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年奋战,终于在北起长江口,南至厦门前线沿岸,构筑起一座座大大小小、不同射程、不同方位的岸炮阵地。自那以后,海上局势大大改观。如今多少年过去了,面对陶勇曾为之洒下辛勤汗水的一座座军港、码头、炮阵地,无不赞叹当年陶勇的宏伟气魄和战略眼光。
在岸炮阵地建设上,陶勇还有其独特的贡献。众所周知,50年代初期,第一批岸炮阵地是在苏联专家指导下,根据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经验设计的,大部采取掘开式暴露炮台,要求4门火炮等距离等高度,一字形或前后W形摆开,置于前沿岛屿山巅临界线上。陶勇把这种炮台叫“脸盆”;这种阵地虽然火力集中,但易遭袭击,而且选址十分困难,往往在一个重要作战方向上,选不出一个合适的地形。陶勇根据抗美援朝的经验,认为这样的暴露阵地,远离陆地,且又缺乏空中掩护,很难保存自己。因此,他提出以坚固的全掩体代替掘开式大面积暴露炮阵地。设计人员在他的支持下,对图纸进行反复研究改进,通过试验取得科学数据之后,说服了苏联专家,终于研制出第二批炮兵阵地。这是用多层钢筋、混凝土制成的全掩体阵地。事实证明,它比原来阵地优越得多。后来,陶勇在第一、第二批样式基础上,提出第三批炮阵地样式。即暴露炮场、掩体炮场和坑道炮场相结合的多炮场阵地。其特点是:暴露与隐蔽相结合,固定与机动相结合;既能发扬火力又能经受袭击,既能保存自己又能打击敌人。而后在沿海某些要地推广,为祖国筑起了第一道坚不可摧的海上防线。
同样,战士们也记得当年陶勇司令冒着酷暑到他们基地的情景。
那年夏天,中午时分,石浦巡逻艇大队的同志们正在吃午饭,舟山基地马龙司令陪同陶勇来到这里,同行的还有华东海军后勤部蔡长风部长、工程部谭继诚部长等。
陶勇见了巡逻艇大队长陈小龙,第一句话就是:“部队的条件好不好?战士们生活怎么样?”
年轻的陈小龙实话实说:“部队住房破陋,生活比较艰苦。”
一旁的马龙司令直朝他瞪眼睛:“你怎能这样跟首长讲话!”
陈小龙也意识到虽然自己说的是实话,可首长大老远来,一见面就诉苦,让首长操心,有些冒昧,心里有些不自在。
陶勇并没批评陈小龙,只是笑笑,跟一起来的人说:“我们先下去走走、看看,了解一下情况再说,我们要实事求是嘛!”
这些话让陈小龙解脱了窘境。
这时,天正下着小雨,陶勇坚持冒雨上了艇,和战士们一起蹲在甲板上,边吃饭边聊家常,战士们见司令一点架子也没有,很有些感动,他问什么,都愿意说真话。
这天,陶勇了解到部队既无食堂,又无娱乐场所,一年四季站在甲板上吃饭,在狭小简陋的营区生活时,心里很难过,连连说:“确实艰苦,确实艰苦!”
