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阵,毛泽东才说:“能不能不打到美国人?”
谁都不好说。叶飞摇头:“主席,那无法避免。”
毛泽东没有再深谈下去,只是对叶飞说:“你也够辛苦的了,先到住处休息一下,养养精神。”
叶飞告退后,便回到住处。傍晚时分,叶飞正在思考该如何解决毛主席提出的问题,王尚荣拿着一张纸条找来了。他对叶飞说:“主席要你看看这个条子。”
条子是林彪写给毛泽东的,内容是:是否可以通过王炳南(此时正在华沙同美国进行大使级谈判)给美国人透露一点消息。
林彪是个很有点子的人。他想出这个两全之计,却忽略了一个事实:告诉美国人就等于告诉台湾方面,这样一来,突袭的效果就没有了。
叶飞问:“主席有没有什么交代?是否让我表态?”
王尚荣说:“没有,主席没有说什么,只让我拿给你看这条子。”
叶飞又仔细看了一遍纸条。
第二天,会议继续进行。
经过一夜的思考后,毛泽东的决心不再动摇,也没有采纳林彪的建议。他直截了当地说:“那好,照你们拟订的计划打!”
叶飞还记得纸条的事,拿眼睛看看林彪,林彪没说什么。叶飞又请示毛泽东:
“主席,我马上发电回福州去。”
毛泽东同意,又对叶飞说:“你不必回福州了,就留下在北戴河指挥炮击,有什么事我们也好及时研究。”
“是,主席。”叶飞答应下来。
毛泽东又补充说:“你干脆与彭老总住在一起吧。”
毛泽东站起来的时候,表明一切已经布置停当。
蒋介石侥幸躲过金门炮战
美国政府一直把台湾攥在手心里,1956年对台湾的经济援助101亿美元,翌年又增加700万美元。同时将顾问团扩编至2500人。1957年5月,美国又派遣“斗牛士”战术导弹部队进驻台湾。当中东事件发生后,美国于1958年7月16日宣布其远东地区陆海空军进入戒备状态。蒋介石乘机大造舆论,于17日宣布其军队进入“特别戒备状态”。8月4日,蒋介石在台北阳明山召开党政联席会议,讨论金、马作战问题。次日,“国防部长”俞大维向美国提出三项要求:就外岛之立场发表声明;美在台海进行武力示威;向台湾运“响尾蛇”导弹。同日,美国援台的第一批F—100型战斗机运抵台湾。6日,美国第七舰队开始进行武力示威。蒋的参谋总长王叔铭以美国做靠山,宣称:准备应战。同日,台“国防部”宣布:“台澎金马地区进入紧急备战状态。”
福建前线的解放军在频频调动,国民党的侦察飞机虽然出动过几次,但对中共的具体意图尚不明了。所以,在解放军大规模炮击金门的前两天,蒋介石还亲临大小金门巡视。
8月21日早餐后,小金门国民党军第九师师长郝柏村正准备去阵地,突然传来消息:“陆军总司令”彭孟缉已至水头,要郝立即前往。根据郝柏村的经验,一定是“老头子”来了。
果然,上午10时,蒋介石抵达。在此之前,他已视察了大金门。
虽然天气闷热,蒋介石还是一身戎装,戴着军帽。有军官敬礼时,总是一一还礼。他将手杖挂在臂弯里,跟着随员,来到23高地二十七团四连阵地的坑道式防炮掩体,后又来到卫生连,用戴着白手套的手,四处摸了摸,看有无灰尘。在木椅子上坐了片刻,侍从递上随身携带的白开水,润润嗓子,并喝下几口。不管走到哪里,蒋介石20分钟左右喝一次水的习惯总是不变。水是副官准备好的,放在一个茶箱里,一瓶热开水,一瓶冷开水,一条毛巾,外加两瓶从美军服务社买来的可口可乐。
有时心血来潮,也喝可乐。但不喝冰过的,最喜欢喝刚开罐时冒出的气泡。蒋介石又是个“开会迷”,在家几乎天天开会,出外则必训话。他一到小金门,就叫传令兵将营长以上主官叫到招待所集合。点完名后,蒋介石就开始训话:
“我只讲三点:第一,现在一切胜利基础已建立,今后全看我人之精神如何,亦即全在决心意志,决心就是与阵地共存亡,亦即与国家共存亡,而此次金马作战应负责开反攻复国胜利的基础。第二,敌人两个月内一定要来攻我们,故时时刻刻要准备防御敌之来攻,加强技术、战术及胆力,两个月内敌如不来,则我们也要打敌了,要反攻复国。第三,各级务要服从命令,严守纪律,贯彻到底,不可放纵。”
蒋介石说有些话他在此不讲,要留到大金门去讲。于是,郝柏村带上团长代表一人、政治部主任及士兵代表一人,乘船到大金门去接着受训。蒋介石讲完后,即下岸登船,返回大金门。
下午5时半,蒋介石在金门防卫司令部召集团长以上主官点名,并即席训话。
卫兵找来一段木头台阶,蒋介石便站了上去,使得他比受训的人高出一头。这次蒋介石的话多了起来,因为他一讲那套历史就长:
“退出大陆已九年,从三十七年开始失败,则已十年。十年来受耻忍辱,含辛茹苦,日日期望反攻复国才能扬眉吐气,此机已待十年。越王勾践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近已时代不同,十年工夫不算少,此机如不到,徒有此心,并不能达到目的。”
已近晚餐时间,军官们饿着肚子,精力早不集中,只盼着蒋介石能早点结束训话。但蒋介石训话时,最重视下面是否专心听训。只要有人胆敢打瞌睡,被他看到,必是一顿臭骂。他还戴着两副眼镜,一副是老花镜,另一副是看远的眼镜。干部受训时,他常常是一边看训词,一边用他炯炯有神的双眼,对着台下众军官的脸庞逡巡,他是绝对不会宽纵的,一定在训话做结论时,当众检讨这个人,所以听蒋介石训话,谁也不敢打瞌睡。蒋介石仿佛在考验军官们的意志,故意“饿其体肤”,越讲越慢,越讲声调越高:“我们再不打胜仗,尚有何面目见世人,而决心牺牲就是成功的条件。金马四面环海,敌四面可来,再加以空中威胁,指挥第一要紧是作战纪律,只许看海面不许看上空,此即吾我锻炼精神、争取胜利之大好时机。”
一直到晚上7时半,食堂的大门才打开。蒋介石缓缓走向首席。“陆军总司令”
彭孟缉请蒋介石用饭,蒋介石慢悠悠地用毛巾擦着手,叫大家先吃。他只拣几个素菜伸筷子,不要酒,也不吃肉。
他吃完半碗饭,擦完嘴,又开始说话,这次不是对军官训话,而是对着第一桌上负要职的军官布置战术:“一、注意空中、地下、水底。空中、海底非吾人能力所能办到,此时特须注意地下。现在坚强防守非进入地下不可,故工事地下化第一重要,但地下化工事在保存战力,这是临时的,而更重要的在发挥地面力量,不可为地下工事所限制。二、金马每一主官,必须确保核心据点,与核心工事共存亡。核心工事即是死所,须知吾人攻击东山所以未成功者,乃由于敌据守其核心阵地。只要守住核心阵地,一定会援救你,而核心阵地储水尤为重要。三、加强预备队力量。使用预备队应有计划有准备,军官团教育尤应注重研究。逆袭必须训练,预备队位置应分散配置,集结要快。逆袭就是白刃战,在战术上应从侧方打,如高登岛一营守备部队只有40名预备队,对火力运用现虽有火力协调中心,其可靠性如何,仍待事实证明,而最重要者仍为侧防火。四、伪装不够,假工事不够。鉴于三十六年敌渡黄河之教训,不可以未见其集结等而认为不来,特应注意其人海战术……”
尽管高级军官们一再点头称是,可是蒋介石讲得太碎,太无重点,根本记不得要领。蒋介石也看出军官们的不用心,有些生气,教训道:“你们要研究干部教育之回顾,以及剿共战术之检讨!”
