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对蒋介石发动的军事行动采取了炮击两个沿海小岛这样一种形式。我们完全赞成毛泽东解放这两个岛屿,消灭蒋介石部队向大陆进犯的潜在跳板。当时,蒋介石想夺回大陆,我们得到情报说,美国人正在怂恿他这样做。我们感到中华人民共和国随时都有可能遭到攻击。开始的时候,中国人似乎一口咬得太大了些。美国人开始积极支援蒋,毛的部队在旷日持久的炮战中陷入了困境。当力量对比变得有利于毛泽东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时候,你可以想见我们是多少惊奇。毛的部队摧毁了两个岛上的设施并且解放了其中的一个岛,迫使蒋介石把部队撤走。可是,正当中国人能够跨过海峡去占领那些岛屿的时候,他们突然停止了攻势。结果整个仗等于白打了。”
“我们感到十分迷惑不解。”当赫鲁晓夫访问北京,周恩来来看他的时候,他向周恩来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后来他又向毛泽东本人提出这个问题:“毛同志,你们为什么在即将胜利的时候停下来呢?”
毛泽东回答:“我们心中有数。”
“什么叫‘心中有数’?你们发动这次战斗的本来目的是要拿下这些岛屿,可是你们在就要达到目的的时候停下来了。这能证明什么呢?你现在是不是想对我说,你们从来就没有打算完成你们的作战计划?”
“我们只是想显示一下我们的实力。我们不希望蒋离我们太远了。我们想让他待在我们够得着的地方。让他待在金门、马祖,我们就能以空军和岸上大炮来打他。
如果我们占领了这些岛屿,我们就会失去想叫他什么时候不舒服就什么时候让他不舒服的能力。”
赫鲁晓夫不能理解:“这真是个奇怪的解释,因为毛在允许蒋把部队放在金门和马祖的同时,他自己也就随时可能受到敌人的侵犯。”
到了1959年,毛泽东与外国朋友谈话时,将此表述得更清楚了。他说:“你们不要怕我们会打台湾。我们打金、马是为了帮助蒋介石,因为美国想把金、马让给我们,自己占据台湾。我们放弃金、马,都给蒋介石。蒋介石一困难,我们就打金、马,美国就可以让蒋介石继续做总统。美国有战争边缘政策,主要是为台湾问题而想出来的。去年我们也采取‘边缘政策’。我们打金、马和蒋介石的增援船只,蒋介石就请美国帮助。美国人来了,但只在12海里以外。我们光打蒋介石的船,不打美国船。美国船升起国旗,叫我们不要打它。美国一炮也没有打我们,我们也没有打它。所以大家都在战争边缘上。”
泄露炮击消息,是有意还是无意
震惊世界的金门炮击是1958年8月23日下午5时半开始的,奇怪的是在炮战开始前几小时,新加坡早晨出版的《南洋商报》就发表了金门即将炮战的消息。
这样重大的军事行动是绝对保密的,怎么会在一张海外报纸上率先曝光呢?
无独有偶,炮战延续了六周。10月6日,北京发布了国防部文告,作出停火七天的决定,而有关此事的专讯早在10月3日就从香港传到新加坡,10月5日在《南洋商报》发表。
是谁这样神通,能获取这样的最高机密?