他转身指示两位部长,要求尽快解决这些实际困难。不久,舰队就为他们批拨了修建房屋、食堂和改善文体设施所需的建筑材料和经费,解决了大队面临的困难。
所以基层的同志都希望陶司令到他们那里去,可以和他说说心里话。
小炮艇打跑了胡宗南
1953年春天,浙东沿海的对敌斗争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华东海军担负着协同陆军夺取敌占岛的任务,主要作战对象,已不再是零星海匪,而是国民党海军的大中型作战舰艇。
为了落实毛泽东自力更生自己造船的指示,陶勇几次到江南造船厂,和那里的技术人员研究,很快生产出8艘50吨位的炮艇,送到海军。这种新型炮艇不但速度快,火炮的口径也比老炮艇大,并很快派上了用场。
华东军区决定联合作战,解放沿海的5个岛屿。这5个岛屿是大鹿岛、小鹿岛、鸡冠山、羊屿和积谷山。分两步走:第一步先攻占大小鹿山、鸡冠山和羊屿四岛,得手后立即转入第二步:攻占积谷山岛。
这四岛,位于大陆和国民党占领的披山岛的中间,一直是敌我双方争夺的对象。1950年,我二十五军曾解放了四岛,不久,因经常受到敌舰袭击而不得不放弃。1951年,胡宗南到大陈岛后,在舰艇的掩护下,200多敌人重占了四岛。
敌人占领四岛后,控制了近岸航道,抢劫过往船只,杀害捕鱼渔民,还时常袭击大陆村镇。这是首先要解放这四岛的主要原因。
5月29日,晚上6时,天空刚暗下来,先由陆军的5个炮兵连首先进行猛烈、连续的轰击。陶勇即指挥炮艇出击。装备了新式自产炮艇的两个中队,掩护陆军一个营登上了羊屿和鸡冠山,并进至大小鹿山东北和东南海域,实施抵近射击,支援陆军另一个营登陆该两岛。大小鹿岛上的敌人还没摸清是怎么回事,就被我8艘炮艇包围,陆军部队迅速登陆。此次战斗,毙敌53名,俘敌“反共突击队”第四十二纵队司令何卓权以下186名,击沉敌机帆船两艘。而我炮艇除消耗1590发炮弹外,无一伤亡。
共产党有了自己造的威力不小的炮艇,并迅速占领了四岛,不仅让大陈岛上的胡宗南大吃一惊,也让台湾岛上的蒋介石大为恼火。5月30日,蒋介石给胡宗南发来特急电报,报文中说:连丢四岛,实为耻辱,切实追查,立即报我。
胡宗南一遍遍地读着电文,如同百爪挠心,又急又气。他把部下们召到他的指挥所,检讨教训,寻找原因,以便好给“老头子”回话。
丢了四岛,会议的气氛变得肃杀紧张,很久无人说话。
海匪头子、“海上突击纵队”司令黄八妹实在忍受不了沉寂,开了头:“我认为要夺回四岛,关键在于加强海上力量:只要打掉共产党的炮艇,夺回四岛才有希望。”
总算有人说话了,胡宗南鼓着的胸脯总算平伏下来,他称赞黄八妹:“说得好!这的确是关键,对此,诸位都有何具体高见?”
军官们见胡长官同意黄八妹的见解,便顺着他的思路,七嘴八舌地发表“高见”,最后由胡宗南总结:“好,我现在决定,由海军组成一支由9艘驱逐舰、护卫舰和炮舰参加的海上编队:由包括黄司令率领的海上突击纵队在内的陆军1600多人组成登陆部队。各部都要做好准备,等候进攻命令。”
胡宗南不敢有丝毫马虎,在行动之前,又采取多种手段,对四岛进行了周密侦察并很快得出结论:共军四岛防守单薄,周围没有共军炮艇活动……这个情报是基本准确的:华东海军的炮艇部队已撤回到海门港休整,准备配合六十师解放积谷山岛。
6月19日夜,胡宗南亲率舰9艘,运兵船50艘,载运步兵1600余人向四岛猛扑。我守岛部队浴血奋战,坚守羊屿、小鹿山,情况十分危急。陆军两次渡海增援,均遭敌舰封锁阻击。
四岛告急,守军危在旦夕。
胡宗南连得二岛,趾高气扬,竟用明码呼喊起来:“天亮以前,给我拿下大鹿山和鸡冠山!”
再说负责炮艇的陈雪江检查配合六十师解放积谷山的准备工作,一直忙到深夜,倒在床上就呼呼地睡着了。20日凌晨,突然,浙江军区参谋长赵俊的电话叫醒了他,赵俊在电话里焦急地说:“几次打电话都打不通,胡宗南调了好几艘军舰向我们进攻,四岛危急,请你请示陶司令,最好能马上增援!”
“白天通过积谷山敌炮火的拦阻射击和敌空军的袭击,困难是很多的。不过你放心,我们一定遵循陶司令的命令,无论多大困难也要全力以赴,陶司令经常教育我们:陆军老大哥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我们不能见死不救呀!”