蒋介石当晚即离开金门回台北。
两天后——8月23日下午5时许,这天正是星期六,也是台湾“国防部长”俞大维奉蒋介石之命,来金门视察防务的第二天。俞的兴致还特别高,在视察时谈及外岛工事强固时,还说笑开来:“某次偕殷格索协防司令视察高登后,我笑着对殷格索将军说:‘假如你是共产党,你计划如何来攻这个岛?’殷格索将军很幽默地说:‘我考虑的结果是不攻。’”
晚上,他不顾来金门后连日巡视前沿阵地和连续召开军事会议的劳苦,特意吩咐部下一定要举行一次官兵“同心聚餐会”,以示他对部下的关心。
聚餐会后,他在金门卫戍司令胡琏、副司令赵家骧、吉星文和章杰的陪同下,兴致勃勃地游览位于金门太武山下的翠谷湖心亭。他们在张湖公路的山下漫步,准备走回司令部。赵家骧、吉星文、章杰三个副司令官则站在翠谷湖与岸的桥头上谈天。突然有阵嘶叫声划过太武山头,驰落翠湖。军人们都知道是打炮。但不及细想,四周已是山摇地动的强烈爆炸声,整个翠谷湖顿时烟雾弥漫,弹片横飞。俞大维动作快,立即趴在地上,但也已是血流满面。随行的一个叫廖光华的科长眼疾手快,急忙把他拉到路边的山石下躲避,胡琏过来扶起他走。一阵混乱中,两人很快走散了。在小桥上的三个副司令官,在第一批炮弹落地爆炸时,就被炸死了。胡琏回到司令部,他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用电话指示炮兵赶快还击。他对着电话喊了半天,没有回音,电话线已被炸断;他又抓起其他几部电话,对着听筒大喊,叫炮兵阵地,可是所有电话线都已炸断……从以上情况看,蒋介石与金门守敌并未料到“八二三炮战”的发生,因而金门岛陷入一片混乱之中。直到20分钟后,才有自发的火炮还击,但很快被解放军的炮火压了下去。
蒋介石侍从室的人都庆幸老先生命大,因为前几天蒋介石还去视察过金门。有人猜测,共军一定是把23日去金门视察防务的“国防部长”俞大维当成蒋介石了。
台湾岛上的军人都紧张万分。因为海峡两岸战火虽然频繁,但像23日一个晚上就打过来几十万发炮弹的情况,不但金门从未有过,就是整个国共战史、甚至整个世界战史,都是闻所未闻的。
24日,参谋总长王叔铭的部下翁显梁忽然接到一封特急电,上面赫然写着金门爆发了大规模的炮战,翁显梁马上打电话,向王叔铭报告,然后由王向蒋介石报告。
蒋介石刚接到报告时,紧皱眉头,看完电报时,脸上却显出淡淡的笑意,竟连声说了几个“好!好!好!”弄得王叔铭摸不着头脑,不知奥妙何在?
美国总统已被炮击弄糊涂了
蒋介石喊“好”,是冲着美国人去的。
可以说,蒋介石退居台湾后,要不是美国人不断地进行军事和经济援助,蒋介石是难以为继的。但蒋介石为此也不得不忍气吞声,将美国政府决策人物抛出的一个个苦果忍辱吞下。1950年6月27日,美国总统杜鲁门发表声明,抛出“台湾地位未定论”,否定国民党政权统治台湾的“合法性”,蒋介石忍痛吞下第一颗苦果。
1954年12月,台、美签订《台美共同防御条约》,美国坚持明确规定这个条约仅限于台、澎等岛,不包括金、马,而且还明确规定“中华民国”只能代表台、澎、金、马,不可再说代表全中国,蒋介石也极不赞成,最后也不得不吞下这第二颗苦果。1955年8月,中美开始在日内瓦,后改在华沙谈判,蒋介石又吞下第三颗苦果。1957年3月20日,美国顾问团上士雷诺在台北美军住宅区枪杀了“阳明山革命实践研究院”职员刘自然,美军事法庭以“误杀”判雷诺无罪,激起台湾人民愤慨。蒋经国利用民怨,发泄对美逼蒋“换马”的不满,亲自指挥“反共救国军”上街游行示威,怂恿冲击美国驻台“使馆”,砸了保险柜,拿到一些美政府“弃蒋”的文件,美、蒋之间的裂隙更深了。蒋介石本想借此反抗一下美国的压力,但最后还是以向美国道歉收场,这是蒋介石咽下的第四颗苦果。“刘自然事件”传到北京,毛泽东对他的国际问题秘书林克说:“美国对它自己的伙伴没有同情心。你看,连老朋友蒋介石都要整嘛!5月24日,台湾大打美在台‘大使馆’,用大铁锤砸开了美国‘使馆’的保险柜,拿走了秘密文件,文件上有要搞垮蒋介石的内容。”
