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惊龙池天色已黑,花无谣仍在池边练功。我身心俱疲,与她简单说了羽澈的情况,便回木屋躺下了。
剑坛会武后,意外接踵而来,惊龙池修习已经停顿许久,而我也实在无心再去钻研。无泪神剑,传说中的通天神器自然能让颜裳师父所向披靡,只是不明白,冷月宫主为什么一直视颜裳师父和羽澈为眼中钉,既然早生芥蒂,冷月宫主为什么不干脆执剑灭口。
我没有立场去判别她们的对错,或许因为我根本不属于这里。只愿一切安好。
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眼前一个模糊的剪影,头发垂下来,落在我的脸上,好像在叫我的名字,我又痒又困,怎么也看不清楚,便张开嘴巴喃喃的呓语。然后感觉自己的肩膀似乎在晃动,眼睛慢慢有了焦点,模糊的的剪影逐渐清晰。
“方采林!醒醒,醒醒!”
是羽澈!
我猛地坐起身,睁大双眼。羽澈笑盈盈的看着我。
几乎不敢相信,我使劲眨了眨眼睛,又惊又喜道:“羽澈,真的是你?”
“不是我是谁,太阳都这么高了,你怎么还没起来,我没在这几天,是不是偷懒没练功了?”羽澈双手腰上一插,拱着鼻子,好像挺有气的样子。
我正要说话,忽听“呜呜”的叫声,低头一看,灵狐正偎依在羽澈脚畔,抬头看着我。
我抱起五行狐,说:“这不是在做梦吧,怎么一觉醒来,你们都好好的回来了?”
羽澈拍了一下我的脑门,道:“大白天做什么梦,快点出来”,说着把我拉出木屋,指着池边的正翩翩舞剑的花无谣道:“你看人家,这么早就在这练功了。”
阳光刺眼,我惺忪的又揉了揉,花无谣冲我们远远的莞尔一笑。
我激动不已:“你的病好了吗?”
“好了,这不没事了。”
“五行狐是怎么找到的,颜裳师父呢,她怎么样了?”
“你别问这么多了,对了,姑姑说让你晚上之前采一枚全香果给她,别忘了。”
“这个我知道,忘不了。”
一切那么突如其来,不管怎样,现在活蹦乱跳的羽澈,还有灵狐健在,这种看得见摸得着的安好,着实让人惊喜交集。
我大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道:“好饿!”说着伸手摘下一枚半香果,张口吃了起来。
羽澈叹道:“我不在,你居然连棵果树都看不好,你看,都有果子腐烂了。”说着伸手往旁边草丛一指。
我探头看去,果然有一只腐烂的半香果,尴尬道:“你可不能怪我,我这几天为了救你,觉也没睡功也没练,差点命都没了,哪还有心思管这个。”
羽澈轻笑道:“走,带你去吃好吃的!”说着拉起我的手,腾空而起。
我喜道:“什么好吃的?”
“你不是摘果子厉害吗,我们去吃全香果。”
“全香果,不是说不能吃吗?”
“能吃能吃,我说能吃就能吃,嘻嘻。”
再次来到剑坛,四下一片空寂,已没有上次会武时那般热闹。无泪神剑那冲天的剑影格外夺目,遥遥向下看去,被钉在地上的龙爪依然煞气升腾。我怔怔出神,想着如果冷月宫主或则颜裳师父启动这神剑,会是怎样可怖光景,好在灵狐回来了,羽澈也醒过来,一场大战或能幸免。
“你想什么呢,过来摘啊!”
“来了!”
我纵身一跳,落在密密麻麻的树枝上,果树立即不安分的动了起来。数不清的树枝向我扫刺,如同生气的孩子一样,手脚乱抓乱打。我鱼贯其中,片叶不沾身,轻松跃到中间摘下两枚红色全香果。
羽澈在一旁赞赏道:“厉害哦,比上次快!”
我返身跳出来,笑道:“上次采果竞技,我说我是故意迁就她们拖延时间的,你信吗?”