请示后,温台大队长陈雪江马上把炮艇两个中队长和指导员叫到作战指挥室,向他们交代了任务:
“现在时间紧迫,来不及讨论了。你们的任务是,把胡宗南的9艘军舰赶跑,掩护六十师部队登上四岛歼敌,并从海上截住已经登上四岛的敌人退路,协同陆军歼灭逃敌。”
关于战机,陈雪江说,艇队到了寨头角,就立即隐蔽起来,待到黄昏时,再突然出击,打入敌舰群,进行近距离袭击。他鼓励干部们:“他军舰多也没有什么可怕,他们最怕我们的夜战、近战!只要你们按照计划,灵活处置,准能胜利!好了,你们走吧,我不送了!”
于是,温台大队在张家麟中队长的指挥下,迅速出动,通过了敌积谷山的炮火封锁区,又冲过石圹和寨头之间海面于当天黄昏到达寨头,向步兵第六十师首长报到。入夜,我艇队向位于羊屿东北之敌舰艇逼近,在夜幕掩护下勇猛向敌舰射击,打得敌人措手不及,慌忙逃窜。此时,陆军增援部队在海军支援下安全航渡,先后登上羊屿和小鹿山,与岛上守军一道冲击敌人,至21日拂晓胜利结束战斗。这次抗登陆作战,共歼敌700余人,击沉敌机帆船2艘,帆船10艘,击伤敌舰艇5艘。
接着解放军又乘胜挥戈北上。6月24日16时,陆军一个营,在8艘炮舰的掩护下,背水攻坚突破敌占积谷山岛前沿,于22时攻占该岛,歼灭敌“军官战斗团”一个连110余人。战后,俘虏们胆怯地说:“你们小兵舰好厉害,打得我们抬不起头来!”
陆军第六十师参谋长王坤高兴地对陈雪江说:“要给炮艇大队请功!”
陶勇也打电话来鼓励他:“老陈啊,小炮艇打出了威风,既打败了敌舰,也打跑了胡宗南,是很了不起的!”
据说胡宗南感到夺回积谷山无望,只好给台湾发了一份电报,称五岛失利,乃麻痹大意所致,恳请总裁给予立功赎罪机会,改过自新……胡宗南不甘心失败,还没等蒋介石回电,又指挥军舰频频出动,前去炮击五岛,一连数天,都遭到岛上炮兵和海上炮艇还击;他又命令黄八妹部三次偷渡登岛,但在航渡中就遭到我艇队的堵截。胡宗南感到共军已经巩固了五岛阵地,加强了海上力量,要想夺回五岛已困难,只有另找“立功赎罪”机会。
这次连战皆捷后,陶勇来到海门港视察,亲自在码头上给温台大队指战员讲话。他说:“我们配合陆军解放敌占岛屿的实战证明,不是我们怕敌人,而是敌人怕我们。你们看,敌人的军舰不是被我们的小炮艇打跑了吗!”他的话是有针对性的,当时不少刚到海军的人在我海上力量大大低于敌方时,是有不小的顾虑的,陶勇想通过这件事增强他们的信心。
陈雪江对陶司令说:“我们的炮艇一出海门口,敌舰就调头返航,不敢与我们硬拼,水兵们都感到骄傲和自豪!”
陶勇眼睛斜睨了一下,他的目光里明显有一种警惕,他的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战士骄傲点没关系,因为他们不怯战、不怕敌舰,但是干部不能骄傲轻敌,搞不好要吃亏、要打败仗的,不要头脑发热啊!”