后来才知道,这位“通天”人物就是曹聚仁。
曹聚仁当时名噪海外,虽说是个做学问的文化人,却因其与国共两党高层人物的特殊关系而被人称为“谜一样的人物”。他是章太炎的高足。他还是鲁迅的朋友,著有《鲁迅评传》、《鲁迅年谱》等书。他担任过国民党中央通讯社记者。蒋介石在赣南,邀他担任过《正气日报》主笔、总编辑,与蒋经国关系甚好。
1956年6月28日,周恩来在人大一届三中会议上提出用和平方式解放台湾,代表政府正式表示:愿意同台湾当局协商和平解放台湾的具体步骤和条件,希望台湾当局在他们认为适当的时机,派遣代表到北京或者其他适当的地点,开始这种商谈。三天后,热心于两岸和平统一的曹聚仁,通过罗湖桥海关,从香港那边匆匆来到广州。中联部派出的徐主任早在恭候。
曹聚仁在广州稍事休息就直飞北京。
敏感的香港媒体立即追踪他的行动。他还未成行,种种猜测与议论就充斥于港澳报纸。为此,行前他对友人解释说:“我这次回祖国去,绝无政治上的作用,只是替新加坡《南洋商报》到大陆上做广泛深入的采访工作,同新加坡工商考察团访问北京,社方派我兼任该团记者,这便是我访问祖国的重要任务。”
但曹聚仁越这样说,记者们越不信。
而且他确实另有重任。
7月16日下午,周恩来和陈毅陪曹聚仁在颐和园里荡舟。曹聚仁问周恩来:
“你许诺的‘和平解放’的票面里面有多少实际价值?”
周恩来答道:“和平解放的实际价值和票面完全相符。国民党和共产党合作过两次,第一次合作有国民革命北伐成功;第二次合作有抗战胜利。这都是事实。为什么不可以有第三次合作呢?”
曹聚仁仔细听着。
周恩来继续说:“台湾是内政问题,爱国一家,双方完全可以合作……我们对台湾决不是招降,而是彼此商谈,只要政权统一,其他都可以坐下来共同商量安排的。”
此后,曹聚仁风尘仆仆,每年都回大陆两三次。在北京,他除遍访各界人士外,接触最多的是邵力子与中央的高层人物周恩来、陈毅等,特别是他先后两次得到毛泽东的接见。
1956年10月3日下午,毛泽东在中南海怀仁堂接见了曹聚仁,同他进行了长谈。毛泽东对他说:“你可以多看看,到处走走,看我们这里还存在什么问题,不要有顾虑,给我们指出来。”
曹聚仁坦率地陈述了自己的观感。事后,他告诉四弟曹艺,说:“想不到,我的著作,主席差不多都看过。我说我是自由主义者,我的文章也是‘有话便说,百无禁忌’的,主席认为我有些叙述比较真实,而且态度也公正,又叫我不妨自由些。”
一年以后,在《北行小语》的一篇文章里,曹聚仁谈到这次会见的感受。文章说:
因为毛氏懂得辩证法。世间的最强者正是最弱者。老子说:“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天下莫柔于水,至坚强者莫之能胜。”从这一角度看去,毛泽东从蔑视蒋介石的角度而走向容忍的路的。他们可以容许蒋介石存在,而且也承认蒋介石在现代中国史上有他那一段不可磨灭的功绩的。在党的仇恨情绪尚未完全消逝的今日,毛氏已经冷静下来,准备和自己的政敌握手,这是中国历史上又一重大转变呢。
1958年8月,毛泽东第二次接见了曹聚仁。那天,毛泽东还和他共进午餐,江青作陪。曹还是书生本色,说话无遮拦,大谈30年代上海影坛逸闻趣事,那是江青最忌讳的。
就是这位热心的曹聚仁,他从最高层预先得到即将炮轰金门的消息,立即以独家新闻写给了《南洋商报》,抢先将这消息捅了出去。就在读者半信半疑的当天,无数发射向金门的炮弹证实了这条消息。《南洋商报》一时风光无限。
据说大陆有关部门对曹聚仁的泄密给予了批评。
不过也有另一种说法,说是大陆方面故意将信息传了出去,因为金门炮战属于“惩戒性质”,露点风声也是一种策略。
在曹聚仁以“郭宗羲”的假名发了专讯的一周后,毛泽东于10月11日,致函周恩来,谈起曹聚仁:“曹聚仁到,冷他几天,不要立即谈。我是否见他,待酌。”
