,守军高喊:“谁在树上?”
“有盗贼,抓住他!”
我心内惶急,又上下不得。忽听得夜猫的叫声,紧接着一道黑影越墙而过,奔闪小弄深处。猫的声音吸引了守军,他们一边大声喝问,一边朝黑影追寻而去。
我恍恍惚惚站在墙上,似乎又被无形之手往里推了一把,顿觉站立不住,呀的低叫了一声,身子便直直掉了下去。
这是个不大的庭院,周围寂静无人。一池秋水绕过,满枝菊花挡了视线。我张望了几下,按住摔疼的脚腕,朝天空喊道:“大头陈,我知道是你救了我。银盏摔坏了,我会赔你的!”
果然,夜空里传来大头陈半嬉笑半认真的声音,“那银盏岂是你赔得起的?它不听话,活该!我先有事不陪你玩了。看你挺可怜的,暂且让银盏陪你几日,它何时学乖了,再还我。”
声音在消散,我迷迷蒙蒙从怀里掏出银盏,低头的那一刹那,握着银盏的手骤然抽紧。我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闭了闭眼,又睁开。
银盏是完整闭合的。
待确信无疑,我仍觉得不可思议,不由不断抚摸着,满怀深情地朝银盏低喃道:“你明明被摔碎了,我还替你哭过……你随我这么久,如今也是我身上唯一的东西,就当你是宝,我会好好珍惜的。”
“这下好了,也许我还能知道姬贤的下落,他究竟去了哪里?”我又说。
银盏发出幽幽银光,这回我看得清晰无比,眼前又出现了那幅奇幻的镜像:千条瑞霭浮在水天相接处,重楼巍峨的皇宫层层铺开,显得那么的金碧辉煌。曲折幽暗的廊道里,一群暗红色宫服的内侍鱼贯而来。姬贤夹在其中跟随而行,阳光一层浅色的黄晕,映在他凝重的面颊上。
我难以抑制地紧绷了全身,颤着声音道:“你怎么这样子?难道……”
幻境里的姬贤垂眼站在步步锦的支摘窗下,旁边好些侍婢内侍听差。隔了一段时候,姬贤进屋。内屋淡红软纱落地罩逶迤,檀香碟烟映着窈窕帘影。姬贤慢慢匍匐在地,双手奉上点心木匣。恍惚间,软纱内伸出一只玉葱般纤纤细手,不经意似地滑过他的下颌,被蔻丹花染得润艳的指甲只差一分就可以触到他的嘴唇。姬贤只是轻微一挣,满目复杂神色,袅袅青烟浮在他的眼眸……
我屏息看着,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大叫出声:“你是谁?不许碰他!”
“那边谁在叫唤?”
不远处传来男子不紧不慢的声音。
我从迷离中惊醒,慌乱地将银盏塞进怀里,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但见隔着簇簇菊花的水榭之上,一身白衣的男子伫立于水月风华间,腰间白色络带迎风飞扬。身边小侍婢擎了一盏琉璃宫灯,红烛扑腾,更衬得男子高鼻深目,俊逸百般。
两个大小光影闪闪灭灭,男子乌色眸子一瞬不瞬地望定我,似乎认出了我,缓缓道:“怎么会是你?”
我也很快认出了他,始源君。
始源君缓步走到我的面前,抬眼望了望垣墙,又打量我一番。暗潭般深邃的目光,让我有了种被剖开的错觉。此时,我还沉浸在某种恐惧中,纵是想回答,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始源君浅淡一笑,“你是翻墙进来的?白天我挑你,你拒绝得倒痛快,半夜三更却自行翻墙而入。真是大路不走走小路,倒挺特别。”
“你错了,我是无意进来的,怎么知道又碰见你?”我反驳道,“我傻妹做事向来坦坦荡荡,才不做这种可笑之事呢。你要是不当我是贼,就放我出门便是。”
“傻妹……”始源君脸上染了玩味似的笑意,轻轻一挥宽袖,动作优雅而自若,“小小的丫头,我当然不会当你是贼。你要走,请便。”
我故作镇定地往前走,才起脚几步,脚踝一阵隐隐作痛,我不得不放慢了行走。夜风里不知杂了烤羊肉的香气,搅得我肚腹发出翻江倒海的壮观声响,我咽了咽口水,一只手死死按在腹部,身子却不听使唤地蜷缩起来。
身后的始源君蓦地附在我耳边,促狭地低语道:“别逞强了,你的脚受伤了,我还听见你的肚子正发出咕咕的抗议声。”
我颓丧地垂下头,狼狈极了,任凭他轻松地将我挟在腋下,大踏步向里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