临走时,他特地叮嘱了一句:“打仗要从实际出发,不能照搬苏联的战斗教令和战术原则,一定要重视总结自己的经验,依托岛岸,充分发挥夜战、近战的威力,以小打大,以少胜多。”
再说胡宗南出山的两年间,遭我军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后,他的反攻大陆的雄心和复国平天下的抱负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自感羞愧,写了一份辞呈发给蒋介石。蒋介石气得破口大骂,随手抓起一支毛笔,在胡宗南的辞呈上写下了“同意”两个大字。
蒋介石撂下毛笔,转念一想,胡宗南虽然在指挥浙东诸岛反共上吃了败仗,但他毕竟追随自己多年,也是一个反共的功臣。于是,蒋介石派他的长子蒋经国到大陈岛,把灰溜溜的胡宗南迎回台湾,算是给了他一点面子。
胡宗南此刻对蒋的恩赐感激涕零,于是他又拿出一副党国利益高于一切的“大度胸襟”,斗胆向蒋介石建议,让金门建功的胡琏出力,挑起反攻大陆的重任。
自胡琏在金门保卫战中重创登陆的解放军之后,在台湾已成家喻户晓的传奇式人物。只是他的资历尚浅,不便于委以重任。当胡宗南自己忍辱含羞之时,仍在蒋面前大胆举荐,蒋介石十分赞赏。
“好吧,在党国处于危急关头的紧要时刻,一切都要从党的生存大计出发,我们就不能太拘泥于资历和职务了,我就把胡琏调来,给他个建功立业的机会……”
但无论是胡宗南也好,胡琏也好,都没有给蒋介石争面子。继胡宗南的失败之后,胡琏不久就在东山岛的战斗中大败而归。胡琏被蒋介石大骂一顿之后,被革去了金门防卫司令的职务。
等了14天
1954年,又一个深秋,将爽朗的秋风送进中南海菊香书屋。
毛泽东在书房办公,两堆文件都垒得有一尺高。他左手夹烟,右手抓笔,阅读文件时眉头稍稍聚拢,全神贯注,容不得别人打搅,否则,毛泽东也要发脾气的。烟灰缸里已经堆出尖来,卫士进来给他加了水,倒了烟灰,并把烟掰断几支,半支半支地插入烟嘴。毛泽东在稍事休息之后,拿起总参送来的敌情通报。
毛泽东起身踱步,仰着脸,像在思索。
人民海军自组建以来,虽然有了很大发展,并在台湾海峡护渔护航、近海作战方面有一定的突破,但也只是利用有限的海上力量,对台湾海军的骚扰和进犯给予回击,并未重创或击沉他们的大型舰只,更未主动出击,给台湾海军以致命打击。相反,蒋介石虽然不停地撤帅换将,却并未停止对大陆沿海诸岛的进犯,而且出击的大多是大型战舰,令我方无奈。
从不信邪、富于挑战精神的毛泽东,早就想寻机敲打一下蒋介石,教训教训其不要跟美国主子走得太远。
毛泽东思绪落定,快步回到办公椅上坐下,猛抽了两口烟,在纸笺上疾书起来。
而深秋的上海,已有一些凉意,天空时雨时阴。陶勇司令员在他的办公室里,对着眼前的海图,已凝视多时。随着敲门声,作战部刘参谋走了进来,双手将一份文件呈上:“司令员,海司转总参来电。”
陶勇顺着电报看去,一眼瞥到下面署着的“毛泽东”三个字,又从头看起。
他知道这肯定是份重要文件。果然,毛泽东的每一句话都敲击着他的心扉(见《毛泽东军事文选》军事科学出版社):
时机不可不抓,军威不可不振,务安排近期于大陈至渔山列岛之间对蒋舰实施打击,并力求击沉中型以上军舰一至两艘。不打则已,打则必歼,以证明我海军之实力。
毛泽东
正对自己的心思!陶勇也掏出烟来吸着,为的是更好地集中精力,把这个重要指示落实。像是暴雨要来之前的沉闷,他突然觉得浑身燥热起来,他干脆脱了外面的军服,在屋里踱起步来。
抽烟。踱步。沉思。———几乎成了高级将领们大战前的一种固定程序。
像陶勇这样的战将哪有不渴望打仗的?尤其是到了海军以后,真还没有大的战绩,自然也无从证实自己的实力。当然,跟国民党海军硬拼还没有资本,只能用打鬼子时的办法:伏击,在海上伏击。
这一段,他也了解了敌方的情况。台湾海军总司令叫梁序昭,是今年7月刚刚接替马壮谋的家伙。当然不能小看他:他1934年毕业于烟台海军学校,1944年赴美国佛罗里达的迈阿密受训,后率“太康”等舰返回中国。蒋介石起用他主要是因为梁序昭十分重视军事理论研究,曾创办、协办《海军战时通信》、《海军整建月刊》等军事刊物,擅长写战术论文,并能用英文撰写作战计划。估计用他对付共军那些文盲将领绰绰有余,特别是梁序昭舶来的那一套纯美国式的战法,要控制大陆沿海的制海权不在话下,美国海军经营多少年了,与之相比,中共海军还在婴儿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