“嗯嗯,我信。”
晨起的阳光和煦洒落。天光云影下,我和羽澈并肩坐在剑坛的边缘,双腿垂落,看着下面云雾掩映下的灵宫,恍若隔世。心灵上的安详与惬意被温柔融化,流淌着不经意的华美。两只飞鸟从天边划过,纵逝间,似乎被风吹来一声鸣叫,这一刻,天地空灵而浩大,云卷云舒,把所有纷扰平抚,只剩岁月无声,一眼万年。
羽澈轻轻将头靠在我肩膀,说:“林,我想跟你一起下山了。”
我惊讶道:“怎么?不是说没有宫主允许不能下山吗?”
“之前宫主、姑姑和我,都对你有太多的不许,不过现在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
我心里一凉,道:“你不是替颜裳师父来赶我走的吧?”
羽澈抬起头看着我道:“怎么会,我跟你一起啊,去看一下那些你说的好玩的东西。”
“哈哈,太好了,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晚上给姑姑送全香果,我和你一起去跟姑姑说一声,明天一早出发。”
我欣喜若狂一下跳起来,空中乱翻着跟头,笑道:“灵宫外我有太多的惊喜给你,哈哈哈哈,羽澈,太好了哈哈!”
羽澈轻跃飞到我身前,环臂抱着我。我立即平静下来,在空中缓缓滑翔,她的头发绕在我脸上,痒痒的跟梦境中一样,睫毛下清澈的双眸里映出我的样子,这一刻,她美的如此清晰,清晰的放佛整个世界都成了黯淡的背景。
天际划来的两只飞鸟在上空盘旋,下方是圆形铺散开来的绿色果树,我和羽澈旋转在天鸟与地绿之间,时间在这一刻,停顿成永恒……
夕阳西下,暮色四合。
我带着刚摘下的全香果,和羽澈一起来到了后山洞湖。
颜裳师父的脸色似乎比上次好了些,或许是灵狐的突然出现,让她省去了为羽澈疗伤的消耗。
羽澈拿着全香果一跃过去,道:“姑姑,你要的果子。”
我隔岸站着问道:“师父,你身体好些了吗?”
只见颜裳师父右手拿着全香果,忽地用力,果核喷射而出,同时伸出左手握拳接住,然后缓缓摊开手掌,果核竟已成粉末。
羽澈从旁边水池舀起一碗水递过去,颜裳师父将果核粉末放进碗中,就水饮下,坐在玉床上闭眼调息。
羽澈似乎看出了我的不解,道:“你平时吃的半香果,营养在果肉,而全香果则相反,果核有培元护体、增进功力的奇效,远胜千年人参。”
我恍然道:“这样啊,那应该多采几枚来啊。”说话间脑洞大开,努力回忆着早上把那颗果核吐到哪里来着。
“采下全香果的半个时辰内未食用,果核将功效尽失,而且食用不可过量,即使像姑姑这样法力奇高,隔三天也仅能吃下一颗,否则虚火过剩会危及生命,对了,你可不要打这果核的主意,一块小角就能把你烧成灰。”
我惊讶不已,忙道:“不会,不会。”
这时颜裳师父慢慢睁开眼,道:“方采林,过来吧。”
我跃过去:“师父,你吩咐。”
“昨日你离开不久,灵狐竟自行回到这里,可是你寻得?”
我摇头道:“不是。”
颜裳师父抬头望着远处,略有所思道:“羽澈大病初愈,我特准许你带她下山游玩一番,三天后再回来吧。”
我喜道:“谢谢师父,我一定让羽澈玩的尽兴。”
“切记好好照顾她,若她有半点闪失……”
“若她有半点闪失,我提头来见。”我打断道,语气坚定。
颜裳师父看着我,叹了口气:“你先回木屋吧,我还有话要跟羽澈说。”
我躬身拜别,而离开洞湖的时候,却看到羽澈一脸愁苦的看着颜裳师父。
惊龙池畔,花无谣依旧在风生水起的舞剑。
我无意打扰,本想径直回木屋休息,花无谣已远远的看到我,走过来道:“师弟,又是一天没见,看你满脸笑意,有什么好事情啊?”
