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一天,我去影协礼堂看美国影片《飞越疯人院》,恰巧碰上了王蕤的大姐王葳。我急忙向她打听王蕤的消息。谁知,一向伶牙俐齿的王葳竟吞吞吐吐起来。顿时,我的心悬了起来:王蕤怎么啦?
毕竟是好朋友,沉默了一会儿,王葳又忍不住告诉我:“王蕤参加学通社竞选失败了,不但未进社委会,连社会新闻部长的位子也丢了。我怕伤她的心,一般不对别人提这件事。”
这个意外的消息,使我联想起一件往事。去年,王蕤刚刚进入初三的时候,曾经参加过北京中学生通讯社(以下简称学通社)的竞选。据一位与她同时竞选的女高中生告诉我说,王蕤当时紧张了,紧握着她的手,手心都是汗她的首次竞选自然失败了。本来,我在《青春社会场》中写了此事,但把初稿送王蕤看时,她请求我删去了这一段。可见,她是挺看重这件事的。如今遭挫败,会怎么样呢?
一个夜晚,我叩响了王蕤家的门。
从外观看,王蕤还是老样子,写字台上堆满了资料和稿纸,台灯亮着,不知她在写什么。开门见山,我说:“王蕤,听说你竞选又失败了,把情况详细谈谈好吗?我并不重视结果如何,只重视你心的历程。”对朋友要坦率,这是我的处事原则。
王蕤照例苦笑一下,说:
“竞选一结束,我就给您打电话,有许多话想和您谈谈,可您不在。”
“这次共有10个竞选者。他们大都是在我已经当记者之后,才进入学通社的,可10人中唯一的一个失败者,竟然是我!去的时候,我想这次肯定会进入社委会。这您最清楚了,初二小,初三紧,我刚考入高中,正是参加社团活动的黄金时期,可以为学通社多做些事情啊,可我却落选了。9月17日那一天,我感到是自己被人遗弃的日子。”
“事后,学通社指导老师安慰我说,竞选失败了没有关系,你还是十大优秀记者嘛,无官可以多写东西。还说,你竞选失败不是实力弱,而是入选的大多数是高三学生,谁愿意让小的来管?再说,你那名字难写,也可能起一定的影响。我听了这番话,并未得到安慰。这种事的实质,不在于能否当选社长,而是对一个中学生记者的能力的承认问题。”
从她的诉说里,我明白了,王蕤还是王蕤,她渴望被人承认,一旦受挫,心就会流血。我忽然觉得,王蕤太需要经常受这种挫折了,她如果竞选成功倒未必真是件有益的事。如古人言,塞翁失马安知非福?这样想也许冷酷了些,但我依然狠着心问她:
“你得了多少选票?”
“5票,倒数第一。”
“你自己分析过落选原因吗?”
显然,我早分析过多遍了,开口就说:
“首先,我太自信了,竞选演讲很简单,以为反正别人都了解我。竞选后才发觉,很多人并不知道我。有些人看我不喜欢寒暄,觉得我这个太傲了,相反,别的竞选者热情活跃,慷慨陈词。”
“不过,现在我想通了,不会为落选伤心,这是正常的事。生活里我更看重的是爱与被爱和永恒的属于艺术的一种主题。落选就如受了老师一顿批---当时生气,过后就忘。不过,不被人承认的滋味是不好受的。为此,我写了篇剖析自己心情的文章,登在12月6日的《北京青年报》上。”
王蕤的处世哲学与流行世界的卡耐基学说差不多是格格不入的。
前几年,社会上流传卡耐基的《人性的弱点》一书,书里列出了被人喜爱的六个秘决,诸如“做个忠实的听众”王蕤这人看得多听得多话也多,自然需要“忠实听众”。一天,她与一位女生重提前日的话题,那女生毫无所知。王蕤深感纳闷,她记得非常清楚,前日交谈时那女生听得最认真,怎么会一点也记不得了呢?当她发现有些女生拿着《人性的弱点》一书时,这才恍然大悟。
王蕤马列上找到那位女生,尖刻地问:
“你觉得自己活得不累吗?”
后来,那位女生与王蕤成了朋友,并且真诚地说:“我羡慕你,你比我活得自由,真实。”但我却有些疑问,像这样的女生有几个?王蕤以她那种毫无顾忌的交往方式,怎么能得到众多的朋友呢?她怎么可能得到多数选票呢?
我曾就这件事,与王蕤讨论过卡耐基的观点。王蕤样子很认真地说:“《人性的弱点》固然我不喜欢,但它还是有可取之处的,而且我认为能静静聆听别人谈话是一种高尚的行为,是一种修养,我也在努力这样去做。重要的是要用真心去听,不能只摆出架势,光用耳朵。这样,你才感到,别人对你讲出真心,是多么看重你,你是多么幸福,你怎么能不珍惜呢?
我赞赏地点点头,仍循着原先的思路问题道:
“竞选失败已成事实,你怎么办呢?”
王蕤振作了一些,说:
“我要不断超越自己,才能在竞争中取胜,否则准会被淘汰的。落选也是好事,它使我清醒了。我也想通了,也感到我是自由的人,可以自由地去奋斗了。”
王蕤的谈吐轻松了一些,但我知道,她的心灵并未完全放松。委屈、奋争、浮躁,已溶入她那西北人的血液之中。她还会受伤,还会落泪,但她最终还是向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