到了1958年,美国国务卿杜勒斯又举着第五颗苦果送到了蒋介石面前。他以削减美援为手段,力迫蒋介石从金门、马祖撤军,避免美国由于这两个小岛的战端而被蒋介石拖入中国内战,同时又可以把台湾完全孤立起来。如果这一步得逞,可以实施第二步“托管台湾”,来制造“两个中国”,以便把台湾彻底从中国分割出去。
这一点,毛泽东不答应。
蒋介石也不答应。
不答应的理由也很相似:毛泽东要将台湾统一回大陆;蒋介石也想“收复大陆”;两个人谁也不想割断大陆与台湾之间的纽带。
毛泽东与蒋介石的关注点是相同的。所以在金门炮击开始后的一天,毛泽东突然对秘书林克说:“向金门打炮,也不是为了解放金门,而是蒋介石希望我们打炮,这样他就有了借口,可以抵抗美国的压力。”
现在台海之间的大炮一响,蒋介石反而精神抖擞,他立即对美国记者说:“炮击金门是进攻台湾的前奏。”他要求美国迅速帮助防守金门。
解放军炮击金门的消息传到大洋彼岸时,艾森豪威尔正在北卡罗来纳山中地下深处的防弹掩蔽所里,这里的墙壁是坚固的钢筋水泥,到处都是闪烁的电子仪器。
置身其中,犹如置身于太空实验室。艾森豪威尔是在参加一年一度代号为“行动”的演习。
中央情报局局长艾伦·杜勒斯匆忙进来,向总统报告中国情况:人民解放军炮击国民党军盘踞的金门、马祖,据台湾当局电告,大炮轰击所造成的有形损失是轻微的,尽管伤亡不小。蒋介石预料“中共将对这两个岛屿实行封锁,企图使守军挨饿”,美国必须迅速出兵,帮助守岛军民。
艾森豪威尔听了杜勒斯的汇报,也被中国突然发生的事情弄懵了。苦思冥想了三天,也弄不清毛泽东此举的意图何在。在此期间,又不断有新战况传来。正如蒋介石所预料的,人民解放军已调整部署,从地面、海上和空中三个方面加强对金门的封锁,国民党守军处境困难。艾森豪威尔已被眼前的情景所迷惑:解放军空军已经夺取了福建上空的制空权;解放军海军也有了福建沿海的制海权;陆地上,大批炮兵和坦克部队仍在向福建运动,通往福建的铁路已经修好,机场也在加强修建,种种迹象表明,中共此次大规模的炮击,其目标看来不仅仅是金门、马祖,看来有一举拿下台湾之势,毛泽东的胃口不小!
艾森豪威尔取来一小杯威士忌,他要借酒力兴奋自己的神经,以便作出超人的想象。因为毛泽东的许多主意常常令他难以捉摸。他不担心失去金门、马祖,甚至希望中共能在一夜间将它收拾;他担心的是毛泽东会像出兵朝鲜那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步跨向台湾岛。如果丢失了台湾,对红色中国的半月形的包围圈就会因失去一环,而导致一连串的崩溃。他的结论是小心为是。8月29日,艾森豪威尔匆忙回到华盛顿,下令从第六舰队调出2艘航空母舰驶过苏伊士运河,加入到台湾海峡的第七舰队。这样,美军在台湾海峡就有航空母舰7艘、重巡洋舰3艘、驱逐舰40艘。美国第四十六巡逻航空队、第一海军陆战队和其他好几批飞机也调来台湾,美国第一批陆战队3800人已在台湾南部登陆。艾森豪威尔声称,如果中共真的企图“侵占”金门和马祖,他将考虑批准“对共产主义中国的机场使用战术原子武器”。