我笑道:“托师姐的福,灵狐回来了,解了燃眉之急。”
“早上我也看到羽澈和灵狐了,瞧你这人,出了问题就找我问东问西,问题解决了也不来根我分享下。”
我尴尬道:“对不起啊,只是不想打扰你练功。”
“这惊龙池除了你和羽澈,也见不到其他人,一天下来确实是挺闷的,你来了刚好能跟我说会儿话,谈不上打扰,对了,颜裳师伯怎么样了?”
“今天吃了一颗全香果核,也没什么问题了,师姐,恐怕接下来几天你会更闷了,颜裳师父让我带羽澈下山一趟,三天后回来。”
花无谣笑道:“原来如此,刚好你也可以借此机会省亲了,那你去收拾东西吧,我去练功了。”
“嗯。”
木屋里,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终于有机会带羽澈下山了,逸芒多年的夙愿也终有所偿,羽澈与最后的亲人相见,一定非常惊喜。只是三天后羽澈还是要回灵宫,她离不开五行狐,这个必须要跟逸芒说明也必须让他接受,庆幸的是颜裳师父待羽澈极好,也不致让逸芒放不下心,兄妹俩既然能相见一次,自会相见第二次第三次。
次日清晨。
我背上收拾好的行囊,跳下木屋,心情如同这天气一般爽朗。
羽澈还没来,我看着在池中打坐的花无谣,绰约多姿,暗自惊叹,这种集天赋、勤恳与美貌于一体的女子,如果灵宫未来要选接班人的话,必是此人无疑了。
我上前道:“师姐,你来的好早。”
花无谣闻声跳到岸边,道:“怎么,羽澈师妹还没到啊?”
“是啊,师姐你这么用心,现在练到什么程度了?”
“刚开始修习深水区第一章。”
我惊道:“真是神速啊,佩服佩服,我修习浅水区的第五章出现瓶颈,难以攻克,唉,惭愧。”
花无谣笑道:“不难的,我来帮你引导下那一块吧,刚好一边等羽澈师妹了。”
“太好了,谢谢师姐。”
我依照原先自己的理解,从内功的气息调度顺序,到外功的招式动作,轮番演示一遍,花无谣不停的摇头,时而引我内息方向,时而与我对招拆招,一早晨下来我已满头大汗,她却依然神色自若。
我坐在地上,喘气道:“不行了师姐,虽然你的方法确实挺有效,但我这没赶路呢,就累成这样。”
花无谣无奈道:“好吧,你先歇会。”
说话间,远远看到羽澈走了过来,我起身迎上去道:“你终于来了,今天起的这么晚。”
“没有,我跟姑姑道别呢,我们走吧”,说着转向花无谣道,“师姐,我们要下山一趟,再见。”
我伸手向上隔空砍落三枚半香果,渐次接住。
“你好不容易下山一趟,外面那么多好吃的东西,还不忘吃这苦果子啊”
“哈哈,这个我想带给我家人尝尝。”
“说的是。”
去年来时从山脚到灵宫,我用了五天的时间,现下我已学会御空之术,即使走走停停,天黑之前也必能见到逸芒。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跟羽澈聊着外面的世界,只是羽澈似乎没什么兴趣,一路上话极少,忧心忡忡的样子,走的也不快。
行至半山腰,羽澈忽然停下来,道:“林,我忘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我诧异道:“什么事情?”
羽澈眉头紧皱,道:“五行狐晚上找不到我会乱跑的,我忘记把它送到姑姑那里了。”
“唉,好吧,你在这等我,我回灵宫去一趟。”
羽澈拉住我道:“还是我回去吧,不然姑姑会骂你的,说不定一气之下不让你下山了,这样,你就直接回猎镇去省亲吧,我们明天中午时分在猎镇城口处会合。”
“不是吧,你不跟我一起去猎镇吗?”