毛泽东冷落曹聚仁,并非是因为曹聚仁又将停止炮击的消息捅了出去,而是给台湾蒋介石看的。毛泽东在文告中就提到《南洋商报》:“好几个星期以前,我们的方针就告诉你们领导人了。七天为期,6日开始。你们看见10月5日的《南洋商报》吗?人都有新闻观点,早一天露出去,那也没有什么要紧。政策早定,坚决实行,有什么诡计,有什么大打呢?”这份《再告台湾同胞》书稿,原定10月13日发表的。毛泽东临时改变了主意,没有发表。10月13日发表了由毛泽东起草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命令》。
1958年10月2日,中南海突然来了许多外国朋友,他们是保加利亚、阿尔巴尼亚、罗马尼亚、蒙古、苏联、波兰六国代表团的成员。这些人济济一堂,都希望毛泽东能对前一阵子的炮击金门事件做些说明。
毛泽东环视朋友们,眯起眼睛笑着说:“金门打炮,这是真打,但基本上还是文打。我们没有跟任何外国人开战。美国人要我们停火,每天都要我们停火。我们没有跟你打仗嘛!为什么停火?我们中国就没有跟你美国人开过战,就没有打枪,我们只是跟我们的蒋委员长、蒋总统打。我们这个国家有一个‘总统’叫蒋介石,也是我们的老朋友,我们跟他这个仗可打得久了,打了31年,1927年打起,还要打多少年,我也不知道,可能还要打70年吧,合起来就是百年战争。”
毛泽东悠闲地看着翻译译完之后,停顿了一下,情绪更加高涨,湖南口音也明显了许多:“有一个蒋介石比较好,是不是?你们觉得有一个好还是没有好?
没有蒋介石中国人民就不能进步,就不能团结起来,也不能武装起来。单是马克思主义是不能把中国人民教育过来的,所以我们除了马克思主义者的教员以外,请了另外一个教员,这就是蒋介石。噢!这个人在中国可是做了很有益的事情,一直到现在还在尽他的历史责任。他的历史任务现在还没有完结,他还在当教员,他很有益处呀!不拿薪水,美国人发薪水给他,我们一个钱都不花,可是他给我们当教员。”
听懂毛泽东讽刺意味的发言,外国朋友笑了。
毛泽东继续说:“第一个教员是马克思主义者,第二个教员才是杜勒斯,还要加上蒋介石,他还活着。杜勒斯现在搞得很不好办,他搞得很被动。人们责问他,为什么管到金门去呢?他总是拿朝鲜相比,说共产党又在搞朝鲜战争啦!人们说不像嘛,朝鲜是朝鲜嘛!金门是金门嘛!金门只有那么大,只有一个酒杯那么大。
全世界除了杜勒斯,都说金门是中国的岛屿,金门问题是中国的内政。所以他现在搞得很不好办事啦!我们还要继续使他处于困难地位。不要轻易饶他!不要轻易让他溜掉!在这个地方大概他一时也相当难溜……”
在谈过黎巴嫩的事情后,毛泽东在快乐的笑声中结束谈话:
“好!那么打起仗来怎么办哪?谁要打仗啊?我们是爱好和平的呀。这个叫打文仗,不叫打武仗。我们是要惩罚蒋介石。这个教员哪,我们又要感谢他又要惩罚他,也给他以批评嘛。学生也可以给先生以批评,就是用大炮批评他。”
杜勒斯访台
1958年10月20日,台北松山机场人头攒动,大家都顶着烈日在迎接一名贵客。天公不作美,刚才还阳光灿烂,突然又阴云密布,最后竟落起雨来。但是一架银色空军座机还是自灰白的云层里呼啸而下,降在跑道上。在19响礼炮声中,一个鼻梁上架着眼镜,身材还不算很高的美国人走下舷梯。他是杜勒斯。他的脸色总是苍白疲倦,从无一丝笑容。他在参加日内瓦会议前做过一次癌症手术,医生在他胃里专门安置了一支“镭管”,用作放射性治疗以控制病灶的扩散。因此,人们都叫他“雷管”,意思是他随时都会“爆炸”,是个无情的人,也是个危险的人,不但威胁着别人,也喻示着他自己也岌岌可危。看来他的手术做得很成功,四年过去了,他本人没有“爆炸”,而且还在满世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