“我不太想见生人,刚好你跟家人见完面,第二天我们再去各处游玩。”
我叹了口气,低头一阵沮丧。
羽澈晃着我的胳膊,笑道:“好了,快下山去吧,代我向你家人问好,反正今天以后还有两天时间,你说是吧。”
我无奈道:“好吧,那明天晌午我在城门口等你。”
“好。”
看着羽澈返去的背影,心想这样也好,我先去找逸芒跟他提前说清楚状况,明天我们一起等羽澈。
接下来一路疾行,一个时辰后,我来到了山脚下的木屋。
茶肆的招牌已不再,我难捺激动的心情,喊道:“逸芒兄弟,我回来了!”说着推开门来。
忽地眼前出现一只硕大的白狼,张着獠牙血口,大吼一声从屋内向我扑来,我大吃一惊立即向后跃起,落在两丈外的一颗树干上。
这白狼一扑不中,冲出门外凶恶的盯着我。
我拿出弓箭,笑道:“你这畜生有眼不识泰山,放眼整个缥缈谷有哪只猛兽能伤得我!”说着将弓慢慢拉满,“好久没行猎,今天就拿你开荤!”
利箭正欲离弦,忽听一个声音笑道:“这畜生确实是有眼不识泰山,当年的兽王云虎都死在你箭下,何况时隔一年,又习得灵宫的无上法术,此刻更是神通广大了,哈哈!”
我闻声转脸一看,果然是逸芒从远处走来,当下收起弓箭道:“逸芒兄弟,你取笑我。”
那白狼轻叫一声奔到逸芒脚畔,竟瞬间成了一只温顺的宠物。
我从树上跳下,逸芒摸了摸白狼,走过来抱着我道:“兄弟,你让我好等!”
“羽澈,羽澈还好好的健在,你明天就能见到她!”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如果人的一生只有一个信念,多年过去终有一天能得偿所愿,那最直接的给予,就是莫大的慰藉。
木屋内,逸芒斟上刚泡好的茶,与我对坐而饮。
“她过的怎样?”逸芒的声音有些颤抖。
“很好,颜裳待她视如己出,灵宫虽然门规森严,但颜裳地位举足轻重,几乎没有人敢欺负她。”
“几乎?”
我抿了口茶,道:“我总觉得冷月宫主与颜裳之间存有芥蒂,冷月似乎在借羽澈牵制颜裳。”
“冷月!灵宫一百多人加起来也不如她可怖!”
“羽澈的伤仍未根治,需每隔七天饮五行狐之血续命,所以颜裳要定期消耗功力为她疗伤。”
“一山不容二虎,这样冷月就能持续压制颜裳。”
“灵宫的恩怨不用理会,只是羽澈是离不开灵狐和颜裳的,如果她的病不能根治,留在灵宫还是有必要的,好在你们兄妹明天相认,以后偶尔相见应该也不是难事。”
逸芒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道:“明天就可以见你妹妹了,怎么看你没那么开心呢?”
逸芒笑道:“有劳兄弟了,这次真的要多谢你,不过明天我们还见不上面。”
“怎么?”
“冷月始终是个祸害,难保她不会对颜裳和我妹妹下毒手,必须除之,这次你给我带来了两个有用的消息,一是我妹妹还活着,二是冷月与颜裳不和,所以杀掉冷月,让颜裳做宫主,这样我妹妹才得无忧。”
我惊道:“杀冷月?你开玩笑吧,谁杀的了?”
逸芒起身道:“我自有把握,兄弟,好好陪我妹妹在山下玩吧,三天后你们回灵宫的时候,我们再见!”
说着竟转身离开,白狼紧随其后,转眼间便消失不见。
我端着茶杯,目瞪口呆。
良久,山风从门窗吹进,我从包裹里拿出一枚半香果,喃喃道:“冷月,颜裳,羽澈……”
一瞬间脑中突然闪现一个念头。“不好!”我惊叫一声,立即起身往山上狂奔。
山路上倾斜向上的掠影极速从我身边后退,山风中枝叶拂过我的脸,有种尖锐的生疼。这可能是我迄今御空术发挥的最好的一次,好的我愈来愈看不清山路,但方向却无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